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这包裹挺大的。”老车夫呵呵笑道。
付青衣此时的扮相就是个朴实的丑姑娘,她双手抬起旁边的神秘大物体,对车夫道:“就是些自家织的粗布,想拿到城里去卖。”
见能被抬起来,车夫不疑有他,摇头直说她不懂行情:“你这粗布能卖几个钱?又不是锦缎绸布,你来回的路费都赚不够,亏本生意啊。”
付青衣并不想多作交谈,装傻说:“我想着城里应该可以卖个好价。”
车夫听了不停说她傻,下了车都还在教导她:“你这是第一次卖布料吧?家里人没给你说你这不值钱么?唉……”
付青衣埋头听其教诲,做出老实农女的模样,等他说完,忽的抬头问:“老人家可知道天下第一在哪里吗?”
“你问这个做什么?”老人家瞪大眼。
“听说他们那里收这个,还出高价。”付青衣傻呵呵的笑着。
“是吗?别去了,天下第一惹了大人物,早被人端了老巢了,据说院里人全死了,一个不剩,真惨啊,你不知道前段时间,只要跟天下第一沾边的人都会出事,这段时间还好,大家好像在找有名贵女思兰小姐。”
“是么……”付青衣听完愣愣的,对此事异常震惊,她抓住快要离开的老车夫问:“您知道这事儿什么时候发生的吗?”
“忘了,大概两个月前吧……”老车夫说完就走了,赶着去运货物。
留下的付青衣眉头直跳,预感不好,两个月前?若是两个月前,大嫂他们按正常速度,应该差不多出来了,那他们……但愿大家都还平安。
付青衣经四处打听,方才得知天下第一的位置,城里人现在津津乐道的都是什么思兰小姐,对很久前天下第一的事,倒开始漠不关心起来。她顶着一张又丑又脏的脸,背着虞知往东边走,到了天下第一附近,她停下脚步,看见那边一片平坦,荒芜的废墟被厚厚的白雪覆盖,看不见一点残破的痕迹,周围一里之内没有人影,她的内心开始不安。
付青衣刚想过去看一看,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阻止了她,那身形熟悉至极,只是又高大了一分。她激动的回望,惊喜的喊了声“银云”,却发现此人跟银云有差别,穿着黑衣服,黑发黑眸,连皮肤也是黝黑的,眼周更是画了点烟熏妆,头发散乱的披在肩上,全然不是她认识的那个银云。
付青衣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对方跟她一样,作了伪装,她好笑的看着这位非主流小伙子,笑问:“怎么从天上仙人沦落到人间非主流了?大嫂他们人呢?”
银云静静的凝视着她,好像多年未见似的,眼里长久的思念和相见的欣喜都暴露了出来,他伸出的手还是如以前那样白皙,带着暖暖的热度,轻揉着付青衣脸上难看的黑灰。
付青衣抓住他的手,制止他的行为,无奈的说:“是本人,听声音听不出来么?我问你,他们人呢?”
银云放下手,平复了下来,垂眼低声说:“他们被杀了,只剩你我和秋叶了。”
“什么?!”付青衣惊呼,她之前就眼皮狂跳,结果真出了大事。
远处有细微的动静,银云眼皮一抬,看了看四周,立刻拉着付青衣离开此地,想解下她背上看起来很重的大包,却被付青衣拍开:“没事,这家伙轻着呢。”
虽然很想知道付青衣背的是什么怪东西,但眼下似乎有人过来,银云只好任她自己背着,快速拉着她离开。
“你们住客栈?秋叶呢?”付青衣被银云带到一家客栈,房间不是顶好,但看起来很舒适,跟她过的这些日子相比,就是一个天一个地。
“她去狩猎了,我们轮流看守天下第一附近,等着你前来。”银云替她取下大包裹,没有好奇的打开看看,而是脱下外套为她披上。
“谢谢,这衣服太薄是挺冷的,你脱了冷不冷啊?对了,银云,大嫂他们……怎么就……?”
她这刚寻来,天下第一被毁了,大嫂他们被杀害,银云也扮着怪异的妆容似在躲人,一切都在往超乎想象的方向发展。
银云倒了杯热茶,放到付青衣面前,坐在桌边开始娓娓叙述,讲石头怎么走的,他和秋叶又是如何出来的,直到讲到最近大家都在谈的事——思兰的失踪,被付青衣打断。
“你为何……把她杀了?”付青衣轻轻皱眉。
“她也差点把我杀了!若我放了她,不仅我和秋叶难逃追杀,你也会有危险。”银云说话时寒冷的眼神让付青衣有点不舒服,但她却无可奈何,生在第一世界,很少有心地纯洁之人,有可能也早就挂了。
抬头看银云,付青衣捧着暖暖的茶水,多么希望他有个幸福的人生,有个美好的开始。可从银云降生开始,这些都不太可能实现,第一世界的淤泥无处不在,总是会一点点的涂抹在人心上。
“秋叶何时回来?”付青衣转移话题。相处这么久,她知银云心性淡漠,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劝过来的,何况她不知如何劝,少杀人?若是这些人要他的性命呢?她身处的世界并不是和平世界,而是以强者为尊,或许,该改变的是她自己。
“快了。”银云道,他见付青衣嘴唇依旧苍白,以为她还冷,起身又拿了一件他的厚外套。
付青衣摆手让他别拿,说开始暖和了,一个劲的关心起秋叶来:“她怎么样?”
