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言敛了眸中锋芒，正色道：“这个项链挺好看的。”

“谢谢。”时小寒有些不适，她觉得钟言不是会开口评价女生项链的人。

“不像你的风格，是谁送你的吗？”

“这是我出厂时就带着的，兴许是老师送我的礼物。”

时小寒不敢跟钟言有过多眼神交锋，揣测不出他的表情，她只能实话实说。

早年老师因为拒绝再参与蜡像人制作而与管理局交恶，曾入他门下的学徒也一应遣散，时小寒生怕钟言察觉她与老师有联系，手肘碰碰苏辞暗示他快点上车。

飞车冲上云霄，钟言目送他们离去，但那眼神却骇得时小寒一阵后怕，她侧身跟苏辞说：“我和那位钟局长犯冲，下次有什么事能不能你去交涉呀，我还是听凭吩咐的好。”

苏辞清澈的眸中一派温和：“好。”

于是时小寒就乐呵呵地笑了，不是佯装，是真的开心。这是她第一次坐飞车，第一次俯瞰他们脚下的土地，第一次……觉得离自由越来越近。

那些她曾觉得高耸入云的大厦竟然这样小，喧嚣嘈杂的城市上空竟然这样安静，河流有自己的方向，树木在错乱中又井然有秩，她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那句话：万物皆有灵。

苏氏的司机把飞车开到百里城外围就停下了，又换上了从城中走出来的文质彬彬的新司机。时小寒这才知道原来在百里城驾驶飞车是要考城中驾驶证的，单是报名费就抵得上星都市中心写字楼的一间办公室。

看来这里不是寸土寸金，而是随便干个什么都得一掷千金！

两人身份都不算低调，再加上古董车的驰名度，甫一落地便引来不少侧目。这当中又有个衣着华贵的女人，模样似是等候他二人多时。

车门被打开，时小寒先瞧见只白净纤细的玉手伸过来，视线上移，就是春日般明艳的眉眼。

“欢迎光临，时小姐、苏先生！”

时小寒竟一时有些呆了。

她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人物，而胸腔里强烈的跳动又在告诉她，这也是一位蜡像人。

“我是洛凌。”

百里城是自治区，每四年换一次区长，坊间传言“流水的区长铁打的秘书”，说的就是这位在政十五年的洛凌。

时小寒来之前听过洛凌名号，但怎么也没想到她是蜡像人，心下怪异道她是怎么隐藏身份的？蜡像管理局那边可有备案？

两人礼貌握手，洛凌手指微微使力，示意时小寒有相机在一旁拍照，于是时小寒僵硬着姿势站了好一会儿。等苏辞再和洛凌拍完照，二人就跟着城中官员简单参观了城内建筑，顺带了解这边的民土风情。

一路上，时小寒都在观察洛凌。最开始想着她不愧是上流名媛，谈吐得体举止文雅，后来就慢慢被她独特的气质所吸引，不禁心向往之。

午饭时间，众人到了餐厅。按照等级，苏辞和高级官员应在一等上座，时小寒和普通官员应在二等中座，但洛凌竟然堂而皇之地拉着时小寒去了特等尊区——餐厅最高层，只有两个雅座，连地面都是玻璃的地方。

洛凌亲昵地拉时小寒入座，侍应生随后就奉上料理，而时小寒低头瞧见脚下正是苏辞一干人等，又窘又怕，连手都不知道放哪儿了。

洛凌微笑，安抚道：“这玻璃都是隔音的，侍应生全是我的亲信，你大可放心做自己。”

视线又在她身上定了片刻，才低头拿起刀叉，状似不经意问：“你的衬衫是蚕丝质吧？”

时小寒心猛地一提。

她生性畏热，蚕丝轻薄透气，是最好的防暑衣料。只是蚕早在上世纪就绝种了，现如今更是连棉花都弥足珍贵，以她的身份能力决计无法拥有蚕丝布匹。

于是只能捡半分真话，真假混杂地说：“前几年我执行任务时凑巧救了位商人，他送我一匹布，说是纯质蚕丝，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勉强找到裁缝做了件衬衫，一直穿到现在，让洛小姐见笑了。”

蚕丝实际上是老师赠与她的，为掩人耳目还特意做旧，今日更是穿作内搭，只露出一截衣领。没想到洛凌这么眼尖，刻意问出来，倒像是要确认什么的样子。

闻言，洛凌果然轻笑，随后视线飘忽，回忆起了什么，感慨说：“想当年，这衣料做旧的手法，也是程诺告诉我的……没想到时过境迁，他带出来的徒弟，连撒谎都撒不好。”

冷不丁从外人口中听到老师名讳，时小寒连震惊都顾不上，下意识追问：“你和我老师是朋友？”

朋友？洛凌微不可见地扯了下嘴角，她可不敢私自这么形容二人关系，“曾经共事的……同事吧。当年战乱，我们经常要做各种伪装，他教过我不少。”

时小寒偷偷算了算时间，疫情爆发后，世界大战整整持续了五十年，如果洛凌生于战乱年代，现在应该快七十岁吧？竟然仍是肤若凝脂，不见任何老态！

老师有不老不死程序她自是知道的，洛凌难不成也有这玩意儿？

未理会时小寒的丰富表情，洛凌话题只围绕着程诺，接连问道：你老师为什么和管理局决裂？他现在在哪儿？你们有联系吗？

时小寒头摇成个拨浪鼓，茫然得好似一张白纸，洛凌便知从她那儿打听不出什么，索性说起她与程诺的往事。

那是个被战火摧毁成灰白色的年代，尔虞我诈众叛亲离都叫人习以为常。洛凌却不提当年残酷，只双眸熠熠地描述起那个暗夜下鹰隼般冷厉的人物：他就像是一块巨大的黑布，不动声色地将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包裹得严丝合缝。

——杀手出身，不老不死，应大势而归，受过特种兵训练，如今踪迹全无。

“程诺本身就是个秘密，我一直都很羡慕他能拥有如此壮阔的人生。”

洛凌理了理鬓边碎发。她的眉梢眼角都足够妩媚，或许是因为怀念起程诺才流露出这略显缱绻的姿态，倒让时小寒恍惚瞧见了纸醉金迷外搅动风云的魅影。

一双含情目，薄唇轻启撩人心弦。美到极致，却是瘆人。

时小寒这会儿突然觉得脑袋有些发昏，不由神情微滞，眨眼间竟看到张血肉模糊的死人脸！她连忙甩了甩头，零碎画面又光影交替般闪现——

白玉质的牙混着血污……

黑发如枯叶般簌簌而落……

是谁在那光滑细腻的肌肤上轻轻一弹？

这是她的异能闪现，有人即将死于谋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