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刚给李爸买好车票,李爸应约来了。
李爸一看到宝宝,就塞给了宝宝一个大红包,并歉意地说:“本来想多给一点,但来来回回的车费我用了一点”。
李爸住了几天后,回去了。
婆婆探着头,眯着眼:“你爸给了多少?”
李小灿如实答:“八千。”
婆婆撇撇嘴:“这么少!别家都是给2万。”顿了一顿,又问李小灿:“如果你弟弟娶媳妇,你给不给钱家里?”
李小灿心想,我自己穷得响叮当,一屁股债哪来钱给?就算给也是给我自己辛苦挣的钱,又不用你的一分钱,我想怎么支配又与你何干?!
李小灿自从和婆婆在一起后,练成了一个本事,那就是沉默。以前在家,李爸李妈都不会批评李小灿,偶尔说一两句,李小灿会直接怼回去。现在不一样了,不管婆婆说什么难听的、责备的、埋怨的、不公平的、无理的话,李小灿全都能听进去,全都能嚼碎了吞到下去烂在肚子里。看来现在这个本领不够用了,还得再升级——伪装。
于是不情愿地说“不给”,婆婆看出了她的不情愿,但也不好逼迫。
隔几日,李小灿都把这茬给忘了,婆婆却又见缝插针地继续逼问她:“你给不给?”
李小灿觉得别扭极了,却继续不情愿地憋着:“不给”。
一日,又在婆婆说这家儿媳妇带了十万回来,那家儿媳妇一个人带三个娃,自己带孩子累得腰酸背痛腿抽筋时,李小灿心想,“我一定要离开这个人!一出月子,马上离开!”
“离婚!”婆婆气鼓鼓的叉着腰,站在李小灿的面前,右手食指伸出,快抵到了李小灿的鼻梁上。两条眉毛都快倒竖起来,“叫你改脾气你不改!离婚!”
李小灿一阵惊恐,醒来,方知是一场噩梦。
和婆婆的相处,让李小灿诚惶诚恐。她变得胆小了,在婆婆面前不敢接娘家人的电话,不敢与老公争辩,就连答老公的话都要避开“可以、应该”等词语,只能说“嗯、哦”。曾经张刚说“整个家都是媳妇你做主”,现在,别说做主了,连说句话都要想想该不该说。
她变得自卑了,在婆婆面前,不敢给宝宝洗澡,不敢让宝宝身上有一点点划痕或者是蚊子叮咬,不敢正大光明地料理宝宝,她畏首畏尾。
她变得敏感了,不知道哪些事该做,哪些事做了也不讨好。她觉得压抑、窒息。
她讨厌这样的自己。她曾经是个多么自信、阳光的女孩,在娘家无法无天、可以和爸妈吵架、忤逆他们的意愿决意嫁给张刚,在公司会积极主动地做事而不让领导批评半句,如今,却变得唯唯诺诺、假意奉承。
这些感受她并不敢与张刚说半分,张刚一个人还房贷车贷养活一家人,已经很不容易了,再让他卷进这么复杂微妙的婆媳关系,张刚太可怜了。然而李小灿并不知道,即使和张刚说了,张刚根本就不会相信一向宠他爱他和善的亲妈,会做这样的事,所以,他根本理解不了李小灿的感受。这一点,在以后,李小灿会深刻地领悟到。指望男人理解婆媳关系,指望男人站在自己这边,难,难于上青天。
婆婆还是那个婆婆,自己也还是那个自己,才不过几个月,可为什么生了孩子后,就变得这样的矛盾呢?其实也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无非一句话,一个眼神,说不出个所以然,也拎不清个红蓝黑白,但恰恰就能让两个心距离越来越远。像一根短短绒绒的头发丝进了嘴里,你找不出来,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就那么放在嘴里,痒痒挠挠地硌着难受。像胃酸,痛也不痛,能吃能喝,就是泛着酸水,憋着你,让你五脏六腑都不舒坦。
改变不了只能接受。李小灿安慰自己,婆婆的出发点毕竟是为了宝宝好,比起某些婆婆甩手不管,比起某些婆婆虐待孙子,也许,我应该知足。
盼星星盼月亮,掰着手指头数,终于出了月子。
出月子的第二天,婆婆就提出要回公公那里。婆婆终于不用料理这个不听话的儿媳妇了。李小灿也重获自由。两人一别两宽,天下太平。
婆婆走后,李小灿像囚禁的小鸟回到了大自然,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和张刚发脾气就发脾气,想坐在张刚腿上撒娇就撒娇,想给谁打电话就给谁打电话,不必躲躲藏藏,想给宝宝怎么洗就怎么想,不必怕有人在旁指手画脚,这种痛快、自由的感觉,一个字,爽!
