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一侧的走廊里亮着无数盏灯,被孟舟疾奔时带起的风晃得暗了一下,接着又继续跳动起来。
孟舟提着剑在走廊拐角站住,侧耳细听,然后便旋身而起,一脚踩在廊柱上,一手抓住廊下系着的彩色丝绦,借力翻上了二楼的走廊,定睛四望,有艳红色的宽摆长裙在前方一闪而过,孟舟分毫不敢大意,迅速追上。
落在木地板上的“噔噔”脚步声一阵接着一阵,紧随着的又是那一阵清越的银铃声,孟舟一边追一边想:把那只银铃摘了不是更方便逃跑吗?这是傻了吗?
趁着拐过走廊的瞬间孟舟往地面瞟了一眼,仍有暗红色的血迹斑斑点点地洒在地上,蜿蜒成一道时断时续的线,几乎是明示般地给他指明了追踪的方向。
孟舟松了口气,循着这道血线一路往前,提着剑连闯了好几间房,又攀着走廊尽头的窗户一跃而出,时近时远的铃声又是凭空一响,孟舟没有犹豫,助跑几步,最后竟跳上了小楼的三楼房顶!
冷飒飒的月光照得脚下青色的滴水瓦片都反着光,孟舟没心思去管这良辰美景,震惊地发现那条血线到了这里后竟消失不见了!
耳边忽然又响起一声清越的铃响。
孟舟的脸色一变,即刻出剑回挡!
身后刺来的锋利匕首被他手中的剑挡住,两方僵持,孟舟猝然转身,抬手,击剑,在月光下抖开无数剑花,“铿铿铿”数十声兵器相接之声响过,便将持着匕首的人逼退了几步,孟舟看清来人,瞳孔骤然一缩!
竟不是方才在小楼内与他缠斗过的明姬!
“谁?”
孟舟将剑横在身前,看着面前穿一身夜行衣,手持一柄匕首,面容清秀却紧抿着嘴的女子,额头青筋顿时暴起,出声喝问。
女子转了转手中的匕首,这匕首与方才明姬所用的并不一样,明姬的那把匕首弯且长,一旦伤人,创口便深得惊人,几乎见骨,而面前女子手中的这把匕首末端则有双刃,短却利,匕首柄上还缀了一颗银色珠子。
孟舟觉着有些意外,这种鸳鸯匕首并不常见,多为江湖上的刺客游侠所用,他今儿倒是意外开了眼界?
接着才注意到女子的另一手中正捏着一只银铃,有风掠过,吹得银铃又发出了几下清脆响声。
孟舟没理由怀疑自己的眼力,女子手中拿着的,正是方才明姬脚腕上的那只银铃!
两人都不说话,州西瓦子的小楼外忽然吵闹起来,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有一队持火把的军士纵马从西面的金梁桥方向而来,直奔州西瓦子!
是负责巡查京城治安的军巡院的人到了!
孟舟也不多耽误,直接驱剑上前,几个纵跃便朝女子扑去,女子冷着一张脸旋身避过,掌中匕首以一个巧妙的角度凌空弹出,接着将那只银铃朝外一抛,银铃即刻便当啷当啷顺着屋脊滚下楼去!
女子收回落下的匕首,纵身而起,显然是一个不愿过多纠缠,立刻就要离开的动作,孟舟的剑却在此时赶到,横在女子身前,孟舟收回方才出招的余势,抬起一脚,稳稳地踩在突起的房檐上,剑锋横指,也不再多进,只看着她。
“丢下这只银铃的胡女呢?”孟舟问。
军巡院的人已经到了小楼前,纷纷翻身下马,为首之人遥遥地一抬头,便瞧见了在房顶上站着的两个人,命令很快从下面传了上来:“即刻进楼搜查,你们几个随我上房顶,其他人负责楼内排查!”
女子的神色微微一动,终于开口道:“跑了。”
“跑了?”孟舟仍看着她,眉毛似乎挑了一下,“然后你就在这儿了,这么巧?”
“她做了什么?”女子也看着他,片刻后问道。
孟舟抬脚,往前一步:“你们一伙来了场刺杀,还能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吗?”
女子皱了皱眉:“谁和谁是一伙的?”
三楼很快就有了脚步声,听声音已经接近他们所在区域。孟舟便开门见山道:“赤口白牙的话谁都能说,信与不信,你说了也不算。你出现在这里,本身就是一个疑点。”
女子的眉头拧得更紧,明显有些不耐烦,又盯着孟舟看了片刻,忽然丢了样东西过去,孟舟下意识地伸手接过——
这是一面小小的银牌,掂在手上沉甸甸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银牌上面也没有多余的雕饰之类,只在右下角刻有一朵毫不起眼的小花。
“十三娘。”
女子丢下几字,转身便顺着房梁跳了下去,不待孟舟多问,也不担心孟舟会追,很快就消失在了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孟舟捏了捏手中的银牌,将它塞到怀里,一抬头,正好便看到军巡院的人也上了房顶,朝他走了过来。
为首的是个二十三四的青年,身材高大,面容英俊,满天霜华照得他一身银甲熠熠闪光,应该是在下面已经初步了解过情况,两人甫一照面,这人就双手抱拳,恭恭敬敬地招了个招呼:“见过孟世子。在下褚英。”
他身后跟着两人,同样也是一身银甲,在褚英之后,也与孟舟见了个礼。
孟舟点了点头,与褚英四目相对,他顿时有些尴尬——这场突如其来的刺杀其实解决得一点都不漂亮。
尤其是他在房顶上与那十三娘待了半天,最后竟还是让目击证人跑了!
再一想到小楼里的康王还不知道伤得究竟如何,孟舟已经初步预料到了接下来的日子该有多不好过。
那面神神秘秘的银牌还在自个儿的怀里揣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