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付青衣二十三岁的生日,被亲戚和朋友吆喝着喝了一点酒,她虽然是个东北女汉子,但平时滴酒不沾,不胜酒力的她很快就迷迷糊糊、晕头转向。她起身想上厕所,脚却一飘,身体往旁边倒去,附近的人还来不及伸手扶她,她就一头重重的撞在了椅子的棱角上。
在付青衣双眼一黑、晕过去的这一瞬间,她听到了几声惊呼:“啊!青衣!”、“付汉子!”、“快、青衣撞到头了”、“愣着干啥!打120啊!”
在黑暗中晕了一会儿,付青衣的意识开始模糊苏醒,她听见了很熟悉的声音,那声音很焦急的在问:“医生,我家孩子怎么样了?”
“没有生命危险,暂时处于昏迷状态,留院观察。”沉稳的男声在头顶响起,付青衣很努力的想醒过来,却觉得全身压抑,无法动弹。她的好姐妹彤彤趴到她手边,好像在哭,声音有些哽咽:“付汉子,你那么耿直大气的一个人,快好起来啊!”
“青衣怎么就撞到了呢?你不该让她喝酒的,她本来也不会喝。”是她大妈的声音,好像在抱怨大伯给她祝酒。
“大家高兴嘛,当时她也嚷嚷着要喝,没想到会醉得这么厉害……”大伯的声音听起来很心虚。
付青衣很想回他们的话,但他们的声音在耳边越来越小声,小得她快听不见,她慢慢感到全身轻飘飘的,被远方的一股吸力吸走,想去思考却有心无力,没一会儿就渐渐沉睡。
待到她醒来,一切都变了……
她变成了一个孩子,长着门牙、睁着两只圆亮的眼睛,一丝不挂的睡在一个妇人旁边。
那妇人醒了,看到旁边小小的她似乎十分吃惊,抱起她踩着慌乱的步伐往外走,跟外面有一位年迈的老妇人抱怨的说:“娘,醒了?你看,又是天赐之儿,又降到我头上了,真是倒霉!”
对于这位哀怨妇人说的什么“天赐之儿”,付青衣完全听不懂,她动了动白嫩的小胳膊,扭了扭不熟悉的小身体,恍然又讶异,内心大喊:我这是穿越了还是附身在小孩子身上了?!我二十三岁的生日还没过完呢!
“男的女的?”对面老妇人的声音很沉静,但语气带着一丝锐利。
抱着付青衣的妇人提起付青衣,亮给那老妇人看,叹了一口气,说:“女的。”
付青衣不知道自己脸红了没有,即使在场都是女的,她被这样展示还是觉得羞涩。
“随你,想扔就扔吧。”老妇人淡然的说完,然后缓慢的坐到一边的木凳上。
扔?!付青衣心里一惊,把小婴儿给扔掉,这种事怎么能这么淡然又随意的说出口?就因为自己是女的?转头看这两位女人,皆是粗布衣衫、绳带系发的打扮,长得有点像两个外国人,却说着一口流利又标准的中文,她一时也搞不懂自己究竟身处何处、她是何人。但可以肯定的是,现在她生死攸关。
付青衣努力地扭动身体,咿呀呀的说话,伸出两只手抓紧抱她的妇人,然后使劲咧嘴笑,这个时候不得不卖萌,求不扔。
看着手中一个劲朝她笑、胡乱说话的孩子,妇人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付青衣没有错过她纠结的表情,抓紧机会用力卖乖,她自己还没搞懂怎么变成了小孩,可不能这么随意就被扔了。
“还挺可爱的,青花前两年卖了不少钱,要不留下她吧?养几岁看漂不漂亮,漂亮就卖给镇上那几个人?”妇人向老妇人小声询问。这话付青衣听得又是一阵心惊,养几年漂亮就没卖了?这么惨无人道的事她们也能做出来?
