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浔在车里闭了闭眼,兰恬偷偷看了他一眼,清了清嗓子,道:“近日你在朝堂上有没有和萧呈起冲突?”
“有。”
兰恬撇撇嘴,捏了捏裙角:“大夏世家势力太过强大,你要和他们鸡蛋碰石头......”
“好了。”姜浔打断了她“你是想劝我收敛锋芒,还是要我别和萧呈为难?”
兰恬呃了一声,讪讪道:“我哪有那个意思。”
姜浔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一声冷哼,转了身子去看窗外。兰恬欲言又止,最后别别扭扭道:“我听清风说,名剑暗卫最近查的紧,京都很多盛卫都撤了。萧氏在大夏五百年,代代皇帝的亲信,你是刚进朝堂的人,和萧呈硬碰硬,陛下再喜欢你,也不可能不向着萧呈。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萧呈说的话,陛下就算怀疑,也不会不留些余地的。”
姜浔不说话。
兰恬看了看他,自顾自道:“朝中局势我不懂,但凭近日清风越来越忙的神龙见首不见尾,还有京都似有似无的紧张感,我还是......姜浔,你谨慎一点,别让他们对你动手。洛西张氏有府兵,沧南楚氏养了死士,随便一个家族,都有自己的武力。暴露盛卫是小事,若是真的有一天伤了你,阿蘅怎么办,大盛怎么办,我......你谨慎一点,不要让世家起杀意好吗?”
姜浔的脸色缓和了很多,却依旧板着脸:“凌妃的母亲是沧北方氏嫡女,你的亲姑姑,等下见了她,别忘了身份。”
兰恬哼了一声,伸出手拽姜浔:“我从小就认识容姨母,才不需要你提醒我。姜浔,你过来,你听我说。萧呈事事为大夏考虑,但他爹会保住世家,是世家的代表。如今又是大盛和大夏交战之际,他们若给你安个通敌的罪名,你百口莫辩啊姜浔。”
他还是冷着脸:“容方氏不是问题,你该考虑考虑京都其他夫人才是。”
兰恬有些生气了:“我说什么你都不想听吗?”
姜浔被她硬拽着袖子,朝服都有些乱了。清风停了马车,兰恬正好将姜浔扯了过来,姜浔撩了门帘,看到外面还是街区,只是前面有人围着。接着听到清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大人,前面有人在打架,我们要不要绕行?”
姜浔冷着一张脸道:“绕。”
兰恬喊:“等一下!”
她狠狠的瞪了姜浔一眼,掀开门帘就要下去。姜浔趁机扯过了自己衣角,拦住要下车的兰恬:“你去做什么?”
兰恬弯着腰一脸认真的要下马车:“反正我说你不听,我干脆去和别人说。”
她一边说,一边甩开姜浔的手下了车,清风连忙行礼。姜浔也跟着下了车,清风的腰又低了低,偷偷看着两人向喧闹的人群。
姜浔跟着兰恬一直向前走,他手长,兰恬的步伐大不如前,没走几步就被姜浔捉了回去。
“回来!你过去太危险。”
兰恬又要甩开姜浔:“你从来不听我的,我要去哪里,我要死要活,干你什么事。”
姜浔穿着朝服,又用力一扯,两人在街上格外格外显眼,但大多人都去看了前面的热闹,没人理会兰恬和姜浔。
他拉住兰恬往怀里一拽,强行按住兰恬的肩。兰恬没料到他会用这么大力,睁大了双眼看着他,姜浔的手有些颤,扶着兰恬的肩膀微微颤抖。兰恬的呼吸也放慢了,只是看着姜浔。
姜浔开口,不是刚刚冷冰冰的语气,带了一丝温暖几分喏喏:“以后,别说死的事情。”
兰恬的心倏然一抽,传来寸寸疼痛,那支通阳城上的箭好像又插进了心脏,让她喘不动气。
姜浔看她神色恍惚,用力摇了摇她的肩,兰恬回过神,心不在焉的点头。
“我不是不听你的话。”姜浔说“虽然知晓你和萧呈已无可能,但我是个自私的人。”
他的语气带了些许恳求,像是卑微到了极致:“莞莞,你不要再替他说话长他威风好不好?”
兰恬鼻子一酸,看着姜浔紧皱的眉头,那颗心疼的愈发难受。半响没说话,她推开了姜浔,独自走回了马车去。姜浔盯着地面发了会儿呆,想起十年前通阳城下的那一幕,苏远岫大红的嫁衣从城墙坠下,又是一阵心悸。
姜浔转身也回了马车,远处传来一阵喝彩声,有人应声倒地,闭上了眼睛。
清风和瑟瑟不敢多问,这是兰恬嫁给姜浔的第九天,也是清风记不起他们第几次争吵。
“大人从前,可不是这样的。”
瑟瑟望了望门帘,好奇的问清风:“那大人从前是什么样子的?”
