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尸岗上,一块三米多高两米多宽的花岗岩后,彪显左手紧握木刀“了尘”,双腿盘起,坐在地上。
皂青色的衣衫上满是血渍、污垢,早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尽管地上都是白骨粉末,也顾不得了。
他双目紧闭,慢慢调整内息,将真元游走了数十个小周天,疲惫的感觉才稍稍缓解。
九日十夜与二百多号强敌周旋、激斗,除了累积一身的疲惫,还有胳膊和腿上数十道刀剑砍出的伤口。
幸好随身携带着外伤良药“天香生肌散”,敷在伤口,立竿见影,伤口部位已经结痂,所以并不碍事。
这次把追兵引到万尸岗这方空地,是豁下心去,打算轰轰烈烈大干一场。
他已经厌烦了躲躲藏藏,像只无头苍蝇一样,被人追来赶去。
就在此地决生死好了!他这么对自己说。
痛痛快快的打过,即使失败了被人乱刀分尸,也不枉好汉一场。
刚才打坐提炼元气的当口,他感觉出了一线灵识正在探察自己。
灵识的气息中透着温润、绵软的感觉,他太熟悉这种特质的灵识了。
“是大师兄啊,追的还真紧!”他自言自语道。
彪显把真元回归丹田,站起身来。左手把木刀“了尘”平端至胸前,用右手轻抚刀身。
“了尘”刀身虽在烂银铁打造的刀鞘当中,彻骨的寒意却透过刀鞘不断传来,如三九天的寒冰。
熟悉的冰冷,让他少了几分身陷重围的担忧,多了几分放手一搏的信心。
“了尘”的材质是千年葛藤,虽为木质,却比铁石还要坚硬几分。
彪显跟随壶公修习道术三百余年,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拐子流星,各样兵器一一试过,都不合手。
虽道法小成,总觉得遗憾。
直到七年前游历密林地境,偶入“荆棘涧”,迷失了道路。
在“荆棘涧”里兜兜转转半个多月,始终没有找到出路。
误打误撞来到一棵葛藤树下,真正是古木参天,数十丈的高度让他惊愕不已。
有道是“万物年久必通灵” 。
这一日,彪显坐在地上,背靠巨木葛藤,渐渐进入酣眠。
睡梦中葛藤分身出一柄木刀,口出人言:“踏破铁鞋寻至宝,蓦然回首在眼前。”
彪显惊醒,木刀赫然躺在身侧,刀鞘完备。
梦中之事突然成真,彪显欣喜若狂,认定此刀非等闲之物,弄不好是上仙的馈赠。
从刀鞘抽出刀来看时,只见刀身长约一米二,宽约三十公分,通体青绿,刀柄处用小篆刻有一个“尘”字。
彪显喃喃道:“那我以后就叫你小尘吧。”
刀身嗡嗡作响,似乎是在附和。
木刀刀身透出一股劲力,牵引着彪显行路,似乎木刀就是那识途老马。
彪显左手攥住刀鞘,右手执住刀柄,顺利出了荆棘涧。
当他把无意中得来的木刀拿给师父壶公看,壶公匆匆瞥了一眼,似乎很惊讶,但随即恢复常态,只冷冷地说了句:“你自己当心,莫要被此刀反噬才好!”
彪显认为师父的担忧纯属多余,所以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初时他并未觉察此刀的特异,与妖兽或强敌激斗,劈砍扫斩与寻常刀剑并无不同,只是坚韧度似乎更胜一筹。
每次临战,他总会贯真元于刀身,一次刀锋扫过赤目犀双眉处“迎香穴 ”,那怪捂紧双眼,瞬间失明。
因为此战启发,木刀潜力得到开发:扫敌“太阳穴”,能致其意念错乱,敌我不分;扫敌“天柱穴”,则致其周身瘫痪,动弹不得;扫敌“百会穴”,致敌心智迷失,痴呆麻木,状似初生婴孩……
了断尘缘,只此一刀。从此木刀改名“了尘”。
彪显感受着刀体传来的寒意,心中笃定。
“了尘”虽为木刀,却甚通灵,刀体温暖,表明“了尘”心灰意懒,全无战意。即使强执战斗也不能发挥其道力的万分之一。
反之,刀体愈寒,战意愈浓。
“了尘”寒意彻骨,彪显知其战意浓烈,于是豪气地说:“刀兄,待会儿你我纵情杀敌,鲜血定会让你饮个痛快!”
