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大约十五,六岁的年龄。
身穿蓝灰斜襟立领七分袖上衣,下着玄色高腰百褶裙,双腿白色长筒袜,脚上一双黑色牛筋底布鞋。
两条麻花辫自然的垂落,微微的收腰,流淌着少女腰际若隐若现的妩媚。
人淡如菊,清新干净。那抹淡雅的蓝,像天空一样清澈。
肩上斜跨着书包,充满了青春的气息,她一出来,仿佛整个弄堂都变的生机勃勃,充满了朝气。
她就是这户包车主人家的女儿,叫方琴。
少女背着书包从巷子里石板路上朝弄堂口走去,看见正在马路边的刘浩,“刘大哥早。”
少女很有礼貌的和刘浩打招呼,一段时间的接送,显然两人已经熟识。
“小琴早。”刘浩也连忙回复。将黄包车拉过来,车头放下,方琴踏着脚板坐了上去。
“坐好了,走啰。”刘浩双手抬起车把,开始前行。
中西女中在忆定盘路,前身是中西女塾,由美国基督教监理会创办于1892年。
1917年,中西女塾迁入沪西忆定盘路占地89亩的经家花园,宋家三姐妹都曾就读该校,是上海最有名的女子中学。
从海格路到忆定盘路要经过五条街,十几个路口,人流嘈杂,路上环境复杂,所以这家主人才包车送女儿上学。
这段时间上海的形势处于风雨飘摇之中,黄浦江上停泊的日本军舰上炮口大模大样的指着上海陆地华界方向。
上海市区的日本人也越来越多。特别是虹口地区,遍地的日本建筑以及大量的日本侨民。
刘浩每次经过这个地区都非常的小心,不是他不想绕路,因为这个路段是到中西女中的必经之路。
此时街道的行人越来越多,大多行色匆匆,都不想在这个路段过多的停留。
从街面走过来几个身穿和服的日本女人。
梳着扇面的发髻,脚上踏着木屐,脸上的涂的厚厚的白粉,眉毛光秃秃的,猩红的嘴唇,说话之间露出漆黑发亮的满口黑牙。
幸好是白天,如果是晚上估计会把路人吓到。
传统的日本女人都是低着头,轻弯着腰,迈着小碎步低眉顺眼的样子。
这几个日本女子高昂着头,一路谈笑风生,一副骄狂的模样。路上遇到中国人把脑袋举得高高的,行路的中国人还得小心翼翼的避让她们。
遇到了日本男人马上两足并拢,双手下垂,低头弯腰鞠躬,恻让一旁,显出小女人的温柔。
再遇到中国人马上又换了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在中国的土地上如此嚣张跋扈,刘浩心里暗骂了一声“贱人就是矫情”。
但还是低头拉着车从她们旁边走过,这时对面的街道上又走过来几个日本浪人。
穿着宽大的武士服,腰里别着狭长的日本武士刀,嘴里稀里哗啦的说着鸟语,不时大声哈哈怪笑。
大摇大摆的在街上横着走路,眼里藐视着街道上的路人,神情嚣张至极。
迎面一个老大爷挑着两筐蔬菜吃力的在路边走着,肩上搭着灰旧的毛巾,脸上的皱纹随着走路的步伐上下微微起伏。
边走边想到;哎,今天起晚了,平常这个时候早到摊子里了,希望今天能够卖个好价钱,家里的小孙女还等着卖完菜给她买糖回去呢。
突然一声“八嘎”的的声音在前面响起,四五个打扮的怪模怪样的家伙拦在了自己跟前。
老大爷看见这几个人魔鬼样的家伙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人,惹不起躲得起。将身形侧转,准备绕开这几个男人。
最前面的日本浪人一脚踹在老大爷的筐子上,顿时菜筐倾斜,落了一地的小白菜。
