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盛的军队攻进梅州,驻军梅州,按兵不动。
京都城外的百姓终究没有进城,皇帝下了个不痛不痒的令,底下的京官执行的不痛不痒,百姓们到底如何,姜蘅也不清楚。兰恬已是待嫁的女儿,不能再随意走动,只字片语里,说的也是百姓凄惨。
“我算是明白了,陛下根本不在乎百姓生死,他只看得到京都繁华,看不到梅州的大军压境。”兰恬愤愤的敲着桌子“齐氏的人,果然冷血。”
姜蘅把梅花糕向兰恬面前推了推:“你知不知道一个叫念念的女子?”
兰恬拿起一块梅花糕,狠狠的咬了一口,歪着脑袋想了半天,从长野苏家想到洛西张氏,越王府到信王府,连安定年间凌云阁和怡红院的头牌都在脑子里想了一遍,然后肯定的对姜蘅摇头:“不知道。”
姜蘅吸了一口气,偏头思索。兰恬吃掉了最后一块梅花糕,嘴里含糊不清:“怎么啦?”
“说起来,这件事情和慕容山有些关系,毕竟和他以前的岳丈家有些关系。”姜蘅摆摆袖子。
兰恬哼了一声:“慕容山?他的风流韵事够写一本青国史了。”
姜蘅笑:“五月的时候截了名剑暗卫一张名单,上面有这个名字,我们查了很久,查到这个念念有个姑姑,在苏家当家养侍女,九年前死在火海里。”
“家养侍女?”兰恬略一沉吟,看似无意的说“叫什么呀。”
姜蘅随口道:“文……我们没查到,只知道名里有个‘文’字。”
兰恬倏然起身,吓了姜蘅一跳,捂着心口对兰恬呼道:“这么大反应做什么,你认识她吗?”
长野苏家的家养侍女只有家主一脉才有,一共十二个,名字里带“文”的只有一个,就是文慈。
文慈的侄女?
“姜浔知道吗?”
姜蘅点头:“当然了,他是盛卫的少主。”
兰恬缓缓坐下,心里想着文慈家在哪里,她确实不知。文慈是被卖到苏家的,长她一岁,她做兰恬贴身侍女的时候是八岁,兰恬只有七岁。文慈家中有什么人,她不知;那些人后来如何了,她也不知。
名剑暗卫和萧呈分属两派,她不了解。但被暗卫盯上的人,一定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原因。
兰恬扯着衣角皱眉,姜蘅轻呷一口茶,和姜浔的样子有八分像。兰恬拿起手帕擦了擦嘴,起身告辞:“明日还有事,我改日再来看你。”
姜蘅也起身去送她。
兰恬和瑟瑟出了南风楼,正极殿里的早朝刚刚下,姜浔穿着官服和曲道之一起走出来,正看到在一旁侯着的兰恬。
姜浔和曲道之道了别,转身向着兰恬走过来。
“去看阿蘅了?”
兰恬点头:“晓茹及笄礼的时候,二姐和我说华妃给我一个钗子要我来宫里拿,顺路去南风楼看了看,阿蘅正好在,就坐了坐。”
两人并肩向外走,姜浔问:“她最近对萧呈很不满,拒绝和他一起上朝,正在闹呢。”
兰恬噗嗤一笑:“我听说了,兵部尚书暴病,在家休养,萧呈请缨兼任兵部尚书,被阿蘅狠狠斥了一番,两人在朝堂吵的很凶。今日华妃还和叮嘱我,不要和萧家闹得太过。”
姜浔忽然牵住她的手,转身看着兰恬的眼睛:“你可还……”
后面的瑟瑟连忙低下了头,兰恬微微犹豫,杏眼微垂,没有出声。
姜浔勉强牵出了笑:“罢了。”
两人自秦晓茹及笄礼后便各自忙碌,加上兰恬是待嫁的女儿,按理应在闺房修习,可是她前生已学过,上手很快。大夫人不想管她,对兰恬出门遛弯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兰恬也乐得自在。姜浔最近因为盛卫和朝堂的事,常常对灯到天明,也没有时间去见兰恬。
他的眼底还有淡淡的青色。
兰恬抬头,看着萧呈和方正的背影并肩而行,很多年前,她的退之哥哥也是这样和父亲一起下朝的吧。
姜浔轻轻道:“我只望你莫要回头。”
兰恬呼出一口气:“我若回头……”
“你若回头,”他很慢很慢的说“我便做一次姜阳。”
玄冠在阳光下晃得人眼晕,他说的漫不经心,但极为认真。他说过,他会等,他也真的等了。兰恬信他会做到的,姜浔就是这么一个偏执的人,他用十年向她证明了。
兰恬忽然轻笑一声,当年京都娇蛮的大小姐又在他的面前晃,她跳到姜浔前面,轻快的声音响起:“我骗你啦!”
