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乘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地去往皇宫。天气渐凉了,马车里升着火盆,焚了茉莉香片,司辰闭目养神,忽然间马车一跄,马匹的嘶鸣声急促地响起。
车夫安抚着马儿,司辰还未掀帘,孟华已在外面道:“主子,马车和从巷子里出来的迎面碰上,幸而无大碍。”
“是谁家的马车?”司辰随口问道。
“齐二质子。”
司辰沉默了片刻,“让他先行。”
苏晟前些时日被召回国,为了平衡三国舆论,自是要再派个质子来填补窟窿。齐国既然他子息薄弱,再派不出别人来,只好把腿瘸病弱的二王爷给指了过来。
算来,应该齐二王爷到京不过两三日吧。
外面沉寂了会儿,孟华道:“齐二质子坚持让我们先行。”
司辰嗯了声,马车缓缓过去,渐渐走远了。入宫后到处喧嚣热闹,十六个王爷公主齐聚一堂,齐乐融融,他也偶搭一两句,像平时一样沉寂少语。
偶然间目光和颐辰撞在一处。
颐辰自被废了太子就移居别苑,一直在宫外,今日才刚刚回宫。不过短短月余,整个人都消瘦了,这十六岁的少年顿时失去了以往的骄纵跋扈,以往灵动的眼里如今只有死寂。坐在角落里无人默默饮酒,哪像从前一有盛宴就满场飞。
帝王家中,手足情谊也颇薄淡,从前他是太子时大家都对他敬三分,凡事都哄着他让他为先。如今他废了太子之位,众人也和他说笑,只是那笑意里有几分嘲讽几分轻蔑。
司辰踱到他身边的位子坐下,颐辰朝他看了眼,冷笑一声,灌了口酒。“那么多位子不坐,偏坐我身边,怎么,你嫌害我害得不够多吗?”
司辰没有看他,淡然道:“我从不曾害你,是你一直对我有偏见。”
颐辰又冷笑,“从前你演戏,是因为我是太子。如今我什么也不是,你何必还演。莫不是演上了瘾?”他露出个极灿烂的笑容,“不过,你还不是太子,别得意得太早。”
“哎,我不知道你对我误会深至如此地步。”司辰有一阵恍忽,“真想念当年我们兄弟毫无介蒂的情形……”
“你真是演惯了,毫无介蒂?有过那样的时光吗?”颐辰露出疑惑的神情,接着唇角勾起冷笑,“如今知道你是怎样的人,再演只让人觉得想吐!”
司辰收起脸色,默默饮了口酒。也不全然是演,至少他曾经是真的把颐辰当作弟弟来待。若不是颐辰从十二三岁起就不断把两个人的矛盾升级,若不是司辰一而再再而三对他出手,他们闹不到如今的地步。
颐辰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语:“我不会善罢甘休的。司辰,你总要尝尝失去重要的人,重要的东西的滋味!”
司辰猛得看向他。他得意洋洋地饮了口酒,缄默了。
纵然是被废了太子之位,他母亲还端为皇后,要做点小动作不难。他话里背后的含义是什么?他要拿什么来威胁?
司辰的眼角蓦然一跳。
宴席自是热闹的,其间信德帝亲召司辰坐到他边上的位子,与长公主一左一右伴随帝座,可见对他的重视。司辰有些心不在焉,出了宴席第一句问孟华的话是:“虞熙有没有信回来?”
“两天前收到信,告诉我们已达尧城。他们要去陈国帝都办完了事才能回来。”
“这两天都没有?”
“没有。信鸽飞回也需要时间。”孟华疑惑司辰为何忧心忡忡。
司辰迈步登上马车,一阵狂风猛得吹来,夹带少许冰凉。满天散开银华,原来是下雪了。
坐在另一辆马车里的黎珺萍紧紧抿了抿嘴唇,眼里是满满的不甘。刚刚他说话的声音虽然低,但她仍然听到了。
宁虞熙,他果然很在意她!
那个女的,除了长得漂亮些,会耍剑,还有什么好,司辰为何独独对她另眼相看!
雪很大。
风雪中前行显得艰难,冷风把王力生三人都冻僵了。阮少谦哆嗦着:“什么时候才能到客栈啊。”
“快了。”虞熙被冻得唇色雪白,手脚都没什么知觉了。奈何他们现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能拼劲赶路。
天黑时到达客栈,他们几乎是挤在客栈的火盆边嚷着舒服边发抖。
烘了好会儿才把冻僵的手给烘回了知觉。他们到陈国这一路走得还算顺畅,被跟踪了一回,伏击两回,所幸那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九流剑客,被虞熙一招打趴下后连剑也不要了,撒丫子就跑。
之所以去陈国帝都周拓,阮少谦说师父是长居周拓的,方便随时听召陈王的差遣。虞熙当时便问:“你此前也一直长居周拓?那为何尧城有你们的居所。”
“我们有泰半时间在京城,在尧城时多半是师父需要闭关修练的时候。”
虞熙拧着眉:“那你所说的方虚子所放遗物的地方,是在周拓的居府之内?”
“不是。在他的坟墓里。”
“……”力生一口茶喷到阮少谦脸上。
阮少谦怒瞪他,捋了捋一脸的茶水,“你找死啊!”
力生脸抖了抖:“你说在他的坟墓里,难道我们要去墓里头?”
“那当然了。”
“……”力生幽怨地望着虞熙,“到时候我能不能替你们望风。”
虞熙瞥他一眼,问阮少谦道:“怎么会放置在坟墓里。”由不得她不怀疑,阮少谦的配合度极高,半路也没有半分反抗,按说他被她骗到宋朝,心里对她已有怨恨,可据力生所说,从所送他回陈的路上,阮少谦没有闹过任何情绪。
越是如此,才越觉可疑。
‘“师父早在自己五十岁时就相好了风水宝地,为自己建了墓室。把他认为自己应该带走的东西存于墓穴中,有什么难理解的?”
虞熙不动声色,夹了一筷子菜给他,“嗯。那么我们得多存些体能,风雪中上山进墓室恐怕有点吃力。”
晚上歇息时,虞熙扔给力生和阮少谦两粒桔子。两人大呼桔子很甜,阮少谦疑惑地问:“哪儿买的?我怎么不曾见你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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