代晏从毓秀宫离开时,云似繁脸上的笑容像是马上就准备拿出一串鞭炮庆祝般喜气洋洋的。
以进冷宫幌了她之后,云似繁终于敢对着他摆臭脸了。直到代晏说要走时,她的脸上才再次荡漾起笑容来。
从未被人如此嫌弃的代晏很窝火,但是……他还是忍了下去。
自我安慰了好几次自己是一个皇帝不能与女人一般见识的代晏离开后,云似繁再次松懈下来,没骨头似的瘫软在了床榻上。
陈嬷嬷没有再像往日一样将她拉起来进行说教,反而是一改常态的任她躺着,甚至还与楹之一起温温柔柔的帮她洁面按摩。
虽说疑虑陈嬷嬷为何突然转了性子,可这两人的手温热的在她脸上揉来揉去,舒服的让人很容易放松警惕。
于是,云似繁就这般睡了过去,甚至还罕见的打起了呼噜。
……
第二日一早,云似繁像是心中有什么感应似的突然醒来。
然后,她便看到了楹之跪坐在她床榻旁的脚台上垂眸侯著。
云似繁缓缓起身坐好:“之前不是吩咐了你不必在这熬著伺候吗?”
楹之连忙道:“娘娘,楚昭仪一大早便来给您请安了,所以奴婢才在这里等您醒来。”
“嗯?楚昭仪来了?那你快过来帮我简单收拾收拾。”云似繁惊讶过后,立刻招手命楹之为她梳洗打扮。
宫中这些妃子们因为这位异国公主能否进宫感到如此不安,其实有些出乎了云似繁的意料。
而她的心底,也随之渐渐升起难以言说的无力酸涩感。
直到她看到了与往日没什么两样的楚昭仪款款向她行礼。
“娘娘,嫔妾可是打扰了您休息?”
“无碍,本宫睡的时间也不短了。你来这里不必拘著,坐下便是了。”云似繁神情柔和的让她随意坐下。
楚昭仪眼皮一颤后坐下,随后脸色有些复杂的直接开口:
“嫔妾今日来,是受了其他几位妹妹嘱托来叨扰娘娘的,她们几个觉得人多了显得聒噪,所以,便央求了嫔妾代表她们过来。”
“你们想知道昨日宫宴上,皇上有没有答应那位公主进宫?”云似繁单手托著下巴,脸上依旧挂著一抹淡笑。
“其实,嫔妾有跟她们说,昨日应当是不会这么快便商议好的。可她们心底不安,觉得在您这里得到的消息才更能令人踏实一些。”楚昭仪垂眸轻声道。
云似繁却是眉尾一扬,有些诧异道:“你怎么知道昨晚不会商议好的?”
楚昭仪一顿,随后抬起头,眼中微微晕开一抹深色:“月胡国曾经拒绝了我们代国想要与其建立邦交,现如今他们有困难了才想起来找我们,皇上他虽不会落井下石,但也不会如此轻易便答应了去。”
见对方鞭辟入里,云似繁更加惊讶:“楚昭仪可否介意告诉本宫,你是哪个府上的小姐?”
