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路上无话。起初顺着峭壁下的山路，腾锋还能与狼牙并肩同行，但随着地上的积雪越来越深，沿途的峭壁越来越矮，两人很快就走到了山路的尽头。

放眼前方，依旧广阔无垠，放佛置身于一片浩瀚雪海。就在这时候，狼牙开始七拐八拐，腾锋不敢再冒然和她齐头并进。他清楚，这片看似平静的雪海，其实危险重重，可能一个不小心你就会坠入冰窟窿，栽在泥沼里，再或者掉入山崖，无论哪一种，都足以要人性命。

当然,这种灾难在身边有着狼牙的情况下，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她对有涯山地形轻车熟路就好像是行走在自家的后花园一般，而腾锋所要做的就是紧紧尾随于她。

即便如此，腾锋想要尾随她也并非一件易事。首先是积雪的厚度，先前行走的那段山路，腾锋踩在雪上的感觉就好似踩在一块毛毯一般舒适自如，那里的积雪的高度也仅仅只是到达腾锋的鞋面，而现在，积雪已经逐渐没过膝盖，而且还有上升的趋势，腾锋每一步都异常艰辛。

再次，有涯山海拔高度近五千余米，一向生长在平原的腾锋难免不适应当地的环境气候，在频繁地运动中，开始产生高原反应。头痛、眼花、耳鸣、呼吸困难，四肢乏力，一项项不适反应接踵而来。

走在前方领路的狼牙很快意识到身后的腾锋反应有些异常，但是她并没有前去问候，关怀，只是有意放慢了脚步，等着身后的腾锋跟上自己的步伐。

腾锋举步维艰，这一片苍茫的白色让他感觉到眼前一片虚无。他停了下来，趴卧在雪地上，手掌为瓢，捞起一块雪就往自己脸上抹，雪水的冰凉通过肌肤刺激着他的神经，他抬起头定了定神，终于看清了前方狼牙的身影。

他看见狼牙此时正伫立在前方，侧着身子等待着自己，心想，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居然成了别人的拖油瓶。

心高气傲的他咬着牙，从地上挣扎爬起，大喘了几口气，迎着前方那道身影，迈开步伐。

狼牙等到他离自己不到几步远的距离时，才转身继续前行。令她感到的意外的是，从这以后腾锋竟然没有再掉队过。

两人穿过雪海，当面前出现了一片森林时，天色依旧放着些许光亮。狼牙已不打算继续前行，找了块空地扎营歇脚。

所谓扎营，只是待清理完空地上的积雪，拾些干柴支起一堆篝火，仅此而已。

腾锋并无意见，踉跄着走到那块空地，席地而坐。他面色苍白，眉毛上沾着一些白点，嘴唇因为长时间的缺氧，已经发紫。狼牙递给他一个牛皮水袋，他喝了几口水后，便因为疲倦，昏睡了过去。

深夜里醒来时，面前的篝火正在熊熊燃烧，上头撑起的架子上串着松鼠肉，一股肉香味扑鼻而来。

“吃吧。”

狼牙低着头，拿着一根木枝拨弄着火堆里的干柴，腾锋也没客套话，默默地吃了起来。

松鼠肉的味道十分可口，外焦里嫩，尤其吃在嘴里时还夹带着一股松子的松香。面对如此美味，腾锋竟然一时间不顾吃相，狼吞虎咽了起来。然后耳边传来了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腾锋有些窘迫，随即变得细嚼慢咽起来，火光中，腾锋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初。

“牙妹子，你困的话，就睡一回吧，晚上我来守夜。”

这是狼牙第一次听到腾锋这样子称呼自己，原先生冷的态度也随之亲切了几分。

“腾大哥，你放心地睡吧，不需要守夜。”

腾锋不置可否地望着狼牙，她不再言语，自顾自得靠在树背上，闭上了眼睛。

见状，腾锋也不再多想，蜷缩了下身体，睡了过去。

这一夜，腾锋多少睡得有些不踏实，他总觉得离自己不远处，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但昏昏沉沉的他始终没有睁开过眼睛。