老妇人板着一张脸,满脸皱纹,暗红的眼睛盯着卖萌的付青衣一个劲的瞧,过了一会儿才说:“那就留下吧,多养一个也不是不行,就叫她翠花吧,我看你能卖几个钱!”老妇人似是不喜欢年轻一点的妇人,说话都带冷哼。
后来付青衣就被养了下来,在这贫穷的家中,上有两位老人,下有三个孩子,养她的母亲和父亲特别艰辛,日出晚归,每顿饭都吃不饱。
付青衣痛苦的长大,越长大越绝望,她好像回不去了,每天醒来浑浑噩噩的生存在这陌生的世界里,非常希望这一切只是一个梦。在饥饿中成长,忍受着两个小哥哥的打骂,她了解到很多事,比如,天赐之儿就是老天赐你一个孩子,白给的,无声无息扔在你身旁,一个已经断奶、长了牙的孩子。
当付青衣穿越到这个世界两年后,她的内心开始惴惴不安,她的新父母养她是为了卖她,具体卖给谁她也不知道,反正是卖给光棍做童养媳或者卖给变态玩弄。所以她很恐惧,她目前生活的世界她一直接受不了,这是一个一不小心小命就挂了的世界。
听她那十一岁的大哥哥讲,整个世界有十个小世界,她降生的是第一世界。第一世界资源稀缺,人口却众多。第一世界是地狱,大哥说,绝大部分人都过着穷苦的日子,死亡无处不在,是最为可怕的一个世界。
从第一到第九世界,一个世界比一个世界厉害,据他说,第七、第八和第九世界是大多数人们追求的世界,那里人寿年丰,有很多神通广大的术士,且第九世界的术士难死难灭,堪比神仙。
而第十世界传说是轮回界,死后的世界。轮回后的人随机降生在九个世界之中,要么被生出来要么成为天赐之儿,虽是随机,但大部分却降生在第一世界,所以第一世界有很多新生儿,在亲生的孩子与天赐之儿之间,绝大部分父母会选择亲生的孩子,于是,第一世界就有很多被抛弃的天赐之儿。大哥哥对她说:“翠花儿,你真倒霉,娘好像要把你卖给青花的丈夫,你姐姐青花也是天赐之儿,卖了几年了,听娘讲前不久死了,你在那人手中估计也活不了多久。”
翠花儿听了这番话,更绝望了,她想过自杀,说不定自杀后就能从翠花变回付青衣。但是事不如人愿,这世上有那么一件怪事:活人对轮回界不了解更没有记忆,但是对第十世界却有深深的恐惧。翠花儿虽然不是第十世界轮回过来的人,保留着付青衣的记忆,但是她脑子里依然跟大家一样,对第十世界莫名的恐惧,似乎那是一个极为可怕的地方,连自杀都得费力思考一番。万一,她死后去的是令人畏惧的第十世界呢?有这个猜测后,她又退缩回去,迷茫担忧的活着。
在这陌生的世界生活了五年后,曾经潇洒自由的付青衣快要消失了,留下的是坐在破烂屋檐下呆呆的翠花儿,新人生与旧人生差异太大,她总是不愿接受。她有试图自我拯救,但她只是一个四岁瘦弱的小女孩,每天吃不饱饭还不被人爱。记得前两个月,她独自离开村子走到镇上逛,想多了解这个世界,却被一群流浪的野孩子差点打死。
“近日,有没有术力?”翠花刻薄的奶奶拿着扫帚、叉着腰,突如其来的站在一旁向翠花发问。
翠花有点害怕她这个新奶奶,她前世的奶奶慈祥温柔,总是唠唠叨叨希望付青衣吃好穿好,但面前这严肃冰冷的老奶奶,却很少跟她说话,一说话翠花准没好事。
翠花摇了摇小脑袋,两只眼睛黯淡无光。术力是一种奇异的力量,小孩子大概在四岁时会有,过了五岁还没有的话,这辈子注定是个普通人了。而翠花此时已经五岁半,她四岁后每日里都在叹息,天要亡我,从幸福的二十三岁生日跌落到随时可能死去的小女孩。
“哼,还真能卖个好价钱。”老妇人把手里的扫帚扔在地上,漠然的道:“把屋子打扫干净。”
翠花麻木的捡起扫帚,向屋内走去,她的心一片寒冷。比起会术力的女孩,没有术力的女孩更容易管控,也就更容易卖出去。她想,如果她有术力的话,她就要成为一名厉害的术士,然后打起精神真的开启新人生,可惜她没有……她穿越后的这个新人生一直很惨淡,她是否就这样悲哀的死去?
到了翠花八岁,她娘就不想养了,跟丈夫商量着高价把她卖出去,那一夜,夜空明亮,圆月高挂,没有一个人或者一个事物替她悲伤,窗外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翠花静静听着隔壁娘跟爹商量的价格,瘦弱的身体忍不住颤抖,眼泪止不住的流出来,自从来到这陌生的世界,以前坚强的她就变了,变得麻木爱哭,自问,从前的女汉子去哪儿了?
最终,她还是迷茫的收拾了两件衣服,拿了一个碗,轻轻地去厨房偷了一些食物,在家人都熟睡的时候,翠花无声的离开了这个家,她再不醒悟,就只有被人卖了等死,她宁愿死也不要这样的结果。
于是翠花趁夜逃了出去,听着心脏强烈的跳动声,离开了这个村子,然后穿过这附近的小镇,去了另外一个小镇,成了众多流浪的天赐之儿之一。她宁愿流浪饿死,也不要被那些恶心的男人摧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