姜浔愣愣的看着兰恬提着裙子小跑,瑟瑟在后面跟的气喘吁吁,主仆二人像飞起的蝴蝶,如当年的她和文慈一模一样。
其实,她若回头,他也无能为力。
兰恬一直跑到拱门,回头看姜浔还在慢慢踱步,而萧呈却在眼前了。瑟瑟跟在后面气喘吁吁,很是难受的样子。
萧呈和方正也看到了兰恬。女子在朝会期间是不应出现在正极殿前的,她又是待嫁的女儿,应该在深闺坐着学习刺绣茶艺之类的东西。方正看着兰恬板起了脸:“你来这里做什么。”
兰恬吐吐舌头,萧呈的目光一凝,兰恬给瑟瑟在后面打了手势,瑟瑟默默的退下了。她道:“二姐说华妃娘娘给我备了支钗子,让我进宫拿,我便来请安,顺路又看了看姜修仪,耽误了些时间。”
萧呈道:“你是快出嫁的人,还是少外出的好。”
方正奇怪的看了萧呈一眼,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这样说。兰恬也是没有料到,呆了一呆后才道:“你管我做什么,我又不嫁给……你。”
后面姜浔温润的声音又突然响起:“莞莞性子虽沉静,但终究是个孩子,玩性大了些。岳父大人,莫怪她了。”
说着,姜浔向方正行了一礼,又对着萧呈似笑非笑。兰恬看了他一眼,听着话里话外他是真的没把自己当作外人,不由向他撇了撇嘴。
萧呈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冷冷道:“姜台长入朝堂也有段时日,又和兰恬定了亲,我们算是连襟,有些事情,不必萧某说也应是有些许计较在心罢。”
姜浔淡淡:“浔自认无得罪萧大人之处,只是实在不明白萧大人所言究竟是何意。”
萧呈怒极反笑:“你是自庄陵来,不知京都风云,有些东西你碰不得便是碰不得,请姜台长以后莫言‘莞莞’二字,算是还长野苏家一个清净罢。”
他一甩袖子,径直向前走去,姜浔伸手一揽兰恬,她和萧呈擦身而过。
方正深深的看了兰恬一眼,一言不发的跟了上去。
兰恬看着那两人的背影道:“我若真是方兰恬,有这样的父亲对我,怕是要一生委委屈屈。我和她都是一颗真心错付,那个人,不是我们的良人。”
“慕容时常提起你。”姜浔道“他说萧呈对你,应是有些情分。”
兰恬长舒了一口气:“是愧疚罢。我近想来,许多恨和怨,不理解的事情,也想通了不少。若那日他不杀我,便是通阳城下数万大军的九死一生,他做的没有错,我不能要求他为我放弃他的忠心。当然,我不会原谅他。我和萧呈,我们是死敌,杀人偿命,他不欠我情,他和齐少毅,欠我一条命,欠长野苏家百条人命。我都记在心里。”
姜浔的嘴角微微一扬:“如此,也好。”
“他已有孩子,已有妻妾。”兰恬浅笑“我们缘尽于此。若有下一世,望他平安喜乐,我们再不遇见。”
姜浔顺着兰恬的目光望去,东宫的飞檐画栋中,染了一丝寂寥。
“莞莞,”姜浔轻轻问她“你可愿,做我的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