清风转了缰绳,马头向左走去,马蹄哒哒声中,清风道:“很多年了。我家大人,很少说话,很少笑,也从不哭。大人的父亲常常为此忧虑,可也无济于事。京都......”
清风笑了笑,没有再说下去。
瑟瑟撇撇嘴:“大人以前如何,我不管,但是他得对我家小姐好才行。小姐总是说,京都是她的伤心地,要是以后离开京都,到别的地方去度过余生才好。你家大人......”瑟瑟转了转眼睛,压低了声音“喂,听说他昔年曾喜欢长野苏家的小姐,还请求先帝下旨赐婚,为此整个京都震惊。那他现在,还念着苏小姐吗?”
门后突然有女声厉声:“瑟瑟!”
瑟瑟和清风同时打了个寒颤,再也没敢说话,专心的赶车。门帘后的兰恬盯着脚面捏紧了裙角,姜浔抬眼看她,又移开了目光。
马车在容府门前缓缓停下,姜浔对着门帘道:“清风,走开。”
清风回头看了门帘一眼,给瑟瑟打了个眼色,吐出一口气,跳下了马车,熟络的和各家马车夫打招呼寒暄,但眼中紧紧不离马车。瑟瑟犹豫几番,见清风一走,也跟着跳下了马车,立在门外等候。
姜浔深深的呼出一口气,一把抓起兰恬的手,兰恬吓了一跳:“姜浔,你又要做什么?”
姜浔紧紧盯着兰恬的眼睛,她的眼睛也毫无畏惧的看着姜浔。姜浔低声道:“我们谈谈。”
兰恬甩开姜浔的手,还未开口,眼睛便蓄满了泪:“我不是,我是害怕。”
姜浔瞬间没了脾气。
兰恬的声音哽咽:“天命说我一生有享不尽的富贵荣华,可我出嫁的时候就死了,我的家族也跟着覆灭,我最亲近的文慈,文慈也死了。慕容山每日颓废,就连莫秋荷也终日有些说不尽的哀愁。我真怕,我真的怕,姜浔,我怕你一不留神也走了,那样我要怎么办啊。”
姜浔撇过了头,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压下了心悸,坐到她身边环住兰恬:“我心里有计较,不会有危险。”
兰恬吸了吸鼻子:“我怕是不详,身边的人会一个一个离我而去。”
姜浔笑笑:“我是太子,镇得住你的命。”
她没有再说话,擦干脸上的泪痕,姜浔闭上眼睛,两人相依沉默。也不知过了多久,清风的声音在门帘后响起:“大人,时候该到了。”
姜浔握住兰恬的手,兰恬也握着他的,两人前后下了车。瑟瑟迎了上来,向兰恬福身:“容夫人请小姐过去呢。”
兰恬点了点头,和瑟瑟一同去了。姜浔目送着她远去,清风顺着姜浔的目光望,道:“您当真喜欢她?”
“嗯。”
清风又问:“像喜欢苏小姐那样吗?”
姜浔看了他一眼,清风默默打了个寒噤,还是硬着头皮问:“像苏小姐那样吗?”
“苏远岫。”他淡淡道“你怎知我爱她还是爱兰恬多些。”
清风一边跟着姜浔,一边压低了声音:“大人紧张方姑娘,比......比当年与苏小姐那样,更甚。”
“你们不是一直期盼着太子妃吗。”姜浔转身看他“怎么,你不喜欢她?”
“清风不敢。”
姜浔笑笑,没有回他,对面走来的沈尚书作了礼。两人一转,向着正厅堂走去,留下清风一个人在原地,缓缓起身。
沈丘和姜浔边走边说,从朝堂之上,讨论到容尚书的病情。
沈丘叹了一口气:“陛下心思难测,容大人病重,边关又告急许久,萧家......”他压低了声音“萧家打压寒门,派些无用之人去前线,前线节节败退,大夏危矣!”
姜浔佯装无奈:“就算如此,我们这些寒门出来的人,也不得善终。沈大人......若是大盛攻进了京都,咱们,可怎么办才好?”
沈丘大吃一惊,四下望了望,低声道:“姜台长小心些,这可是重罪!”他又望着天喃喃“若真有这么一天......唉。”
他摇摇头,不再说话。真有这么一天该如何,他也没有继续说。姜浔和沈丘进了厅堂,容尚书一脸的病容,周围是几位朝中要员。
沈丘和张尚书闲聊了几句,姜浔也和几位京官施了礼。
姜浔一眼看到了萧呈,神色不由冷了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