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怀逸知道了清容说服了太太治病,不由得露出高兴的神色,他给师父写了信,说自己碰到的这个病人跟以前师父碰到的那个是一模一样的,师父一直遗憾,没能亲眼见着药方子有效,他如今既然有机会能治好这个病,当然是十分专注地替太太调养。
清容安排周怀逸住的院落自成一派,又靠近一个角门,以前是锁上的,如今却打开了,就是为了方便周怀逸进出。这原先是这宅子的主人给儿子准备的院落,可惜董家没有男儿,便一直搁置着,周怀逸住了进来,清容为表示尊重,打发了老实靠谱的下人过来服侍,角门上的锁,看门的婆子有一把,周怀逸身边的小厮也有一把,周怀逸除了每日替看看看诊以外,总是时进时出的,董家人不敢说他,他倒比在京城里头快活许多。
这一日,清容正跟陈妈妈准备着要送去京城里外祖父赵家的端午节礼,底下的婆子来报,说周怀逸那头好像打起来了,清容连忙放下了手上的礼单,带着汀兰和陈妈妈赶了过去。
打起来了?
这可是董成新作为知县大人的府上,周怀逸又是安国公府的小公子客居于此,虽然清容不干涉周怀逸那个院子里的事情,可周怀逸若是在她们家出了什么事儿,那董家可就完蛋了。
清容赶过去的时候,甘松和甘草两个小厮守在门口,院子里头听着好像有些嚎叫声,两个小厮面露不忍,可是又不敢进去。
见清容过来了,两个小厮连忙上前行礼。
若是周怀逸真的惹了什么事,这两个跟在周怀逸身边的小厮不可能这么淡定,可如今还能有礼有节地给她行礼,想来周怀逸应该没有什么大碍,清容悬着的心就放下了一半,脚步也慢了下来。
毕竟是董家的院子,清容听了下人的回报,说周怀逸这里的动静有些大,她如今已经正式代替了太太管家,过问一二也是应该的。
甘松和甘草知道自家公子对董家的这位六姑娘很有好感,留在董家住着,一来是为了就近查看董太太的病情,知道那个药方子究竟起不起作用,二来也是因为这个董姑娘叫他们家公子觉得有趣,见她过来了,自然不敢怠慢。
清容便点了点头,示意他们俩起来,问道:“我们小地方的人,服侍的下人们都是没见过市面的,周公子住在蔽府,下人们不免有些好奇,听到公子这里有动静,怕出什么事儿,就急急地来报了我。不知道公子现在里头如何了?”
说话间,里头又嚎了一声。
甘松和甘草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忍,继而笑着道,“姑娘过谦了,公子一直说,贵府的下人服侍得很周到,就是我们两个都不及府上的下人贴心。只是这里头……我们也是习惯了,只担心会不会吓着贵府的家人,倒是我们失礼了。”
说着,连连作揖,清容的心慢慢地放下来。
既然人家的小厮都说习以为常,那便不是什么大事了。
只是这样喊叫着,这个院子虽然是自成一派,可到底董家也就这么大,这头的动静不小,周怀逸的身份又很贵重,下人们明里暗里不知道多关注这院子里的事儿,不出一刻钟,到时候阖府上下肯定都知道了这院子里的闹腾。
清容只能按下心底里的些许烦躁,笑着多问了几句,见两个小厮不松口,只一昧地跟她寒暄打太极,清容把作为主人家的关心表示到了,就带着自己的陈妈妈回去了。
送走了清容,甘松和甘草彼此对视一眼,都大松了一口气。
里头的动静小了下来,不一会儿,听见里头一道懒洋洋的男声传出来,“进来收拾吧。”
甘松和甘草浑身一激灵,连忙快步走了进去。
董家原本叫退出来的下人们都围了上来,因为两个小厮没叫进去,便都只在院门外探头看。
里头清出来不少的东西,碎瓷片,或者是板子木屑,半晌,里头还出来一个人,身穿深色云纹直裰,戴着玉带网帽,懒洋洋地走出来,一双凤眼灿若寒星,扫过院子外头的下人,叫那群看热闹的不由得浑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都连忙装作有事避开了他的眼神。
那人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大摇大摆地出了院子。
周怀逸的院子里头出了事儿,里头还有个陌生的面孔,报上来的人说他长得十分俊朗,比之周怀逸有过之无不及,就是身上的气势有些骇人,周怀逸虽然出身勋贵,可他性格却好,那人一瞧就让人有些胆寒,也不知道是何人物,想来就是把周怀逸院子闹了一通的人。
清容按了按自己的眉心,把礼单递给陈妈妈,吩咐道:“就照这个的去办,抓紧往外祖父家把节礼送去,再挑个稳重的妈妈去给外祖和姨母请安,别叫他们担心太太。”
陈妈妈应了“是”,连忙找人去办事儿。
清容叹了口气,白芷把温度适宜的茶水递了上来,清容摆摆手,问她:“厨房里可有酸梅汤绿豆水什么的?”
