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希一个不小心，差点把奶奶命不久矣的话，秃噜出口。好在秦氏并未深究，这才勉强算是蒙混过去。

瑞希抱着山鸡进了厨房，熟练地生着了火，很快一锅滚烫的开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厨房里一片白色的雾气升腾而起。瑞希将山鸡按在盆里，浇上滚开的热水，开始褪毛。

霖哥儿头发松散，用手揉着眼睛，推门走了出来，看到蹲在地上忙碌的瑞希，开口说道：“瑞希，你几时回来的，怎么去了那么久？我边看书边等你，结果……嘿嘿，睡着了。”

瑞希头也不抬地道：“山上空气好，又凉爽，我和小雅就多耽搁了一会。”

霖哥儿凑过来，蹲在瑞希的对面，惊喜地指着山鸡道：“瑞希，今晚要炖山鸡吃啊，太好了！爹娘总算开窍一次，知道你病刚好，想着给你补补身子。”

瑞希好笑地白了霖哥儿一眼，“我说霖哥儿，你还是回屋里接着睡觉去，别在这里白日说梦话。”

“我怎么就说梦话了，难道这山鸡，不是爹上山打回来的？瑞希，你总要领爹的情才对。”看着霖哥儿一副自以为是的模样，瑞希也不再搭话，专心忙活手里的活计。

霖哥儿倒是识趣，跟在瑞希的屁股后面，一会帮忙倒水，一会帮忙添柴，忙得不亦乐乎，整个就是妇唱夫随的和谐画面。

待瑞希将山鸡的骨架和一小块胸腹肉，放到锅里炖上后，伸手拉着霖哥儿道：“陪我到后院拔几棵大葱，再摘点新鲜的蔬菜，一会炖到汤里，去腥又提鲜。”

霖哥儿顺从地跟着瑞希来到后院。杨家的房子分东西两间，中间是狭窄的走廊，连接着前后的院落，也兼做厨房。

后院不大，就是依傍着山脚开垦出的一片薄田，四周用石头垒砌成半人高的院墙，防止牲畜或小动物进入。

瑞希摘了一把绿油油的白菜叶，霖哥也拔好了几颗鲜嫩的大葱，两人一起坐在后院的石头台阶上，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霖哥儿惦记着瑞希的身体，伸手拿过她手里的白菜道：“瑞希，你病刚好，又出去了大半天，等下进屋躺会，饭好了我给你端进去。”

瑞希忽然扳过霖哥儿的头，面对面仔细地端详了一会，心中暗喜，这小子满身清气，肤色润泽，以后应该是个有福的人吧。

“瑞希，我说的话你听到了没有，干嘛这么直勾勾地盯着我看？”霖哥儿眼珠忽地一转，坏笑着又道：“是不是半天没见面，你想我了？”

瑞希放开霖哥儿，顺便在他额头上，赏了个响亮的脑嘣，“让你再胡说，舒服吧。”霖哥儿疼的直吸气，捂着额头，歪着脑袋，嘴硬道：“舒服是舒服，偶尔享受一次还行，你可别总对我这么好，手指会疼的。”

瑞希板起脸，悠悠叹口气道：“霖哥儿，和你商量点事。这两天娘给你蒸的鸡蛋羹，你能不能省下来，留给奶奶吃？还有，锅里炖的胸脯肉，也是给奶奶的，你莫要贪吃。”

霖哥儿眼神怪异地打量着瑞希，好奇地问道：“瑞希，你今天好奇怪，奶奶一直对你就没个好脸色，要不是她现在年纪大了，恐怕比娘还要凶。你不记恨她也就罢了，为何反倒对她这么好？”

瑞希咧嘴苦笑：“霖哥儿，奶奶对我如何，我自然心知肚明，可是我再小气，总不能与一个将死之人计较。说到底，奶奶也是个苦命人，能最后尽点孝心，以后也就不留遗憾。”

霖哥儿霍地站起，张大嘴巴道：“瑞希，你……你是说，奶奶她……要死了，是吗？”

“最多三天，绝不会超过三天。”

“你……你怎么会知道？难道你能掐会算？我……我不信。”

瑞希赶忙拉住霖哥儿的衣襟，急道：“霖哥儿，你小点声。其实你问我怎么知道，我也说不清楚，不过，请你务必信我一次，可好？”

霖哥儿慢慢坐下，牙齿紧紧地咬住下唇，沉默半晌方点点头道：“好，瑞希，我相信你，这两天，我一定让奶奶过的开心。”

吃晚饭的时候，杨家一家老小，仍旧是围坐在青石桌前，桃树之下。

主食亘久不变的是野菜粗粮饼子，所不同的是，今晚桌上放着一大盆热气腾腾的山鸡架炖白菜汤，代替了以往能照出人影的碎米糊糊。

而更为不同的是杨家老太太的面前，单独放着一碗浓稠乳白的山鸡汤，汤上面铺着一层剁的细碎的肉糜，肉糜之上，撒着一把碧绿的葱花，葱香和着肉香，直往人的鼻孔里钻。

老太太颤巍巍地拿起汤勺，不敢置信地舀了一小勺，探着头，送到嘴里，蠕动着干瘪的两腮，慢慢地咽下。

入口即化的鸡胸肉，加上葱香浓郁的热汤，老太太一口气喝了多半碗，这才放下了汤勺。砸吧砸吧嘴，眯起浑浊的眼睛，自顾自地叹道：“真香啊，我活了一大把年纪，总算没白活。今天能喝到这么好喝的鸡汤，就算让我明天死了，也……也能闭上眼……“

哐当一声，霖哥儿手里的汤勺掉落地上，吓了众人一跳。秦氏不满地瞪了老太太一眼，俯身替儿子捡了起来，低声嘀咕道：“人老了，就是矫情，动不动就把死字挂嘴边，今个说死，明个说死，也没见你什么时候真死一回……”

“娘……”霖哥儿拉着长腔打断了秦氏的抱怨，皱着眉头道：“娘，你现在说的话，做的事，我和瑞希可都看着呢，我劝娘还是多想想自己的将来吧，谁都会有老的那天。”

秦氏愣了几秒，猛然反应过来，恼怒地指着霖哥儿道：“你……你这是在威胁娘？好你个忘恩负义的混小子，老娘真是白疼你一场，嘴上毛还没长齐，就敢这么伤娘的心。我……我的命好苦呀……”

霖哥儿却一脸不以为然地低声道：“谁让娘自己没做好榜样，怪谁去？”

这时老太太慢悠悠地插话道：“霖哥儿啊，莫怪你娘，要说有错，错……都在奶奶身上。当初，是奶奶没有善待你娘，才有了今日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