霖哥儿灵巧地一扭身子,躲避开秦氏的魔爪,双手将那碗蛋羹如宝贝般,护在怀里。回过头冲秦氏嚷道:“娘,蛋羹给了我,就是我说了算,我想给谁吃,就给谁吃。”
秦氏无奈,骂了一声:“混小子。”坐下继续吃饭。
见霖哥儿捧着蛋羹进了屋,杨世昌若有所思地说道:“惠珍,以后你少去招惹瑞希。最近几天,那丫头的变化很大,已经不似刚来时那般听话和乖顺。”
“你且说呢,看看早上她凶巴巴的样子。知道的,说她是我家的养女,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来上门讨债,一副谁都不放在眼里的狂样子。”
“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杨世昌斜了秦氏一眼,接着道:“我是让你平时收敛些,尽量别闹得家里鸡飞狗跳,免得村里人背后嚼舌根,说我们杨家苛刻,不善待养女。现在二秀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为了能给她寻个好夫家,这些多注意点,没坏处。”
“照你这么说,我还要顺着那丫头的意,宠着她?就她那性子,还不得反了天,骑到我头上拉屎……”
秦氏的话还未说完,院子的大门哐当一声被推开,接着走进一个身穿浅灰色长裤,黑色对襟短褂,打着赤膊的小伙子。
小伙子窄肩细腰,一张瘦削无肉的脸上,堆满圆滑的笑。他熟稔地来到石桌前,冲杨世昌一拱手,说道:“杨叔,恭喜你,这下你家发大财啦。”
杨家人俱是一愣,同时瞪大眼睛,齐刷刷地望向来人。杨世昌起身,佯装客气道:“铭哥,快坐。”
这位铭哥也不外道,一屁股坐在刚刚霖哥坐的位置。滴流乱转的小眼睛,在杨秀怡的俏脸上停留片刻,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开口道:“杨叔杨婶,你们还不知道吧?你们家瑞希,在村东的河滩上捉泥鳅时,救了一位落水的贵公子。那位贵公子的家人,出手真叫阔绰,一下子就给了瑞希这么大一袋银子,作为酬谢。”
铭哥边说,边用手在空中比划着,兴奋得两眼放光。仿佛那些银子,此刻正搂在他的怀里,散发着亮晶晶的诱人的光泽。
“铭哥,此话当真?”杨世昌疑惑地与秦氏对望一眼,心下狐疑。瑞希在杨家三年,最多不过是在没膝深的溪水里,摸鱼捉虾,说穿了也就是小孩子们玩闹取乐。要说到衍水河里去救人,这事怎么想,都觉得和瑞希不沾边。
“韩家小子,你莫不是又在哪里灌多了马尿,满嘴的胡说八道。就凭瑞希那小身板,还能下河救人?你别在这里拿我们寻开心,二秀啊,扶我回屋去。”
杨家老太太,平日里就不待见这个油嘴滑舌的后生,都说人老成精,老太太一见铭哥瞅杨秀怡的眼光,就知道他打的什么鬼主意。虽说杨家家境贫寒,可杨家的姑娘,怎么着也不能嫁给一个游手好闲的二溜子。
杨秀怡顺从地起身,伸手去扶老太太。铭哥急忙阻止道:“秀......秀怡,先别忙走。这次我可真没撒谎,现在全村都传遍了,我是特意跑来给你们报信,让你们赶紧去村东头,接回瑞希。她一个小姑娘,提着那么多银子,恐怕不太安全。”
秦氏再也坐不住,蹭地站起身,对杨世昌道:“还愣着干嘛,还不麻溜地去接我们的宝贝闺女。”
“好嘞”,杨世昌答应一声,两人极有默契地向门外冲去。刚奔到院门前,又双双停住了脚步。就见瑞希一手提着竹篓,一手拎着那只小渔网,正转身跟两位小伙伴告别。
秦氏首先扑了上去,伸手去接瑞希手里的竹篓,满脸堆笑地道:“瑞希呀,你怎么才回来?饿坏了吧,快进屋歇着,娘给你做饭吃。”
瑞希被秦氏的亲热,吓了一跳。透过敞开的院门,瑞希看到了正得意洋洋晃荡着双腿的铭哥,瞬间明白了秦氏突如其来的热络,所为哪般。她看似随意却是坚决地推开了秦氏的手,自己提着竹篓进了院子。
瑞希没在院里停留,而是直接进了屋里,扭头对杨秀雅招呼道:“小雅,你去寻个大些的盆来,今晚咱们煮泥鳅吃。”
杨秀雅到底是小孩子心性,一听有鱼可吃,欢天喜地地蹦跳着跑去寻盆,发丝上束着的红色发绳,仿佛都充满了喜悦。
秦氏讨了个没趣,倒也不着恼,屁颠颠地跟着瑞希,追进了屋。不想瑞希啪地一声关紧了房门,隔着门大声说道:“娘先别进来,我要换下衣裳。”
“好好,娘在门口给你守着。”秦氏说完,又摇头自言自语道:“这孩子,大了就是不一样,知道害羞,换个衣裳还背着娘。”
“娘,是瑞希回来了吗?”霖哥儿从对面房里探出头,问道。
秦氏立刻用食指竖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而后揽住霖哥儿的肩膀,低声道:“你给瑞希留的鸡蛋羹,还有吗?等下瑞希换好衣裳,你就端来给她吃。”
这时杨世昌也跟了进来,先是望了一眼瑞希紧闭的房门,接着干咳两声清清嗓子,说道:“惠珍,去把灶上的火再点上,给瑞希也蒸碗鸡蛋羹,记得要放两个鸡蛋。你这个娘也不知道怎么当的,没看丫头衣裳都湿透,需要吃点热热的汤水,去去寒气。”
杨世昌的话,声音不高不低,但是保证屋里的瑞希能够听得到。秦氏见丈夫发话,一叠声地答应。此时,秦氏的眼前,全是晃动的白花花的银子,只要哄得瑞希把银子拿出来,就是让秦氏跪在地上,给她磕头,必定也是肯的。而且,还是欢欢喜喜。
霖哥儿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己的爹娘,揣摩不出这忽然之间的巨大变化,究竟是为何?于是,闷着头来到院里。
躲在房间里的瑞希,早已换好了干爽的衣裳。沉甸甸的一袋银子,正静静地躺在那面破铜镜的旁边,深蓝色嵌着银丝云纹的袋子上,还留有淡淡的水渍。
瑞希的手里,攥着那枚玉牌,玉牌已经用一方陈旧的帕子包裹起来。她环视着几乎一无所有的房间,踌躇地皱眉,要将它放到哪里,才更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