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京城落英胡同一座异常气派的府邸灯火通明,青石板铺就的地面平平整整甚是宽敞,庭院里四处整齐摆放着各种兵器,一看便知主人是个冲锋陷阵的将军。正堂里分宾主坐着两个人,一个小厮正忙着给二人斟茶。正面坐的是一个二十三四岁的年轻公子,一身紫色金边的长袍,手中轻摇一把非竹非金的精巧折扇,俊雅白净的脸庞略带着三分儒雅,笔直的身板倒显出金戈杀伐之气。这个年轻人正是当朝赫赫有名的覃王爷膝下嫡子,世子覃浩旸。
此时覃浩旸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轻轻收拢折扇,扇骨在手中轻敲几下,问道:“这届圣周学院选拔,中阳先生有什么看法?”
“世子客气,咱们覃王府一系人才辈出,历届圣周学院选拔从未失利,怎么这届世子反而担忧起来了?”说话之人中等身材,三十多岁年纪,几缕长髯垂在胸前。见到世子问起圣周学院的事,这位中阳先生眸子里多出几分赞许,笑着应道。
覃浩旸心知中阳先生故意有此问,不禁摇头轻笑道:“先生有什么人选还是直说,听说武天佑那边为了圣周学院选拔,专程请来了方伯浅,咱们府上青年一代的客卿怕是很难应付。”
中阳先生听了郑重地道:“此子确是不俗,咱们再想想办法,如果实在不行,那只有……。”说到这里不再继续,他的眼睛看向覃浩旸,两人目光交汇,覃浩旸点了点头。
正在此时,正堂的大门被轻轻敲响,有人压低声音报道:“世子,千叶门有信使到了。”
覃浩旸异样的侧脸瞅了一眼中阳先生,然后抬高声音道:“快请!”中阳先生也觉得奇怪,也不禁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个时辰到?”
片刻,几名家将搀扶着一个衣衫褴褛脚上有伤的人走了进来。中阳先生见状,忙命人搬了把椅子放在对面让这人坐下。这人正是陈兴周,传送大阵虽然将他送到京城附近,奈何京城实在太大,只好拖着伤腿一步一挪边走边问,直到了此时才赶到覃王府。
中阳先生见这次的信使如此狼狈,与以往大是不同,忙问道:“你是千叶门信使?万书崖呢?”
陈兴周见这两人均是器宇不凡,不知哪位是覃王世子,于是拱手问道:“请问哪位是世子殿下?”
覃浩旸将折扇轻轻点了一下,答道:“我是。”
陈兴周见这世子年纪虽轻,但仪表堂堂不怒而威,倒也不敢造次,连忙将遭遇万书崖的经过如实讲了一遍。
“陈家镇?”覃浩旸并不清楚陈家镇在哪里,转头看向中阳先生。
中阳先生忙说道:“该是林源府的陈家镇。”
覃浩旸微一点头,又问陈兴周:“我看你伤势严重,是如何受伤的?”陈兴周把路遇巨兕,和巨兕一起坠崖的经过讲了一遍。
“巨兕?”覃浩旸眸光一亮,“这灵兽是哪般模样?”
陈兴周愣了一下,他原以为对方会更关注万书崖的下落,却没想他会如此上心巨兕的情况,于是回忆了一下,缓缓的将巨兕的样子描述出来。
覃浩旸听了他的描述,侧脸看了一下中阳先生,中阳先生微微点头道:“绝对是五阶以上的灵兽无疑!”
“五阶。”覃浩旸默默重复了一下,抬眼又问陈兴周道:“你叫什么名字?”
陈兴周拱手抱拳,不卑不亢道:“回世子殿下,草民陈兴周。”
覃浩旸眼中精光一闪,含笑说道:“好名字,兴周,兴我大周!陈兴周,我来问你,你与万书崖初次见面为何要甘冒奇险,帮他传信?
陈兴周来之前便猜到对方早晚会有此一问,于是说道:“虽然是素昧平生,但是他生死相托,我觉得难以拒绝。”
此时中阳先生插话问道:“自古以来,修仙路好走,结阵法难求。你怎么会排布传送阵法?”说完两眼炯炯有神的看了过来。
覃浩旸温和的对中阳先生摆了摆手,笑道:“中阳兄不必心急,这世间能人异士甚多,兴周小哥先在我这覃王府住下疗伤,有什么要谈的日后再谈。”
陈兴周这一世没见过达官贵人,没想到都是这般做派,尽说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不禁心急道:“请世子殿下快去救援万书崖,他的隐匿阵盘最多可藏匿七八日,我路上耽搁,现在已经第五日了,不马上出发就来不及了。”
覃浩旸微微一笑,点头道:“不急,先下去好好养伤。”说着几名家将过来搀扶陈兴周,将他架去了客房,房中早已有医生等候。医生让陈兴周躺在床上,细细查看了一遍伤势,对他说:“身上都是皮外小伤,只是右脚踝骨断裂。我给你附上修真灵药,明日就可下地了。”说着用黑漆漆的药膏抹在陈兴周脚上,双手催动灵气加快药膏的吸收。陈兴周见这医生竟也是个修真者大为诧异,仔细一想覃王府是何等地方,有修真者做医生倒也正常。
正堂中,覃浩旸一边沉吟思索一边来回踱着步子,初夏微凉,他却将折扇摇得飞快。中阳先生眉目含笑,目光一直随在世子身上。
“中阳先生,你觉得此人怎样?”覃浩旸猛地停住了脚步,转身问道。
“扶危救困,谓之仁;不负所托,谓之义。”中阳先生笑眯眯的说道,“可惜此子修为境界太低,不然正是世子要找的人。”
覃浩旸点头笑道:“咱们覃王府内缺的是仁人义士和愿为国家挺身而出的勇者,最不缺的反倒是修真密法和法宝灵丹。此子我十分看好,而且他很可能是难得一见的结阵之道的传人。”
中阳先生笑着点点头,平淡的说道:“方伯浅这魂修若是对上阵修,只怕会非常精彩。”
覃浩旸唰的一声合上扇子说道:“那就这样!万书崖的事先生全权来办,我明日与这位兴周小哥好好聊聊!”