后面的几个浪人还不罢休,上前将地上还沾满露水的新鲜小白菜上踩得稀烂,口里还骂道;“你滴,滚开的干活。”
可怜老大爷一大早从菜地里辛辛苦苦摘了半天的小白菜,挑了上十里路准备去集市卖钱的,现在就因为莫名的原因被这几个日本浪人全糟蹋了。
老大爷顿时不干了,对着这几个日本浪人“错那娘额比,弄咋刚比样子,弄咋刚得得额宁,湖得得额卵啊,弄晓得伐,啊。”嘴里唠叨个不停。
几个日本浪人还没见过敢这么和他们嚷嚷的中国人,在虹口地区他们就是老大中的老大。
一般的中国人看见他们都躲得远远的,就算被他们欺负,也是敢怒不敢言,乖乖的走开。这个中国老人还敢嚷嚷?上去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老大爷瞬间被打倒在地,还是死死的扑在还没被损坏的小白菜上面,希望能够保得一点是一点。
几个日本浪人打了一会,大概是觉得打一个没有还手之力的老人没有多大成就感,收起手脚,嘴里“八嘎八嘎”的叫着继续朝前面走去。
看着这几个浪人在中国的土地上欺辱弱小,刘浩当时就有暴走的冲动,恨不得上去将这几个畜生狂虐一顿。
但是想起家里的爷爷奶奶,辛苦的母亲和病重的父亲,还有羸弱的小妹,强压住心中的怒火,继续拉着黄包车小跑的行进。
老大爷挣扎着伏起身来,将地上还有些完好的小白菜捡起装进菜筐,咬紧牙关,挑起担子离去。
离开时嘴里还是嘟嚷着“弄就是芝麻地里长额黄豆,玉米地里长额甘蔗,西瓜地里长额冬瓜,杂种晓得挖,,,,,,。”看来这还是个犟老头。
马路上又走过来一个戴着眼睛的男子,西装革履,手里还夹着一个公文包,脚步匆匆的走过来。
猛然看见前面有好几个日本浪人,眉头一皱。身形一转,朝另一边的马路走过去。却见这边也有几个涂着白粉,身着和服的日本女人结队而行。
看见匆忙过来的中国男子,日本女人张开猩红的嘴唇咧嘴一笑,顿时露出漆黑发亮的满口黑牙,犹如开了口的墓穴。
眼镜男顿时被吓了一跳。“我的天啊!这是什么鬼?”
男子转身回到原来的那边马路,宁可遇到坏人也比遇到女鬼强。
看见调戏的中国男子惊慌的样子,那几个日本娘们发出放荡的笑声。
其实这个眼镜男子已经走到最旁边去了,宽阔的马路完全可以任由这几个日本浪人行走。
这几个浪人见旁边有日本女子,为了显示所谓男人的尊严,这几个日本浪人故意挡在了戴眼镜的青年男子前面。
青年男子见前面的路被人挡住,不敢计较,又朝旁边移动,准备避开这几个有意招摇的日本浪人。
日本浪人故意也移动脚步,还是将青年男子拦住。
男子一时有点犹豫,知道可能遇到麻烦了。日本浪人将青年男子的眼镜摘下来仍在地上,用脚踩破,然后扬起头挑衅的蔑视
着青年男子,看他如何反应。青年男子不为所动,蹲下来将踩破的眼镜捡了起来,低头对这个日本浪人鞠了一躬,然后从旁边绕了过去。
“哟西,中国男人没骨气的干活。”日本浪人边说边将右手的大拇指竖起来,然后朝下,一旁的同伴一起发出放肆的笑声。
听见日本浪人侮辱中国人的言语和手势,刘浩心头一紧,怒火又燃了起来。
看见日本浪人在中国的土地上横行霸道,刘浩义愤填膺、怒火中烧。想起家里的情景,又看见眼前的场景,生活的压力和生命的尊严哪一个重要?
刘浩一时踌躇,但是还是将心中的怒火强压住,继续拉车前进。
这时候从前面马路上传来“当,当”的女子高跟鞋走路的声音,现出一个窈窕的身影,一名身穿缎面旗袍,披肩大波浪的时髦女子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