第二天，当自己睁开惺忪的睡眼时，面前的篝火已经熄灭，而狼牙无声无息地乍现在自己眼前，即刻让他变得清醒。

两人无话，开始朝山上的森林深处行进，这里的积雪深度相对之前的雪海浅了许多，再者，腾锋已经克服了高原反应，所以行动上已经完全不成问题。

随着高耸参天的乔木越来越密集，腾锋开始陆续看到一些野兔、树鼩、山猫、雉鸡之类的野生动物。狼牙并没被它们所吸引，视若无睹地继续朝前走去。

又走了一段路程后，身前的狼牙突然停止了脚步，匍匐在雪地中。腾锋心想前方一定出现了什么状况，也不迟疑，随即卧倒在地。望眼欲穿的他，却发现前方平静如常。

腾锋和狼牙就这样并肩匍匐在雪地中，他很想问狼牙发生了什么事，当他看到狼牙神情严肃，异常专注地盯着前方。就打消了这样的念头。

两人一动不动地趴在雪地中，一趴就是二个小时。腾锋不免觉得有些腰酸腿疼，尤其是胳膊肘火烧火燎般的疼痛，他微微地挪了下手臂，刚想调整下姿势，狼牙立马扭头投给他一个愤怒的眼神。

这是属于猎人的生存法则，腾锋必须要遵守，就像别人必须要遵守他在黑道制定的生存法则。

狼牙看到腾锋不再轻举妄动后，才放心的转回头，继续盯着前方。

大约又过了一个小时，腾锋视野的尽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弹。此刻，他已经忘记了肉体上的不适，神经变得紧绷，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那个会动的东西上。

再看狼牙，依旧保持着最初的神情和动作。

随着那东西离他们越来越近，腾锋终于看清了那是一头熊。棕色的皮毛，健壮的身体，正直立行走于雪地上朝着他们的方向缓缓而来。

腾锋在动物园里也看过熊，但是能够像人一样直立行走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再近一点时，腾锋能够完全看清它的模样，并非是憨态可掬。青面赤须，两排凸露的锋利牙齿凶相毕露，透着光线还能看清，牙齿前端垂挂着粘稠的口水。

就在他寻思着该怎么对付这只人熊时，身旁的狼牙突然一跃而起。起身的同时，迅速地从背上取下弓箭，边飞快地朝左边跑动，边拉弓射箭，动作一气呵成。

那些箭像了长了眼睛，从一株又株乔木树身的间隔中穿出，如数射在人熊的身上。

腾锋不可思议地望着在树丛中穿梭跑动的狼牙身影，在那一刻他才知道什么叫矢无虚发。

人熊遭受到莫名其妙的攻击后，兽性大发，瞪着黑蓝色的眼珠，举起前肢拍打着胸口，发出一声长吼，这一声吼叫，惊得林间无数飞鸟四处飞窜。

显然插在人熊身上的五六根箭，对他并没有造成多大的伤害，它开始寻找攻击目标，很快就发现了，藏于雪地之中的腾锋。

腾锋自觉已经暴露，也不再掩藏，从雪地中爬了起来，丝毫不惧地站在那只人熊面前。他与人争斗这么多年，还从未与一只野兽斗过，这不免让此刻的他有些心潮澎湃，斗志昂扬。

人熊感受到了一丝挑衅，突然四肢着地，暴躁地朝他奔袭而去，那气势犹如脱了缰的野马一般。

“牙妹子，你等等再出手，先让我和它斗上一斗。”

狼牙没有回应，只是收起弓弦，将箭插入背后的箭袋里。

说时迟那时快，人熊已经近身，挺起身体，伸出前爪扑向腾锋的面门，他反应极快地朝右翻滚了一下，躲了过去。

人熊扑了个空，前肢落地后，嘴里发出呼哧声，它死死地盯着腾锋，没等腾锋稍加喘息，就又向他冲了过去。

腾锋单膝跪地，迅速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这匕首正是那天自己从狄云手里抢过来的。