然而这种爽的感觉,只维持了短短几天。
月子里抱习惯了,宝宝不肯床上睡,一放到床上就醒。张刚为了养家,在竞争经理岗位,工作难度和强度都加大了。李小灿为了不影响张刚休息,单独和宝宝一个房间。李小灿开启了一个人24小时带娃的超人模式。
一只脚摇推车一只手切菜,一只手抱宝宝一只手炒菜。李小灿内急,趁着宝宝睡着了,连忙钻进厕所,没一会儿宝宝醒了开始哭,她还没有解决完,宝宝哭声更大了,只得收拾好抱着宝宝转身再回到厕所。
24小时需要人抱的宝宝折腾得李小灿分不开身,只能趁着宝宝眯着的十几二十分钟,飞速地吃饭、喝水、上厕所、拖地、洗衣服、洗碗,宝宝成功地提高了李小灿做家务的效率。早上煮一锅面条,可以对付早、中两餐,能吃蒸蛋就是蒸蛋,能吃炒饭就吃炒饭,怎么省事儿怎么来。
宝宝红屁屁了,不能兜尿不湿。一个月大的孩子屎尿多,李小灿这盆搓尿布的水还没有倒掉,“哇、哇”宝宝又尿裤子了,偏偏这两天下雨,衣服都没干。李小灿看着满床的这一块尿那一块粑粑花,一盆子的尿布待洗,宝宝还光着屁股“哇哇”地哭,手里拿着湿答答的衣服,自己几天没睡好觉酸痛的腰,李小灿的内心趋于崩溃的边缘,朝在厨房做饭的老公一声河东狮吼:“老公!老公!”
张刚这一天也过得不顺利,客户大爷要求颇高且态度强硬,临时提前了交货日期,辛辛苦苦做出的产品,质量却出了问题,积压在仓库。
张刚好不容易从焦头烂额的工作中抽出身来,一下班回到家里,饿得胃里直冒酸水儿,一进厨房却看见一片凌乱:打鸡蛋的碗边飞着两个垂涎三尺的苍蝇,砧板上切过肉有一团荤腥的血水,锅里杂乱地放着碗筷碟,上面漂浮着一层油渍,心中已积压了不少怒火,李小灿的一声吼,让他爆发了,愤怒地回了一句:“怎么了?”
“抱下宝宝。”李小灿没好气地说。
“你不会抱吗?”张刚看着光着双手的李小灿责问,语气里是“你真会给我添堵”。
“我要拿吹风机”李小灿一听,张刚不仅不帮她,还责问她。
“那你不会把宝宝放到床上吗?”张刚懒得听她的解释。
“不抱算了。”李小灿已经累得不想再说话了,心里失望至极。
她的心沉了下去,沉到冰窖里,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腾而起,浇灭了李小灿即将爆发的崩溃的情绪,这股寒意直达李小灿的大脑,变成无比的清醒和理智。
眼前的这个男人,不是张刚。他变了。曾经他可以站票整整一夜来看她,现在却对她的劳累熟视无睹;曾经对她嘘寒问暖一声咳嗽就紧张不已,现在她急需帮忙,他却远远的站着质疑责问;曾经他对她呵护备至,体贴有加,现在她历经疼痛为他生了孩子,他却大声的吼她;曾经想方设法讲故事讲笑话逗她开心的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陌生的、冷漠的、不会好言好语的多说一句话的人,是一个脾气暴躁、动不动就指着她的鼻子吼她的人,是个对她的处境丝毫不能体谅的人。她受够了这一切。且不说带宝宝的劳累,就一个强势的婆婆让她忍无可忍,唯一能指靠得上的张刚,却也这般暴跳如雷。
李小灿绝望极了,她一声不吭,默默地用毯子包好宝宝,抱起来就往门外走。她不知道要去哪里,她只知道要离开眼前的这个人。
“你去哪儿?”张刚看着已走出门的李小灿,大声地问。
李小灿像没听见,还在往楼梯走。
“你给我回来!”张刚大步流星地追出去,一把拉住一只脚已经踏在一个台阶上的李小灿。
李小灿转过脸,泪流满面。怀里的孩子也似乎感受到了两个人怒不可遏的争吵,大哭起来。
“我要走,我后悔了,我后悔了……”李小灿哭得不能自已,泣不成声。
“不准走!”张刚拉着李小灿,并往回拽,李小灿非要走。拉扯之间,李小灿一脚踩空,失衡了,“咕噜噜”地摔倒,滚下了楼梯。和李小灿一起滚下楼梯的,还有襁褓里才一个月大的孩子。
张刚愣住了,李小灿一声尖叫“啊”撞在墙壁上,往回弹了一下才停下来。
孩子躺在地上没有哭,襁褓散开了,落在不远处的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