楚昭仪虽性子寡淡,但对待事物的看法并不比她的差。
看来,这家人对她应当是极为看重,
楚昭仪听到这个问题,眼中却是染上了一层阴郁。
云似繁瞥见后,突然想起当初她在御花园中见到楚昭仪时的场景。
彼时的她在吹奏一首曲子缅怀她离世的母亲。
自己刚刚因着好奇,竟是忽略了这点,想必……又戳中了对方的伤心事。
想到这里,云似繁立刻从座位上站起走到了对方身边,然后在楚昭仪还未反应过来时,她便伸手揽住了对方的肩膀:“本宫刚刚就是随意提起,你若是不想说,不说也可以的。”
被人温暖的抱住,楚昭仪瞳孔一震,随后,她觉得自己干涸已久的双眼似乎渐渐有些雾蒙蒙起来:“娘娘,其实……说一说也没什么的。嫔妾……”
深深吸了一口气缓和了一下情绪后,楚昭仪终于恢复成了以往那般宠辱不惊的淡然模样,缓缓继续开口:“嫔妾的父亲是吏部侍郎楚河天,只不过嫔妾的母亲并不是雍京人士。”
随后,云似繁便在楚昭仪这里听到了一些令人窒息的往事。
原来,楚昭仪的母族并不是什么京中的名门望族,而是……平凉城中第一镖局的一位小姐。
在镖局中长大的小姐会武功是件稀疏平常的事,可楚昭仪的母亲却不甘于此,而是胆大包天的偷偷跑到了边疆女扮男装从军打仗去了。
这一扮便是好几年,甚至……她还给自己挣了个不大不小的军功。
可是,她是女儿身,当朝还未曾有过女子获得过什么军功。
结果很容易想到,楚昭仪的母亲没有得到自己应得的,这份军功,落在了她母亲同父异母的兄长头上。
但她那舅舅却资历平平,没什么太大的本事。很快,便露出马脚。后来,家中为了不让事情败露,用尽了心思让楚昭仪的母亲嫁给了她的父亲,也就是吏部侍郎。
这种因利益绑起来的婚姻,并不会幸福。楚昭仪的父亲对她的母亲一直不好,甚至常常辱骂她。她的母亲最终忍受不了这种委屈与压抑,含恨而终。
说到这里,楚昭仪的脸上现出了一抹恨意。
云似繁却微微蹙眉,神情无比凝重:“你将这种事情告诉本宫,就不担心本宫将这件事戳到皇上那里去?毕竟,冒领军功这种事,可是会殃及到你自己身上。”
这个傻丫头,怎么可以这么简单的将涉及自己安危的秘密讲出来。
可楚昭仪却是抿了抿唇,随后轻轻一笑:“嫔妾曾在母亲那里听说过云家,她说云家人的心最是良善。嫔妾相信娘娘您听了这件事之后,能有自己的判断,不会伤害到嫔妾。而且……不用您戳到皇上那里,皇上他……是知道这件事的。”
“他知道?!”云似繁震惊的坐直了身子。
楚昭仪点了点头,继续开口:
“嫔妾进宫,便是皇上他给嫔妾的选择。当初……嫔妾觉得人生无望,想要投河自尽,正巧被路过的皇上救了下来。当时嫔妾并不知道皇上的身份,对人生无望后便将这事倾诉给了他听,然后他说他可以帮助嫔妾,只不过也想让嫔妾帮他一件事,那就是进宫做妃子。然后……嫔妾便进宫了。因为除了进宫,我那父亲根本不会给我寻到好的人家,而且……母亲她已经逝世,军功被别人领去……找不到什么确凿的证据,皇上也没有办法立刻处理。所以……思来想去,没有比进宫更好的路子了。”
云似繁久久不能平静,她没有想到,楚昭仪竟是因为人生无望想要自尽时被代晏救下,然后为了帮母亲讨回公道,才答应了代晏进宫。
只不过,代晏竟觉得,让楚昭仪进宫是在帮助自己。
这家伙心中在想些什么?
见云似繁拧眉沉思,楚昭仪咬了咬没有血色的下唇,继续轻声道:
“娘娘,嫔妾今日与您说这些,其实是想告诉娘娘您不必太大压力。若是那公主真的成为后宫中的一员,嫔妾也不会觉得什么。毕竟,嫔妾的心不在这里,这日子本就是皇上施舍给嫔妾的,嫔妾不会对此有任何怨言。而是,嫔妾觉得其他妹妹们,也倒不是害怕有人高自己一等,只不过是怕因对方的不好相处,让自己今后的日子变得举步维艰。不过有娘娘在,嫔妾相信您能护住我们的。”
云似繁闻言,垂眸轻声道:“若是你母亲能坚持到现在……”
我一定会帮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