“都备着呢,因天儿热,还用井水冰了几个西瓜,可要切一个上来姑娘尝尝?”
清容摇了摇头,吩咐她,“去厨房拿些消暑的汤水来,再叫人捞个西瓜上来,一半送到吴先生那里去,另一半你带着,替我送到周公子那里去,你仔细瞧着,看他如何了。”
“到底是住在咱们家的贵客,总不能真的叫人打了一顿,咱们这里却还装着没事儿吧?
“他自己是大夫,药膏什么的,肯定也有,就不多此一举了,把些清热消暑的吃食送过去,也算送到了咱们的心意。”
白芷答应了一声,连忙唤了采薇进来伺候,自己亲自去办清容吩咐的事。
到了用晚膳的时候,清容正陪着太太用膳呢,周怀逸那边服侍的婆子来报,说周怀逸想见一见清容,太太也不留她,还催着她赶快去,“下午的事情我也听说了,恐怕有什么难处,不说他身份贵重,就是他替娘这样医治,咱们也很该帮他些什么忙的,你去听了,若拿不定主意的,回来同娘说,晚上再同你爹爹商量。”
清容颔首,叫上白芷,乘着夏日的夜风,往周怀逸那头去。
到了周怀逸客居的院落,里头比起白日的吵嚷,显得格外的静谧,门口的婆子见了清容过来,忙笑着上前请安。
“六姑娘来了。”
“周公子正在里头用晚膳呢,里头来了个陌生的公子,就是中午来过的,瞧着气势有些怕人呢,就是周公子也有些怕他的样子,姑娘可小心着了。”
清容皱了眉头,这是什么事儿啊,来的既然是个陌生男子,就应该去见董成新,怎么把她给叫了过来。
不过想起太太的叮嘱,又想到前世周怀逸好像除了性子古怪,没有娶妻以外,倒没听说过还有别的什么大事儿,想来那陌生的公子竟然敢揍他,必定也是身份上不输周怀逸的。
这小地方的,怎么忽然引了那么多贵人来?
清容一边在心里腹诽,一边那婆子引着往里头走。
甘松和甘草殷切地上前来行礼,比起中午的那副滑不溜丢的模样,现在瞧着更加实诚些。
“六姑娘过来了,中午姑娘派了白芷姑娘送来的汤水和西瓜,我们家公子吃着正好呢,没想到也有我们的份,多谢六姑娘了。这会子请六姑娘过来,恐怕是扰了六姑娘用晚膳吧?不过,我们家公子说,借了贵府请客,总不能落了主子,因董大人还没有回来,这才叫人去请了姑娘来,还请六姑娘千万莫要生气。”
一边说着,一边接替了那婆子引着清容往里头走。
清容微微一笑,装作无意地问,“周公子在宴客吗?我是女儿家,恐怕不适合吧?”
不是恐怕,是确实不适合。
甘松心里头这么想着,可哪里敢说出来啊?
这董家上下,除了董大人,不是奴才的男子就只有那个坐馆的吴先生了,可是他们家公子却觉得吴先生无趣,自然不会想着要叫吴先生一道用晚膳,虽然不合礼数,但他们家公子既然被董家奉为上宾,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假装不知道这是不合礼数的事情,依旧请了当家的六姑娘过来一起用晚膳了。
谁叫董家的男主子太少呢……
走了一会儿,便到了周怀逸宴客的小厅了。
此时已经夜幕时分,开始掌灯了,屋子里头有光线,把里面坐着的两个人的影子都隐隐约约地倒映在窗户上。
清容提了裙摆走上台阶,甘草先一步进去禀了周怀逸,周怀逸便丢下了里头的人迎了出来。
“六姑娘!你来了!”
仿佛见到了救世主一样,周怀逸恨不得躲到清容的身后,。
他之前虽然待清容也是亲切,而且两人因为太太的缘故,日日都要见面的,可也没有此时这般,仿佛看见了亲人一样。
清容不解,可随即跟着周怀逸进了屋,却当场地愣在原地呆若木鸡。
她总算知道为什么周怀逸见了她会这样高兴了,原来周怀逸这里头的“贵客”竟然是这位主。
清容浑身一颤,忍不住攥紧了自己的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