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傍晚,腾锋驱车来到正处于停业中的白马会所,每年的年三十团圆饭,他都会陪林薇雪,或者说林薇雪都会陪着他,在这里度过。
他提着两大袋下午采购的食材走到二楼林薇雪的住处,将袋子放到橱柜上后,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也没找到林薇雪的身影,随即拨打了林薇雪的手机。在提示忙音后,他又拨打了林薇雪贴身保镖的电话,保镖很快接起了电话,告诉腾锋,林薇雪今天特意给他放了假,所以他也不知道林薇雪此时身在何处。
腾锋挂断电话后,心里是万分焦急,他先是打电话回公司,得知年会后林薇雪并没有回过公司后,接着他又给所有和林薇雪有过交集的人打电话,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钱森因为没有家室,亲人又都在异地,孑然一身的他从饭店里买了些酒菜带到陈天骄的宿舍里,两人将写字桌拖到屋子中央,摆上两张凳子,将打包的酒菜一一搁在桌面上,就当是年夜饭了。
酒过三巡后,两人醉话连篇。
“小陈呐,要我说你什么好,你这分明是在自取其辱嘛。”钱森说道。
陈天骄一杯酒下肚之后,还是没忍住,把下午自己如何在腾锋那吃的哑巴亏一五一十地都说给了钱森听。
“哎,老钱呐,你说姓腾的咋就这么难对付?他又不比咱多一个头,多几双手,可咱和他过招怎么就总吃亏呢。”陈天骄脸颊泛红,失落地说道。
钱森喝酒,不上脸,后劲上来后,那脸却更显阴沉。他晃了晃手中的一次性纸杯,喝了一口酒。
“我们在明,他在暗,他能做的事,我们不能做。我们有条条框框的限制,他没有。咱干啥还都得亲力亲为,出了事还他妈要自己承担责任,说到底...”钱森没把话说完,就将纸杯里剩余的酒一口饮尽。
陈天骄拿起酒瓶,又给钱森的杯子里满上,然后眯着眼问道:“说到底什么,老钱,这话说得不痛快啊。”
“说到底,咱是条子,要老子也是黑道,腾锋?哼,到时鹿死谁手,犹未可知!”钱森目似剑光,刚满的酒,又被他一饮而尽,空着的纸杯被他揉捏成纸团,紧紧攥在手心里。
“钱警官,您这是白道混腻歪了,想混黑道了是吗?”
没等陈天骄开口,一个突兀的女人声音传到两人耳里。
两人侧着头,醉眼朦胧间,一道模糊的身影朝他们缓缓走来。
钱森懊恼地斜视着陈天骄,示意他怎么能如此大意,连门都不锁。可陈天骄恍惚中明明记得自己锁过门,可那这人究竟又是怎么进来的呢?
钱森用力地摇了摇脑袋,强迫性地想使自己神志保持清醒,短暂的晕眩后,他终于看清了那道身影。
不管那人将自己裹得多严实,即便她刚才没发声,钱森和陈天骄依旧能通过体貌特征一眼认出她是个女人。
两人面面相觑,彼此心里互相猜测这女人究竟是对方什么人。
然后两人同时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根本不认识此人。
而面前的这个女人似乎也并不打算继续隐瞒自己的身份,将脸上的墨镜,口罩,和脖子上的围巾一一摘去。
一张精致美丽的脸蛋乍然而现。
“林薇雪,你是林薇雪?”二人惊愕地异口同声道。
林薇雪四处打量了下,最后走到陈天骄的单人床前,掸了掸床沿后,坐了下去,然后脱下厚重的外套搭在床尾栏板上。
钱,陈二人轮流用开水洗了把脸。小歇片刻后,除了略微头疼外,意识到也差不多清醒了过来。
“林小姐,大过年的,您这是想闹哪出啊?”钱森点了根烟后,问道。
“二位现在都是市警局里的佼佼者,顶梁柱,如果我恳求二位放过我和腾锋。二位意下如何?”
“林小姐,您这是在挖苦我们吗?如果是,请您现在就离开吧。大过年的,您该上哪上哪,我这可不留您。”钱森说完,起身相送。
一旁的陈天骄,默不吭声,按照那名白帮成员的说法,是为了林薇雪的安全,才间接导致他爹被害。但是陈天骄对林薇雪却无半点恨意,追溯往昔,他甚至还爱慕过林薇雪很长一段时间,所以从头到尾他都耸拉着脑袋,不敢看林薇雪一眼。
“钱警官,你也不用着急下逐客令,话说完,我自然会走。”林薇雪脸上没有表现出丝毫不悦,这么些年在腾锋身边耳濡目染,不露声色,对她而言并非难事。
钱森定了定神,又重新坐回到座椅上。
“二位警官应该知道,我和腾锋在下月中旬就要完婚了,届时,我会带着腾锋出国,远离江湖,远离这个是非恩怨之地。还请二位警官高抬贵手。”林薇雪言语真切地说道。
陈天骄听完魔怔般地猛然一抬头,望了林薇雪一眼,随即又低下头去。
“林小姐,恕我冒昧,您这恐怕只是一厢情愿吧。”钱森当天从电视上看到那一幕后,就觉得另有隐情,之后,再接触了王彤彤后,他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断。
“所以,这就是我此行来的目的,我希望二位警官,能配合我。”
“配合您?嘿嘿...配合您和腾锋演这出双簧,好让我俩自投罗网?”钱森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林小姐,林主席,你凭什么觉得我们会相信你?”