“窸窣,窸窣,嘶嘶,沙沙”的声音远远传来。
彪显左手中食二指微曲,轻叩左右眼下“迎香穴”,喝一声“开”,萤烛之眼开眼,眼珠颜色瞬间变为紫色。
五百米范围内,目力所及,不输白昼。
二百米开外,八匹三米多高的巨狼,脊背高高耸起,毫毛根根刺立,双眼如铜铃,大口似血盆。
两匹为一组,成半圆型,慢慢包抄过来。
每走一步,地上的白骨粉尘就会形成一个深深的陷坑。
巨狼的涎水不时滴落在粉尘上,溅起一阵阵白色的烟雾。
这些巨狼叫“铁背苍狼”,是密林地境扶箕山特产。
外貌和山中灰狼相似,体型硕大,嗜血残杀,躯体坚硬如铁,寻常刀剑不能伤其分毫。
铁背苍狼走到距彪显五十米远近的时候,突然加快了速度,八匹狼像八支离弦的箭,转瞬之间几乎扑到彪显跟前。
距离十来米远时,群狼止住脚步。
以彪显为中心,迅速散开一个包围圈,八匹狼把守在东南西北四面的八个方位。
群狼把彪显围住,却不立即扑上来,似乎在等着最后的指令。
彪显看着铁背苍狼有章法的逼近,料定必是驱兽师所为,因此并不急着攻击狼群,有心等着驱兽师出现,一并杀之。
彪显拔出“了尘”,守住周身门户。
眼睛却不闲着,把四面八方快速地“扫”了一遍。
瞥见在西南方位一匹巨狼的身后,站着一个驼背小老头儿,手执一根狼牙棒。
不用说,这就是驱策群狼的“驱兽师”了。
驱兽师姚既望见狼群已布好阵势,该是发起进攻的时候了。
只见他把手里的狼牙棒朝空中挥舞,划出了一道道并不规则的弧线。
狼牙棒和空气连环撞击,发出“呜呜呜”的声响。
群狼得到指令,弓起起身子,纵身向前。
铁背苍狼双眼绿森森的,血盆大口里的獠牙似一排排利刃,让人不寒而栗。
口里的腥臭之气浓郁扑鼻,闻之作呕。
彪显以逸待劳,直挺挺地站在原地,像一棵青松。
八匹巨狼一拥而上,转瞬扑到,眼前的人类在它们眼里就是美味的肉块,即将撕碎果腹。
说时迟那时快,彪显身子猛地一矮,从高大的狼腿下钻了出来。
身形如此迅捷,八匹狼扑了个空,纵跃的劲力不减,“砰砰砰砰”,撞在了一起。
三匹力量稍弱的铁背苍狼,被撞得四腿朝天,哀嚎不止。
彪显的目标是姚既望,从狼腿下钻出,下一刻就直奔西南方。
正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姚既望大惊失色,自忖单挑实力不及彪显万分之一,没办法,只好逃。
他实力虽然不济,脚底抹油的功夫还是很好的。
别看他个子矮,还驼着背,跑起来一点不比野兔慢。
彪显使尽全力去追,仍旧落后于他两三米远。
八匹铁背苍狼急于救主,纷纷抖擞精神,奋力纵跃,转眼已扑到彪显身后。
彪显只好转身回头,举着“了尘”格挡。
劈砍扫斩,撩挂扎截,铁背苍狼皮糙肉厚,始终没能伤到一匹。
更让他恼火的是,刚击倒这一匹狼,下一匹立马补上,前赴后继,没完没了。
“了尘”这时也失去了“魔力",用刀体斩扫过铁背苍狼身体各处穴位,都没有效果。
原来,铁背苍狼并不属于灵兽,“了尘”开发出的魔惑之力,对上纯粹的畜牲,完全无效。
姚既望看到彪显疲于应付群狼,自以为得势,屁颠屁颠的又跑了回来。
用狼牙棒划出了新的弧线,给群狼下达了无规则攻击的指令。
八匹铁背苍狼骨骼咔咔作响,眼珠颜色变作赤红,似乎蜕变成地狱恶魔。
速度、暴发力、咬合力比之前强悍了数倍。
彪显在群狼的围攻下,身上又新添了几处伤口。
在百米范围外,站着厉行风、屈竭和七海诸人。
当他们看到彪显被群狼攻击,明显被压制。有一半人都在想,早知道这么容易,干嘛不让姚老头儿早点出手,哪用费这么大周折。
厉行风却眉头紧锁,知道这位师弟还有后招。
果不其然,当一匹铁背苍狼咬住彪显的裤脚,他使劲挣脱的同时,一脚把铁背苍狼踢到一边,双眼似乎要喷出火来。
彪显把“了尘”插回刀鞘。接着从腰间的“乾坤一气百宝袋”里掏出巴掌大小形状像莲花的“铁趟刺”丢在地上。
嘴里念叨:“乾坤震艮,连断盂碗。离坎兑巽,虚满缺断。赦令无碍,紧布速行!疾!”
“铁趟刺”沾地而入,二十米之内的的土地,像河水泛起涟漪一般呈波浪形颤抖。
在每道波纹间无数的钢刺像雨后春笋般破土而出。
“铁趟刺”一露出尖头,就随风暴长。
电光火石之间,八匹铁背苍狼和驱兽师姚既望被刺穿身体,顶入半空。
鲜血顺着刺身滴答坠地,触目惊心。
“嗷呜,啊……”万尸岗上回荡着群狼与姚既望凄厉而又痛苦的哀嚎。
但这哀嚎只持续了几秒就戛然而止,空中随即坠下数千块零碎的血肉。
“铁趟刺”为外力触发,任你是千军万马,一入刺阵,对应数量的钢刺便激发而出,刺破敌躯,甚是霸道。
“铁趟刺”虽称名为刺,却由尖而下刺身逐渐变宽,像极了数百座开了刃的铁制金字塔。
此刺更有一处厉害,刺刃异常锋利,刺透活物躯体后,活物重力向下,经过刃体分割,到达地面时,早分割为零碎的肉块。
众人看到这惨烈的景象,目瞪口呆。
脊背一阵阵发凉,暗自庆幸,幸好不是自己,要不然也免不了成为肉块的下场。
彪显仰天大笑,声如洪钟:“小贼们,够胆就出来,看爷爷一个一个把你们都收拾干净!”
众人听了都觉得芒刺在背:出战吧,不是对手;晾在一边观战,似乎又成了缩头乌龟。
厉行风虽然听了也觉得不是滋味,但他涵养很好,把心底那股无明业火压了下去。
一旁的屈竭勃然大怒,拽开步子就要冲上前去决一死战。
厉行风急忙从身后扯住他,低声呵斥道:“急什么,是想冲上去送死?耐心点观战,还有后招!”
话音刚落,就见彪显站立的位置出现一个巨大的陷坑,很快形成一个沼泽,转眼他整个人就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