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儿闷声不语,左手从僧袍里摸索出一件白森森的法器,托在手里。
彪显一看,原来是个没有下颚骨的骷髅头。
便出言戏谑:“和尚你原来是个贼和尚,刨了自家祖坟,把祖太爷的骷髅头拿来炼法器,左右觉得贻羞先人,索性出家当了和尚!“
法儿也不争辩,从怀里掏出一截二十公分来长的骨头,似乎是人的小腿腿骨。
用右手抡起那截骨头敲打在骷髅头上。
沉闷的声音响起:“梆梆梆梆……”
离地五十米的青龙、白虎、玄武、朱雀,四个方位的天空陡然出现四个门扇大小,近乎透明的窟窿人头。
四个透明骷髅头围起将近百米方圆。
从窟窿头眼耳鼻几处空洞急速向外喷出血红的烟雾。
一息之间,已溢满百米方圆范围,彪显和法儿均被血红烟雾笼罩。
彪显为人傲气,生平与人单挑从来都是正面对峙,绝不躲避退让。
况且他自恃炼有百毒不侵之躯,因此并不御风飞离血雾,反立在原地,站如劲松。
法儿左手把托着的骷髅头抛向天空,那骷髅头顺着劲力冲起五十米高。
然后“骨碌碌”在空中转个不停,以此缓解下坠的势头。
彪显心忖道:传闻海外有一门“血炼”的道术,以自身鲜血为引,人骨为媒,很是邪恶,这妖僧所展示的定是“血炼”之法。
好奇心大盛,他决定后发制人,静观妖僧如何出招。
法儿旋即咬破食指,用血指凭空写下斗大的“卐”字。
他合指为掌,将血“卐”字平推出去。
“卐”字起始如顺手推动的门扇,被推至骷髅头正下方位时突然变势,翻转平躺如一方桌台。
劲力不减,急速升入高空,托起正在旋转的骷髅头。
骷髅头被“卐”字托起,停止了转动,空洞的两眼激射出两道赤红的光芒。
与此同时,四个透明骷髅头笼罩下的地面剧烈颤抖,白骨粉尘尽数升入高空,聚集在四个透明骷髅头周围。
彪显暗自心惊,沉吟道:妖僧貌不惊人,却弄出这般阵势,看来不像故弄玄虚,必有杀招。 且不管他接下来如何进招,我用“飞蝗针”试他一试,看他如何应变。
于是祭出“飞蝗针”,铺天盖地的铁针疾风骤雨般朝着法儿疾射而去。
法儿岿然不动,嘴里低喝一声:“敌!”
朱雀位透明骷髅头凭空消失,待数万枚铁针距法儿身体不到两尺时,又骤然出现。
法儿全身被透明骷髅头笼罩,犹如穿上了坚硬的铠甲。
铁针全数砸在窟窿头上,劲力卸去,纷纷坠地。
法儿置身于骷髅头内,安然无恙。
“飞蝗针”使用过一次,下次再用需等待半个时辰,这也是很多法宝的软肋。
彪显拔出“了尘”,纵云而上。
跃起距法儿头顶十米多高的半空,贯精纯真元于刀身,欺身向下,使个泰山压顶的刀法,直劈法儿。
只见木刀刀身蔓生出一股白色的巨大而又凌厉的罡气,排山倒海,威猛无俦。
这一劈,能轻易开山裂石。
法儿盘坐在骷髅头嘴里,暴喝一声:“破!”
只见高空中聚集起来的白骨粉尘骤然压缩,形成一个巨大的白色球体,随着法儿的一声叱令,如一记响雷,轰然砸下。
彪显雷霆万钧的攻击距法儿还有半米远,却不曾想白色球体后发先至,势若奔雷,急似闪电。
想要躲避,已来不及。
白色球体轰然砸中彪显后背,劲力不减,把他砸向地面,砸出一个三米多深的大坑。
经这剧烈的撞击,白色球体“轰隆”一声,碎裂开来。
白骨粉尘又飞散到空中,三十米范围内,烟雾弥漫。
彪显被砸入坑中,从嘴里呕出一大滩鲜血,明显是受了内伤。
但他的性格刚硬,向来不服输,挣扎着爬了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急着寻找法儿的所在,重新打过。
举目四望,所处白色烟雾当中,什么也看不清。
彪显心想 :血炼妖僧弄出这阵仗,此时目不能视物,等于瞎子。于我自然是大大的不利。看来凶多吉少,还是早早离开为上!
