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有诗书气自华,胸藏丘壑脾气大。
这是薛一文如今对林茜云的评价。
“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在回去的路上,薛一文思考着这个问题,“难道她真的喜欢我吗?可是,这根本是不可能的啊。”
薛一文反复审视着自己,并没有从中发现一丝一毫能够吸引女孩的潜质,更何况是林茜云这样出类拔萃的优秀女孩。
他们之间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很内向和孤僻,不擅与人交流,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但今天看来似乎又不是这样,林茜云很活泼,很阳光,也很妩媚和生动,甚至还有点刁蛮。
曾经无数次地设想过与她单独相处时的画面,还有那些脑补过的浪漫场景和富含哲理又不失幽默的对话,但在现实中真正面对林茜云时,薛一文沮丧地发现刚才自己表现得跟一个傻子毫无二致,最后紧张窘迫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太没出息了。
十五分钟过去了,没有等来车,在一个行人寥寥的街道边破旧的公交站牌下,薛一文耗尽了最后的耐心,他现在很烦躁,于是决定步行回去,顺便抽丝剥茧地分析一下眼前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感谜案和人物关系,这并不比经历一场高考简单,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二十分钟后,他走到了军民大街和解放路的交叉口处,这条路他走过无数遍,如果是骑单车或者步行去上学的话,他都会选择从这条路走,因为对面的超市门口曾经贴着他最喜欢的新生代女明星陈怡馨的海报。
不过今天他有点心事重重,在经过红绿灯的时候,完全没注意到公路一侧飞驰而来的汽车。
那是一辆白色的皮卡,司机戴着蓝牙耳机在接电话,等他发现拎着书包无视红灯走在斑马线上的薛一文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刹车和转向了。
司机咬了咬牙,果断地一脚油门踩了下去,为了省钱,他没有上全险,既然撞上这个人不能避免,那么直接撞死他是最好的结局。
但如果只是撞残,之后巨额的医药费、护工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等等,将把他的家庭拖进永无天日的痛苦深渊。
汽车呼啸而过,刺耳的刹车制动声响起,轮胎在粗糙的路面上摩擦出两道长长的轨迹。
皮卡司机惊魂未定,整理了一下心情,从收纳箱里取出一个小巧的笔记本,插上从行车记录仪上拔下来的u盘,删除了刚刚那一幕的视频,然后用颤抖的手打开车门,从车上下来的一瞬间,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车后三十米左右,一个学生打扮的人坐在公路上,他的心咯噔一下,很显然,这个人没死。
“你他妈找死啊?”皮卡司机跑到薛一文身前,看见薛一文身上没有血迹也没有伤痕,各种恶毒的脏话和诅咒从嘴里喷薄而出。
司机骂了半天发现这个人没理他,连动都没动,他又开始害怕,不知道这个人是不是脑子撞坏了,很多严重的内伤表面根本看不出伤痕,但其实更危险。
“你没事吧?用不用去医院?”司机的语气终于缓和了下来,但薛一文还是没有回答。
“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我还有急事,你记着我车牌号,有事再找我。”司机跟薛一文指了指皮卡后面的牌照,急忙跑回皮卡车上,开车走了。
薛一文呆坐在公路边上,司机跟他说的话一句也没听见,他在回想刚刚发生的事。
那种感觉又出现了,那种奇怪的感觉。
在过去的十几年里,每当他遭遇危险的时候,那种感觉都会出现,让他对未知的危险产生预知的警兆,使他免于受伤,但从来不曾有过一次,像今天这样,离死亡如此之近。
刚才警兆出现的时候,那辆皮卡已经行驶到了他身侧三米左右处,目测时速在四十公里上下,也就是说每秒超过了十米,以人类的肌肉反应速度根本来不及躲闪了。
就在此时,他的感官突然变得无比强大,周遭发生的一切全都逃不过他的耳目,世界变得丰富多彩了起来,仿佛进入了一个维度更高的世界。
九十米外的一根电线杆上落下一只瘦小的工蜂,正用两只前肢清理着触角和身上不知从哪个花坛里采蜜时沾粘到的花粉,这个画面清晰而真实,就像在眼前观察一样。
街对面的超市里,一个身穿运动服的男子正在挑选饮料,而他熟悉的老板娘正坐在收银台后面,无精打采地看着对面墙上挂着的曲面电视,昏昏欲睡,电视里正在播出的是时下最火热的一部古装肥皂剧。
两个老头在右边巷子口的藤椅上坐着下象棋,左边的老头摇着蒲扇,喝着茶水,脸上挂着轻松得意的笑容,他刚走了一步高吊马,把敌人的老将困住,确立了胜局,就算对面坐着的是吕钦胡荣华也一样得输。
左边街角停车位上的一辆汽车中,一对情侣在热烈激吻,忘情地交换着体液,一只蚂蚁在汽车底部的油底壳护板上爬行,不小心掉进了车下井盖的孔洞里,一股惊涛骇浪般的脏水冲过,带着它进入更加广阔的庞大地下王国。
中空的红绿灯指示器支撑铁架里的电缆线里的导体里,一个电子在电压势能的驱动下,高速向前面掠去,等待它的命运是它将在已经近在咫尺的发光二极管里,转变成电磁波的可见光辐射形式,红色,绿色,或者黄色。
不管是不是用肉眼能直接看到的东西,他此时都能感受到。
高速行驶的汽车在他的感官中变得比牛车还慢,他甚至感觉到了司机在最后时刻的加速。
但在这种奇妙的场景里,他自己的身体也并不能比汽车更快,在汽车马上就要撞在他身上之前,他只来得及将右脚向后撤了半步。
生死之间,忽然激发了那种感觉带来的奇妙体验后更深层次的本能和潜能,他下意识地用左手握住了皮卡车前面的保险杠,以一种违反物理法则的诡异走位和身法,硬生生向后平移了两米,堪堪避过了皮卡车一侧的两个车轮。
坚硬的不锈钢保险杠被他的左手握出了深深的五个指印,四指在上,拇指在下,而他的手,丝毫未损。
等到那种感觉再度消失,薛一文双腿一软,坐在了地上,冷汗涔涔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