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蜡像人产生自杀念头，初始程序会迅速冰封其躯体，将定位信息传送至蜡像管理局。管理局不会对这类人施刑，而是将其意识嫁接到物件上再由指定同类佩戴，让其仍有思想感知却无法言语动弹，饱受精神折磨。

他们从马革裹尸中应运而生，被用作替死鬼，身不由己命不由己。某天哐当一下被幸运砸个正着，又该用什么来抵？

汤已经凉了。

时小寒缓缓开口：

“虽然帮助蜡像人逃离星球不犯法，可管理局那位钟局长向来睚眦必报，苏先生你对我有恩，我不想让你以后麻烦缠身，所以不愿告诉你。”

“你刚刚问我，你们这里让我很伤心么？其实说不上伤不伤心，只是我撼动不了人们心中成见，也改变不了蜡像人群体现状，我只想、也只能……自己成全自己。”

飞船的建造需要两年时间，她一定要在那天之前解除契约。

灯光下，少女漆黑的眼珠像是揉了碎钻，亮晶晶的。苏辞瞧着她坚毅的神情，心里一突，喃喃道:“你这表情，真像她。”

时小寒这会儿心里乱糟糟的，既希望苏辞帮她，又希望苏辞不帮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苏辞边起身边说:“两年后，我们就解除契约。”

那背影，有些落寞。

第二天一早。

时、苏二人去见钟言，钟言也不含糊，立即叫来局里的工程师确认其可行性。

等时小寒从管理局的实验室出来，已经是一周后的事了。

其实如果只是将两种异能转移出来，倒也花不了这么长时间，只是苏辞一再强调要留住时小寒的能力，钟言也觉得失去异能的蜡像人有些可惜，于是命工程师想办法将时小寒的异能复刻出来。

工程师队伍里有个年纪很小的，对待时小寒比较亲和，时小寒在配合众人复刻异能时实在无聊，就和他聊了几句，才知道两人师出同门。

她习得老师清除记忆的手艺，小工程师学的却是制作蜡像人的绝活儿。

时小寒眨巴眨巴眼：难怪你对我这么感兴趣！

接下来的时间，时小寒越来越觉得小工程师看自己的眼神像是看一件雕塑品，分分秒秒都在研究自己是怎么设计、塑形、组合，再成型的。她愈发觉得后脊发凉，不得已装作困顿乏力闭眼休息。

于是等出来看见苏辞，她就觉得十分之亲切，一个箭步就冲到苏辞身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躲避小工程师的眼神研究。

苏辞先是一愣，然后微微一笑，对小工程师点了点头，道声：“麻烦了。”

又转头告诉时小寒，监测仪已制作完成，钟言有事要交代。

钟言其人，外号铁牛，形容的是他为人睚眦必报，做事雷霆手段，但遇事又一根筋。时小寒早年对此人多有听闻，再加上之前马屁没拍好，这会儿在人办公室里是低眉顺眼，大气也不敢出一点儿。

幸好还有苏辞在旁，钟言以家国大义为由要求两人即刻动身去寻找监测仪发现的第一位感染者，苏辞连连应和，亦是刻不容缓的模样。时小寒都快被他们感动得自惭形秽，眼睛一瞟竟发现了办公桌上被当做装饰的原石！

好大的飞船原材料哇！

时小寒心念电转。

“这次就麻烦你们了，如果真能找出感染者，管理局定有感谢。”钟言说完最后的客套话，起身预备送客，时小寒腆笑上前：“我能先问问局长的感谢是什么嘛？”

钟言动作一顿，表情明显有了不悦，反问时小寒：“你想要什么？”

这种情况，能搏还是搏一下吧。时小寒挤出个更灿烂的笑容，恬不知耻道：“我瞧着局长桌上这块石头，价值不菲呀！”

市侩庸俗！钟言眉间厌恶更深，还未开口拒绝，就听苏辞抢先说：“钟局长，您这石头，能让我出钱买了么？”

似是都没想到苏辞会开口，时小寒钟言不约而同朝他看去。钟言考虑到苏氏在星都的影响力，又念在他医生身份，勉强应允，吩咐秘书处理这个小买卖就冷冰冰送客了。

时小寒等他们彻底走出管理局，才别别扭扭地跟苏辞说：“我现在没钱还你呐……”

那一副不想承他人情又无奈已经欠了人情的纠结模样，叫苏辞忍俊不禁：“没关系，我不在意这些钱的，不是说好了我会帮你吗？”

说好了？

时小寒跟着苏辞的脚步走，脑子里是反复咀嚼着苏辞的话。

什么时候说好的？他明明只答应她两年后解除契约，而且这在她眼里是一场稳赚不赔的交易。这家伙不是人傻钱多就是……

她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又赶紧撤下去，心中连说不要探人隐私不要探人隐私！

监测仪第一个发现的地方是在百里城，离星都不算远，但却比星都富饶几倍。停战议和后，几乎星球所有富人都在城中买了土地，那里可以说是寸土寸金。

钟言又把时、苏二人叫去仔细嘱咐了一番，毕竟城中除了商业巨鳄就是政界大亨，有钱有权还有势，稍有处理不当，就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蜡像管理局不能在人前显露，所以钟言托父亲给了时小寒“亚兰纳医学研究所初级学者”的虚衔，此去百里城，是为和苏辞医生一起义诊，顺带再讲授些养生之道。

百里城没有地面上的交通工具，随处都是小型飞车。这种飞车其实在上世纪就开始在富人圈中流行，且一直缺乏管制，大战期间更是被用作攻击武器，造成无数人员伤亡。战后，耗能大还具有攻击性的飞车被人们长期冷落，但在几乎没有马路的百里城却成了炙手可热的代步工具，飞车也逐渐取代房地产，成为了富人的首要标志。

是以临行前，当苏辞亮出他们家蒙尘许久但依旧性能完好的上世纪古董飞车时，时小寒才知道苏辞是真的一点儿也不在意给她买原石的钱。

要知道，钟言的爷爷当年脱下实验服参军，也得了个常胜将军的美名，这辆飞车却是连钟言爷爷都买不到的至尊限量版！

时小寒眼风偷瞄着前来给他们送行的钟言，见一向眼高于顶的他视线停留在车上好几秒，就知道这人也是羡慕的。一想到她能光明正大地坐飞车而钟言只能在这儿看几眼，二十年从未有过的优越感便油然而生，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起来。

为确保行动安全，钟言各交给他们二人一个小型定位仪，既能实时报备二人行踪又能随时监测他们的心率，只是定位仪的外形过于显眼，需要找个东西藏住。

苏辞一直有带手表的习惯，想都不想就将定位仪藏到表盘下面，而时小寒思来想去，掏出她一直挂在脖子上的项链。

项链是云朵状，内里中空。时小寒把它掰开试了试，竟刚好能放下定位仪，便心满意足地再把项链收进衣领。

抬眸，却见钟言神色极为森冷怪异，时小寒下意识打了个激灵，轻轻问：“钟局长，有什么不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