双腿贯入真元,就要纵云而起,飞离此地。
只听“嗤嗤”两声,左右小腿膝盖处被两枚“暗器”打中。
“扑通”一声,整个身体倒在地上。
幸好练就了铜皮铁骨,不然以刚才暗器的劲力,双腿肯定会被洞穿。
彪显 拾起一枚“暗器”,用手一摸,感觉材质是人的一截指骨。
这才想起开战前与那妖僧照面,那厮脖子上挂的念珠,白森森的,很像人的指骨。
那指骨念珠粗略估计不下三十枚,刚被他射出两枚,还有二三十枚随时可能射出,射中身体其他部位还不妨事,如果走了狗屎运,被他射中双眼,成了瞎子,那可怎么得了?
这么想着,彪显心里不由得添了几分忧虑。
“嗤嗤嗤嗤嗤”,似乎又有五枚指骨暗器激射而来。
彪显听音辨位,手执“了尘”格挡。
有四枚指骨暗器被成功格挡,唯独漏了一枚,从左眉呼啸而过,削去了半边眉毛。
这一下子,彪显惊出一身冷汗。
“横下心去纵入高空突围,肯定成为活靶子”,他在心中暗暗盘算。“坚守不出,凭音格挡,等于束手待毙。”
“既然这样,只好如此了。”彪显下了决心。
他盘坐在地,从丹田引出真元,让其在体内迅速游走,奔腾。
几个循环下来,激生岀磅礴的元气,再把元气导入会阴穴,让其迅速旋转,如一个气泵,元气源源不断输入膀胱。
膀胱不断涨大,彪显的肚子被撑得滚圆。
他开始念起“浩源咒.容器诀”:“天地惶惶,惟余浩源。引真置气,辟如风箱。脏器为媒,震艮有殇。踢斗方寸,咸论黄梁。赦令无碍,紧布速行!疾!”
叱令一出,圆滚滚的肚子上立时破开一个碗口大小的窟窿。
从窟窿里喷出一股强大的气流,气流一出,渐渐深入高空,在空中飞速的盘旋。
开始这股气流萤烛之眼能看得到盘旋的轨迹,到后来越来越快,几乎成了虚影。
飓风,气流形成的飓风。
一吹天地暗,二吹鬼神愁。
几乎一刹那,飓风吹散了弥漫的白色烟尘,天地一片清朗。
当然,此时还是黑夜,清朗的黑夜。
彪显把衣服撕下一角,堵上了肚子上的窟窿。
不得已使出此道法,其实是有后遗症的。
“浩源咒.容器诀”的前提是要有容器,彪显以膀胱做为蓄气容器,当气体骤然泄出,容器也就废了。
法儿瞪圆了紫色的萤烛之眼,除了惊讶还是惊讶。
明明布了死局,却被彪显走活。
笼罩法儿的透明骷髅头也在此时消失。
法儿表面看来法术使来气定神闲游刃有余,实则真元大耗,丹田处有一股异样的真元反噬,冲撞着全身各处的脉络,血管被劲力强撞,几乎爆裂。
他强自镇定,猛的把右手的虎口咬破,吸入破口处渗出的鲜血。
“咕嘟、咕嘟”,使劲吞咽了两口。
以血为媒,使出“血禁制”之法,将反噬的真元强压了下去。
这是权宜之计,使用“血禁制”,将损耗百年修习的真元,不过临敌之际,也顾不得了。
紧接着他又用“血禁制”之法梳理过一遍真元,念动驭骨咒语,白虎位,玄武位骷髅头应咒而来。
这两个骷髅头早年被法儿赋予瞬时隐身之法,配合攻击出其不意,伤人总在无形,是作为杀手锏使用的。
到如今图穷匕首现,只好奋力一搏了。
彪显紧握“了尘”纵身劈向法儿,法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彪显以为他又要使什么阴招,这么一多想,动作就迟缓了些。
突然,玄武骷髅头凭空出现,张开一张大嘴,将彪显上半个身子牢牢咬住。
法儿握紧拳头,操控着玄武骷髅头,试图把彪显咬作两半。
骷髅头的嘴巴紧紧闭合,咬合力越来越大,已有千斤之力。
彪显遇强则强,气沉丹田,力贯双臂,突然“啊”的一声,把骷髅头的嘴巴掰得粉碎。
正在此时,原先白虎位的骷髅头突然凭空出现,咬住彪显腰间系着的“乾坤一气百宝袋”,使劲一拽,拉断了绳索,朝着厉行风等人观战的方向疾飞而去。
彪显想要追击,白虎骷髅头已去得远了,
他此刻才知法儿和尚的“醉翁之意”,让玄武骷髅头佯攻自己,白虎骷髅头则以逸待劳,巧取百宝袋,埋伏不可谓不深。
想到这一层,不由得无名火顿起,恶向胆边生:好你个秃驴,用诡计骗你爷爷,不把你碎尸万段,难消心中恶气!
