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给大夫人例行请安后,兰恬又回了莞园折腾她的首饰,想挑一个好看的戴着去萧府。瑟瑟以为她是去吐气的,跟着义愤填膺起来,于是主仆二人就挑了两个时辰,清绝都从方府溜出去又回来了,她们才挑好。
下午兰恬出门的时候,门口停着姜浔的马车。姜浔就坐在车里,掀开了帘子看着她,目光暖暖。
兰恬扭头去看清绝,清绝冲她眨眨眼睛。
“岳父大人说今日想去城北转一转,马车给他了。听闻你今日要去探望二姐,我便来送你了,上车罢。”
姜浔放下了帘子,清绝跑上前和赶车的人打招呼,似乎相熟多年。
兰恬剜了清绝一眼,对着马车一拜:“承蒙姜台长关心,兰恬感激不尽。只是男女授受不亲,同乘一辆马车更是不妥,台长好意,兰恬心领。至于萧府,兰恬走过去就好。”
“哦?”姜浔在里面应了一声“莞莞是这样想的吗?倒像是姜某占便宜似的,毕竟我也是你未来的夫君。”
兰恬听他叫自己莞莞浑身不舒服,瑟瑟又在一旁提醒从方府到萧府实在路途遥远,坐姜浔的马车应该是很好的,结果被兰恬瞪了一眼,老实的闭了嘴。
“不上来吗?”清绝回头问兰恬“公子又不会吃了姑娘,姑娘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她身旁赶车的人应是练家子,和清绝有几分相像,清新俊逸风采不凡,倒不像是和仆人。
清绝看兰恬盯着那人看,又跳上前来对着兰恬耳语:“那是我弟弟清风,是少主的贴身侍卫。”然后得意的看着兰恬“是不是很英俊?”
清风向兰恬行了一礼,作了个请的动作。兰恬却突然开口问清风:“这位兄台很是眼熟,不知我们以前是否见过?”
姜浔的手一顿。
清风愣了愣,道:“清风与大人来到京都已有几年,想来是与三小姐有数面之缘。”
兰恬轻轻颔首,觉得是自己多虑,上了马车。
姜浔显然已给她腾出了位子,兰恬端正的坐好,准备当一路的哑巴。
马车内设朴素,想来是姜浔身为御史台中丞,自然不能用盛卫的钱来装,以低调为主。他今日穿了一身青衣,清绝说的是很在理,这身青衣和兰恬的翠玉钗子很是相配。遗憾的是兰恬今天没戴那翠玉钗子。
她本来就是要探文恬的底,顺带刺激刺激萧呈。打扮一改往日的清淡,换了苏远岫原先喜欢的绯色,配了支雪梅簪,是金丝玉的,艳丽的很。因为定了亲,所以又带了一块玉佩。
“少主那日突然提亲,实在始料不及。”兰恬道“原以为父亲会考虑几日,没想到他一口应了,出乎兰恬意料。”
姜浔抬眼淡淡:“你要探萧府的事情,也没有和我说。”
“……”
兰恬尴尬的看向窗外,过了一会儿才道:“本是几日前说好的,那时还没有和少主定下计划,是兰恬不对,望少主见谅。”
“好了。”姜浔看着她说“不必叫我少主,人多嘴杂,以后唤我名字就好。”
兰恬愣了愣:“姜浔……?”
“嗯。”
她低下头,看着脚尖发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没由来的信任姜浔,尤其今天见到清风,兰恬更觉得从前与姜浔见过。只是见过的人是苏远岫还是方兰恬,她不清楚。兰恬觉得自己实在不应该这样轻信别人,尤其是一个敌国的人,母亲从前说她长不大,看来是真的。
家族巨变,她也只是尘世中的一粒红尘,连她自己都忘了,她才只有十六岁。
姜浔道:“后天皇上的谕旨就到了,下个月忙完了春风宴,我就去方府下聘礼。”
兰恬应了一声,闷闷的。
她这是不是改嫁?
等等!
兰恬突然想到,自己来到这里成为方兰恬已有一个半月,还没有去看一看苏远岫的牌位。瑟瑟说,苏远岫的牌位放在了苏家,没有入萧氏祠堂。按理她既已和萧呈拜了堂,就是萧呈的夫人,萧府家主一脉的少夫人,为什么会入苏家的祠堂?
“萧呈只有我二姐一个正妻吗?”
姜浔嗯了一声:“十年前他虽娶了长野苏家的女儿,但是因为……苏远岫被他射杀在通阳,长野苏家和名剑萧氏翻了脸,在正极殿前跪了一天,要求退婚。苏远岫的灵柩回京都时,长野苏家的人迎到了城外,没从朱雀大街上走,直接进了苏家祠堂。”
“她葬在哪里?”