“看这情形,我是说什么,你们都不会相信了。好吧,打扰二位了。”林薇雪撩起栏板上的大衣起身道。
“我信。”一直沉默的陈天骄却在此时突然发声。“薇雪,你坐下来,接着说。”陈天骄端正了姿势,准备洗耳恭听。
陈天骄心里深知,林薇雪对于腾锋意味着什么,纵使腾锋他再如何阴险狡诈,也绝不会让林薇雪成为自己计划里的一部分。
“你...”钱森有些懊恼,但看到陈天骄一本正经的样子,也不便再说什么。心想,反正到时决定权在自己手里,她爱怎么编,怎么编,权当听笑话好了。
林薇雪看了看两人的表情,再次平静地坐了下去。
“可能是我刚才表达有误,我还是换一种说法吧,也许,钱警官听着心里就舒服了。”林薇雪讪讪一笑道。“我可以协助二位警官,一举击垮腾锋的腾氏集团。”
“然后呢?”
“我要腾锋能够安然无恙,豁免法律的制裁。”
一语惊醒梦中人。陈天骄猛然一抬头,刚想开口,岂料钱森的话已经抢在他前头说了出去,他又不得不把想说的话吞了回去。
“林主席,倘若真要亲手摧毁腾氏集团,只要在决策上犯几次失误,投资上出现那么点偏差,万丈高楼一朝崩塌又岂非难事?到时再和你心爱的男人远走高飞便是,何须依靠警方的力量?”钱森嗤嗤地说道。
“听闻钱警官精明强干,足智多谋,小女子曾那么真切地希望你能重挫腾锋,好让他知难而退,蒙生隐退之心。怎想...哎!”林薇雪一阵唏嘘。
陈天骄听完,下意识地看了眼身旁的钱森,钱森已没了先前那股戾气,脸上布满了难堪二字。
“腾氏集团可没钱警官想的那番简单。我所知道的就是,腾氏集团充其量也就是腾锋手里一把雨伞里的其中一条伞骨。别说断一根,就是再断上三四根,依旧不影响那把雨伞的正常使用。”
陈天骄和钱森听完之后,都不由得为之一怔。
“你的意思是,腾锋手里像这样的上市集团还有几十家?林小姐,请别再危言耸听了好吗?”钱森难以置信。
“薇雪,这不太可能吧,要真是这样,腾锋还在黑道拼死拼活得是为了什么?”陈天骄对此也深表怀疑。
“以你们的眼界,我不求你们对此能有多少认知,但是请不要轻易下结论,否则就是坐井观天了。”林薇雪淡淡地说道。
“林小姐,说吧,您想我们怎么配合。”钱森平静地问道,显然他并没有因为自己被说成是井底之蛙而受到丝毫影响。
林薇雪微微垂头,右手托腮,两条蹙眉紧锁,目光飘忽不定地在地板上游离,朱唇欲张欲合。许久后,终于开口道:“我只需要你们再不伤及腾锋的前提下,重挫他,让他一无所有。”
林薇雪声若蚊蝇,却如两道惊雷乍响在陈,钱二人耳畔。
“那我爹的仇呢?”陈天骄眼眶有些泛红。终于将之前欲言又止的话说了出来。
林薇雪只知道陈天骄和腾锋有过节,怎料想会是如此深仇大恨,陈天骄这么一问,到是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地僵在一旁。
钱森在心里斟酌着林薇雪进屋后的一言一语,关于她莫名地到来,钱森心里已经不再像一开始那般笃定。
钱森点燃了根烟,抽了一口后,用胳膊杵了杵身旁的陈天骄,然后将那根烟递给了他。
陈天骄耸拉着头,两指捏着烟蒂,努着嘴用力地嘬吸了两口。
“报仇,不一定要取人性命,尤其对腾锋这样的人而言,粉碎他的信心,比直截了当的要他命,更使他难受。”
钱森这话说得漫不经心,却让陈天骄和林薇雪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片刻后,林薇雪起身,步履蹒跚地离开了宿舍。
“你怎么不拦住她。”陈天骄抬头望着钱森疑惑道。
“她会回来的,相信我。”钱森背手而立,望着开着的那扇门,目露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