失去骷髅屏障的法儿,坐在地上气喘吁吁,真元已经枯竭。
彪显瞧出法儿的颓势,杀气不敛反盛:“秃驴,死在爷爷手里,也算是你的造化!”
纵身向前踢倒法儿,踩在他胸口,右手执起“了尘”朝咽喉刺去。
法儿自知难以幸免,索性双眼紧闭,低声念叨:“那摩燃灯上古佛……”
刀尖已近咽喉,眼看就要入肉见血。
突然,彪显感觉手腕处被一股强悍的外力牵引,堪堪拉离了法儿的咽喉要害。
只见是一条软鞭缠绕在右腕上,鞭把执在一个面容清瘦稀疏胡须,骑着斑纹虎之人的右手上。
“大师兄!”彪显认出了搅局之人,“可是来帮外人对付我?”
来人正是厉行风,他眼见法儿性命悬于一线,急出手相帮。
他轻描淡写的对法儿道:“大师有劳了,且下去休养,我来战他!”
法儿步履踉跄的走向七海诸人聚集地。
厉行风收回软鞭,正面彪显:“老十六,怎样,你是自己束手就擒交还“索灵珠”,还是踩着你大师兄的尸骨继续杀人?!”
彪显将眉一耸,神情颇有不屑:“我哪儿敢呢!”
厉行风怒容满面:“哪儿敢?你太敢了!你多能耐,杀人眼都不带眨的!你自己算算,岩溶地到清凉地这一路,你杀了多少人?明明那些人已经被你的魔刀夺去心智,留下性命也是好的,你偏不论皂白青红,一概杀了!”
彪显呵呵冷笑:“我劳心费力冒死寻来的索灵珠,他们却要来夺,单冲这条,就该死!”
厉行风恨恨道:“莫说寻,从夷则海盗来的,七海之人都已知晓!”
彪显神色傲倨:“那些废物,索灵珠归他们照看当真是明珠暗投,我取来,也是物尽其用,宝器寻主之意。况且师父着我去取,我谨遵吩咐而已!”
厉行风勃然大怒,脖上的青筋条条迸出:“你这厮当真是含粪喷人,师父是何等样人,五气早朝元,二花已聚顶。离大罗金仙咫尺之遥,修的是无极大道,岂能唆使你这孽畜行鸡鸣狗盗之事!”
彪显本体为青眼彪,虽拜师壶公前早已修成人身,却常常自秽出身,听不得“孽畜”二字,有当面说此二字者,非让其血溅七步不可。
厉行风此次当面对峙,坐骑却不是熟悉的“玉兰白龙驹”,而临时换了一头斑纹虎,让彪显感受到满满的敌意和羞辱。
彪显的母亲赤髯虎生有三子,长子斑纹虎,次子玄白虎,三子即是青眼虎彪显。
小时候,母亲不喜欢彪显,两位兄长又百般刁难排斥,最后只得远走他乡,尝遍了凡尘的苦难与歧视,性格自此乖张跋扈起来,遂把虎字隐去,改作“彪”,取虎之三子,多余的孽种之意。
彪显对厉行风顿生杀意,冷冷道:“话不投机半句多!不需蘑菇,大师兄你道法高明,小师弟我活着不耐烦,有心向大师兄讨教讨教!”
厉行风见彪显如此说,心下明白生死激斗在所难免。跳下斑纹虎,用右手轻拍虎额:“去寻你的主人吧!”
斑纹虎“嗷”了一声,奔驰如电,瞬间没了踪影。
厉行风从后背剑匣拔出“白虹剑”,斜指向天,摆个剑势“白虹贯日”:“那你我师兄弟就在此地分个雌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