次日,陈兴周起得很早,万书崖的事让他辗转反侧,竟似整夜未眠。下床一试果然右脚只是稍微酸疼,基本已经大好了。推开门来,早有家人仆役在门外等候他去用餐。早餐不很奢侈但品种颇多,这一世他还没吃过这么丰盛的饭菜,着实大饱口福一番。
餐后一名仆役引着陈兴周来到正堂,覃浩旸正等着他,今天中阳先生倒是不在场。
“兴周兄弟,思旧山的绿茶,今年的新品,请品尝。”覃浩旸含笑客气的说道。
“草民不会品茶,浪费了。”陈兴周赶忙起身称谢,随后问道,“不知殿下何时出发去救万书崖?”
“兴周兄弟,不急。”覃浩旸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对陈兴周倒也和蔼。
陈兴周心道,这世子殿下说话不摆一点架子,很有涵养。只是性格实在墨迹,再磨蹭下去,只怕万书崖凶多吉少,于是抱拳拱手解释道:“殿下有所不知,那陈家镇离此远得很,又要经过迷雾森林。再不出发只怕肋生双翅也赶不及了!莫非,莫非世子殿下不打算救援万书崖?”
“呵呵,兴周兄弟,你可真是个急脾气。”覃浩旸轻笑道,“不必总是殿下、殿下的显得生分,按我们修真者的规矩,你称呼我本名就好,我名叫覃浩旸。”
“那好,覃兄,万书崖的敌人有好几个,个个都比他厉害。他现在的处境真的十分危险。”陈兴周看得出世子殿下对他似乎很感兴趣,但他此时最感兴趣的还是救援万书崖。
“哦?有好几个敌人?你见过他们?”这话终于引起了覃浩旸的注意。
“额,见过一个。”陈兴周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他将遭遇金玉露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覃浩旸眉头一蹙,沉声问道:“你是说,烟雨琼花的人认定万书崖来京的目的是向魔族出卖情报?”“正是!”
“此事很不对劲。”覃浩旸低头沉思,半晌没有说话。
“覃兄,有什么事情不对劲?”陈兴周见他一直不说话,不禁问道。
覃浩旸眯着眼睛紧张的思索,听到他的问话笑了一下,应道:“兴周兄弟不是外人,你且帮我想想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嗯,第一,这烟雨琼花和千叶门素来交好,是什么人向烟雨琼花提供情报并且能让烟雨琼花选择相信他而不信千叶门呢?第二,万书崖修为平平,提供情报的人直接截杀他就好,为何要麻烦烟雨琼花?第三,魔族使者来京乃是我皇朝的机密,知情的人不多,提供情报的人如何知道?”
陈兴周见世子思维缜密,抛出几个问题实则是考验他的意思,于是想了想,顺着思路说道:“这里有一个问题,既然千叶门与烟雨琼花交好,那万书崖一定知道是什么人在追杀他,可他让我求救时却只字未提烟雨琼花,如果不是我也被追击,覃兄至今仍不知追杀他的人是谁。”
谭雨涵赞赏的点头道:“正是如此,这点非常不对劲!可若说万书崖是叛徒,却也不该,他可是千叶门的人!而且已经多次给我传递口信。”
“如此说来,千叶门是支持覃王府抗击魔族的,对吗?”陈兴周思考着问道。
覃浩旸惊异的瞅了一眼陈兴周:“千叶门历代有无数修真之士牺牲在抗击魔族的战场上,可以称得上满门忠烈。”
陈兴周知道自己问得笨了,于是忙笑着解释道:“我真是小镇上的猎户出身,很多事情都没有听说过,让覃兄笑话了。那烟雨琼花如此紧张大周机密泄露,想必也是支持抵抗魔族的门派?”
“不错。”覃浩旸笑了笑,正颜道:“烟雨琼花和千叶门一样,门下弟子多是我覃王府龙虎骑兵的骨干力量。”
陈兴周缓缓说道:“所以现阶段还是不要怀疑任何人,待到救出万书崖一切都水落石出。”
覃浩旸心知陈兴周这是在催促他营救万书崖,笑了一下却未说话。
陈兴周顿了一下,又接着说:“这个知道魔族使者来京机密的人想挑起烟雨琼花与千叶门的争斗,并且此人在烟雨琼花看来比千叶门更可信,这样的人应该不多。”
覃浩旸见陈兴周片刻就理清了思路,很是赞赏,继续道:“是啊,既知道机密又让烟雨琼花相信的人说来只有一个。”
陈兴周接道:“是覃兄您,对吗?”
“贤弟思维如此缜密,一点不像小镇猎户,倒更像纵横修真界多年的前辈名宿。”覃浩旸向着陈兴周挑了下大拇指,笑道:“不错,可是我并不想挑起烟雨琼花和千叶门的争斗。”
陈兴周沉吟一下,稍带犹豫的说道:“不需要是覃兄,只要是亲近的人假借您的名义,烟雨琼花就会相信。所以……”他说了半句停了下来,双眼一动不动的瞅着覃浩旸的表情。
覃浩旸微微点头,什么话也没说,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覃王府有内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