这人熊成了精一般极具灵性，看到那腾锋手里多出一把利器后，居然从跑动中停了下来。

就在腾锋想要主动发起攻击时，杀它个措手不及时，狼牙却出现在不远处对他喊道：“别...别用刀。别割坏了我的皮。”

腾锋有些郁闷，无奈间只能将匕首收回，可是没有武器在手，光凭拳脚怎么可能伤得了这皮糙肉厚的畜生。

就在腾锋将匕首收回，心里犯着嘀咕的时候，人熊再次发动攻击。由于距离太近，手中又没任何可以防御的武器，腾锋不免心慌地往后快速倒退了几步，这一退就退到了大树跟前。而人熊此时已经近在咫尺，就在白色的利爪乍现的同时，腾锋忽地转身，纵身一跃，跳出半米多高后，双手怀抱着乔木。

人熊的利爪与此同时，在树身上留下四道深深的抓痕。

这森林中的乔木又岂会是城市马路边的梧桐，估计要两个成人拉起手来才能环抱一周，所以腾锋双手刚触碰到树身，就由于找不到着力点，迅速往下滑落。不用往下看，就能感受到人熊此时正虎视眈眈的望着自己。情急之下，他张开五指，用力掐捏在树身两旁，没想到硬是让他停住了下落的势头。

没错，正是指力。他这些日子苦练的指力，终于派上了用场。

腾锋本想凭借着指力在树上多逗留回工夫，待到人熊离开，再跳下去杀他个回马枪。

未曾想这人熊先是围着树绕了几个来回，然后在乔木前直立起身体，随即伸出硕大的前掌置于树身，两只后掌用力一蹬，健硕的身体便挂在了树上，朝头顶的腾锋一步步爬了过去。

腾锋的指力只够支撑自己趴在树上不动，并不能像壁虎一样，往上爬行。正当他犹豫是不是要往下跳时，人熊还是因为身体过于沉重坠落到了地面上。

坠地后的人熊恼羞成怒，性情更是狂暴了几分，只见它四肢着地，跑出十米外，然后来势汹汹地撞向腾锋所在的那株乔木，粗壮的大树硬了被它的怪力撞地摇晃了起来。

如此一来二去，腾锋手指也渐渐开始脱力，加上树身的剧烈晃动，他已无力支撑。一想到被一头野兽逼得如此境地，心里不禁升起一团怒火，于是，干脆一不作二不休地跳了下去和这畜生决一生死。

人熊看到腾锋从树上落了下来，不知是出于兴奋，还是比先前更为暴怒，竟然在腾锋面前再次直立起身子，拍打着胸脯，长啸一声。

他盯着人熊的黑蓝色眼睛，目露凶光，不自觉间又摸了摸腰间的那把匕首，但最终还是没有将他拔出。

那人熊也一直注视着腾锋的一举一动，看样子是颇为忌惮那把尖利的武器，发现腾锋没有将那武器掏出，人熊这才放心地发动冲击。

人熊再一次凶猛地朝腾锋扑了过去，这一扑由于距离之近，他根本避无可避，迎着人熊，倾尽全力地一拳打在人熊的脸上，但这一拳就好像打在海绵上一般，根本吃不住力。人熊一瞬间便将他扑倒在地，利爪瞬间穿透进厚实的衣服，让胸前的皮肉开了花。

就在人熊张开血盆大口想要咬向他的颈部时，一根箭矢射在了人熊的左眼之中。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它从腾锋身体上翻倒在雪地上。

见状，腾锋右手捂着胸前的伤口，从地上缓缓爬起。就在狼牙认为救了他之后，他应该远远逃离的时候，腾锋却出乎了她的意料，他没有丝毫犹豫地掏出腰间的那把匕首，骑在人熊身上，目光如剑，对着它的脑袋就是一阵猛扎，顿时，鲜血溅射了他一脸。

那头人熊挣扎着，嗷嗷地叫唤了一阵，就彻底没了生命。腾锋抹下一把脸上的血水，挥洒在雪地上，就起身离开了人熊的尸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