姜浔看着兰恬道:“长野。”
父亲将她葬在长野,想必是觉得她不愿回京都了,还有魂归故里的意思。父亲和兄长们从小就宠她,自己和萧呈的婚事他们没有反对,但兰恬知道,他们不喜欢萧呈。尤其是姜羽来到京都,大哥明显更喜欢姜羽,胜过萧呈。
马车转到了朱雀大街,又拐进了一个巷子里。兰恬掀开帘子,看着这巷子和十年前没有什么变化。
姜浔说:“萧府和姜府隔了一个街区和一条街,你若不嫌弃,晚上可以来我家用晚膳。”
“嗯。”
兰恬思考着要不要去姜府,姜浔绝不会平白无故的请她吃饭,必然是有要事相商,比如盛卫的计划和她的任务。她只知道自己负责探听京都红粉圈的消息,其余一概不知,包括盛卫,她也只见过姜蘅清风和清绝。
“要不要我和你一起?”
兰恬惊悚的看向姜浔,想着她今日就是找麻烦来的,他要是跟着,身份又要被怀疑了:“不必了,我自己就好。”
姜浔好脾气的给她分析:“上一次你醉酒就是我解的围,这一次你来者不善,也难免会出错,所以还是我陪你一起。”
他不提醉酒,兰恬差点就忘了,他一提兰恬反而心虚:“上次醉酒,少主见笑了。”
姜浔淡淡道:“说过了,别叫我少主。”
“……公子?”
“姜浔。”
“啊?”
“姜浔。”他重复了一遍“我的名。”
兰恬低下了头,心里默念了一遍,姜浔。她又抬起了头:“瑟瑟说,那日我拽着你进了成方殿,言语中若有不妥出,那都是我酒后醉言,当不得真。”
“你从前和萧呈很熟吗?”姜浔问“你喊着‘退之哥哥’,还拉着我说不嫁给小孩子。你和我定亲前,有皇上的指婚吗?”
兰恬冒了冷汗,勉强笑:“就是做了个梦,梦见小时候的事了,萧大人字退之,这是京都人人都知的。少……你也知道,我从前做了些傻事,喜欢跟在萧大人后面,‘退之哥哥’‘退之哥哥’的喊个不停,梦到了从前的事,难免会这样。”
姜浔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那你以后最好不要喝酒。”
“……”
兰恬撇撇嘴,有些厌烦——她不喜欢别人管她。
姜浔的脸色暖了些许,又诚恳道:“你若是又喝醉了,把我们的事情说出去怎么办。这可是杀头的大罪,你想死,不要拉着我。”
“我拉着你!?”兰恬突然回头提高了声音“鬼才要和你一起啊,你以为谁都想和你定亲吗?谁嫁给你,谁要看你一辈子的冷脸,我才不愿意呢!”
“你没得选。”姜浔瞪着她“皇上的赐婚旨意已经写好了,你悔婚就是抗旨,是要流放圈禁的。”
兰恬喊完了自觉不妥,其实她本来就是急性子,最近沉静下来,她都忘了自己原本就是喜欢和人抬杠的。但是现在不一样,她是方兰恬,是盛卫,而姜浔是她的首领她的少主,她应该恭恭敬敬的对姜浔说话。
想到这里,兰恬神色缓和了许多,正襟危坐,仿佛刚刚的人不是她:“是,少主说的是。刚刚兰恬没有控制好自己,少主见谅。”
姜浔懵了一会儿,也发现自己反应过激了,心平气和的和兰恬假惺惺:“我是好心提醒你,你今日有些暴躁,这样不太好。”
“诺。”
姜浔满意的点点头,心想她终于听他的了,又感到有一道目光一直关注,立马又扫了一个眼刀过去。
清绝看着门帘,默默打了个寒颤。
清风问:“姐,你冷吗?”
清绝挥手:“不冷不冷。”又低声问“你有没有觉得,殿下对姑娘格外不同。”
清风淡淡的看了清绝一眼,和姜浔的目光一模一样,清绝又打了个寒颤。清风满意笑了:“是有些不同。那日殿下和慕容侯爷在府里吵了一架,侯爷生着气,嘟囔着殿下魔怔了,又骂方姑娘是祸水。”
清绝偏头哼了一声:“那个傻大个,他懂什么!殿下好不容易从苏家那女人的阴影里走出来,就算他喜欢上了大夏的皇后,我向清绝也给他绑到云中去。”
“嘁,”清风又学着姜浔的冷眼看着清绝“大夏的皇后还不愿意呢。”
“你懂什么。”清绝看着前面的两个马头“姜家的儿郎都是情种,他们是这天底下最应该托付终身的人。谁得了姜家郎的心,她便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
她的目光忽然变得遥远,蒙上了一层纱,看不清颜色,看不清深浅。
清风眸色暗了暗,勒了缰绳——萧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