以付青衣对秋叶的认知,秋叶是那种有点骄傲任性的小姐,有一点伤心事都会让她落泪,付青衣实在无法想象,秋叶失去所有家人后的痛苦,整个人会变成什么样子……
“不好……”银云微不可闻的说,似在嗟叹。
杯中茶水轻颤,付青衣惆怅的放下变凉的茶杯,想着待会儿该如何面对秋叶,面对一个人绝望不已的人,她该说什么?
“你劝慰过她吗?”
“没有。”
付青衣拢了一下黑色的外套,低头摩挲那表面细绒,没有再开口说话,房内的两人一时皆陷入沉默之中。
不一会儿,房门被敲了,外面传来熟悉的声音,那声音带着五分疲惫、三分极力掩藏的悲伤和两分未知的期望。付青衣绷直身体,目光紧盯着去开门的银云,自房门打开的那瞬间,双眼不易察觉的红了一下,对那边颤巍喊着:“秋叶!”
站在门口的消瘦人刹那间睁大眼,不可思议的走进屋内,慢步走到付青衣身边,眼珠左右晃动,眼泪像断线的珠子哗哗掉个不停,抱着付青衣痛哭道:“我以为你……”
付青衣也双眼溢满泪水,轻轻搂着她,又哭又笑的问:“你以为我怎么了?我当然还好好的,不然你找谁斗嘴去?”
秋叶放开她,红肿不堪的双目这么久以来,终于有了点笑意:“你再不出来,我就走了。”
“你走哪里去?”付青衣用衣袖给她擦泪。
秋叶转头看了一眼银云,泄气道:“我本来是要带他登天的,但他伤势好得太快,性格又倔强,带不走。于是,我便留下来等两个月,如果两个月后你还未出天关,我就独自离开,我打不过他,他执着等你不走,我也没办法。”
付青衣疑惑的看向银云,望着那双光亮的银瞳,说:“你刚给我讲了那么多,却没讲这事。如果我出不了天关,你要一直躲在这第二世界里吗?”
银云不知何意,没有看她,而是去楼下要来一盆热水,替秋叶和她洗风接尘。
秋叶的妆容早就哭花,付青衣也不例外,她二人笑看对方,洗脸中打闹一会儿,地都湿了。
“你怎么看起来惨白惨白的?比我还惨?”
等付青衣洗完脸,就听到秋叶这样说她。她擦干脸上的水,摸着脸好奇的问:“很白?”
秋叶盯着她的脸,不停点头。
付青衣一笑,道:“挺好的,前段时间晒得那么黑,总算白回来了。”
秋叶以为她是冷,并没多加注意。但站在旁边的银云却好像发现了端倪,从他找到付青衣开始,付青衣的嘴唇就是苍白的,如今洗了脸,脏兮兮的炭灰被洗掉,露出来的面容惨白如雪。
银云一把抓住她,看着她的眼睛问:“你是不是有伤在身?”
付青衣知道骗不过他,他的表情太认真,就像已经笃定了这件事,于是,脸上挂着笑容说:“天关里头是受了点伤,不过已无大碍,别担心。”
“伤到哪里了?严重吗?”银云眉眼间尽是担忧。
付青衣摇摇头,站直身体,表现出她那充沛的精神,有力地说:“好着呢。”
旁边的秋叶撇嘴,有些不开心的向银云说道:“她跟个男人没两样,能有什么事?怎么没见你关心过我!”
“谁跟个男人一样了?本姑娘要相貌有相貌,要身材……有健康的身材,性格好又聪慧,长发飘飘,美丽动人。他是我养大的当然站在我这边,有本事你让老天也给你掉一个天赐之儿啊。”
不知不觉间,付青衣习惯性回骂了过去,忘了秋叶还在巨大的悲伤之中。她赶紧闭嘴,却发现秋叶像个没事人一样,依旧跟她吵吵闹闹,脸上看不到绝望,也看不到仇恨。这让付青衣有些诧异,秋叶绝不是善罢甘休的人,可也不是坚强的人,是什么让她改变了吗?
但愿秋叶不是在逞强,比起要死要活或者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眼前这个秋叶的确是她最希望看到的。付青衣也想替大哥大嫂她们报仇,可他们三人的力量太弱,在仇家眼里,他们不过就是三只难捉住的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