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是西梁国永历二十一年,距离那一次大战,已经过去了三年,今日是除夕之夜,宫里赐了年宴,只可惜楚脩自从那一战伤了身子,一到冬日里,肩膀上的旧伤就疼痛难忍,尤其到了夜里更是一阵阵的发冷,这都是当年落下的病根。
楚脩看了看外面一树玉蕊檀心红梅被这北风一吹落得满地残红,叹息一声道:
“落红满地,只怕今年又不得安生了,德正你去发了赏赐下去,叫他们安心,只说本王吃了药早睡了。”
李公公还要开口,却见楚脩已将头转了过去,他捂着自己的肩膀眉头蹙起,他将身子弓着好像只虾米,李公公心知不好。
“王爷,要不要请太医来?”
楚脩摇头,却再不开口。李公公知道这是王爷又犯了寒证却不肯开口,王爷不肯去请太医,是因为这时候宫门落锁,若是派人去请太医,只怕是要惊动上面,便是显得王爷轻狂了。
“王爷,今夜安院令休班,不如请他来给您瞧瞧?”
楚脩不吭声,李公公也不再问,出了门便吩咐妥帖人去安府请了。
西梁国都,汴京 太医院令安明徵的府邸
今日是除夕夜,家家户户喜气洋洋,安府上下也是十分热闹,家中的小孩子们大多都提着花灯在院子里面玩耍。红彤彤的灯笼映在了小轩窗内,窗边少女白皙的脸旁上也带着暖洋洋的喜气。
“姑娘,你的窗花还没剪好么?太爷可是等着您呢?”
王妈妈穿着红袄子笑嘻嘻的从门外进来,掸了掸雪气便挨在炕边上看安素心剪着寻梅图。王妈妈是安素心的奶妈,自小照顾她的,比上别人亲近许多,加上她的孩子不到十岁就出天花死了,更将素心看做亲生女儿一般了。
因是元旦,十五岁的安素心也应景的穿了一身红色衣,梳着双丫髻,耳上坠着红色的天香珠子,眼若芳杏,肌肤雪白只因一身药香倒是娇俏别致。
两人正在说话间,门房的小栗子匆匆忙忙跑进院子,在那门口回话。
“小姐,北静王府的人来敲门,说是北静王犯了旧疾,请太爷过去瞧病。”
王妈妈对着门外问道:
“太爷该在大堂,你去请就是了?找我们姑娘做什么?”
小栗子回道:
“回妈妈的话,刚刚宫里传了旨意,湘嫔娘娘早产请了太爷进宫去了。小的只好来问大小姐北静王那边怎么回?
安素心听到了便应了一声,王奶妈双唇一抿刚要开口,便被素心拉住,她轻声开口道:
“北静王那边实话实说就是,祖父已被宫里宣走了,北静王府也是知礼的不会为难。若北静王府实在着急,可派人去隔壁江院判家中请江大人。”
安素心回了话,外面的小栗子却是犹犹豫豫道:
“回小姐的话,北静王府的人传话只说请素手十三针的传人,否则怕北静王今夜过不去,明日陛下发怒,叫咱们安府兜着走。”
王妈妈一脸嫌弃,见到安素心还在笑,只好再三忍耐着脾气,只对着外面道:
“这话与我们姑娘说不着,你拐个弯儿出门二爷就在旁边,去年死命的把那针法要去了,如今到了用的时候,请他去那是正理儿,何苦大过年的劳累我们姑娘。”
所谓十三针,只是安父手书的针灸秘法,用以治疗虚寒之证最有疗效,这针法二房撕破了脸要了去,如今到了用的时候,又因对方是不好惹的北静王才想推给安素心。这事儿大家心知肚明,素心不说破了,是因为大过年的脸上都不好看罢了。
王妈妈将她当亲生女儿带大的,平日里二房欺负他们大房就算了,今日过年还要这般,便忍不住碎了几句。门外小栗子听这话臊的面红耳赤的,却也只能赔笑,道:
“我们二爷今儿个身子不爽利,二夫人跟王府的人说咱们姑娘医术高超。如今已请北静王府的人到院外候着,只等姑娘上轿去呢。”
安素心听了这话已然明白七八分了,心道二婶这事儿做的绝了,还说来问她的意思,分明是逼她前去呢,安素心叹息一声,放下了手中的剪子,看看面前的王妈妈,脸上复又笑道:
“怕是今夜这窗花得妈妈来剪了,好妈妈帮素心做了吧。”
素心一向温和,三年前父母亡故才回了家中,只是两位婶子对她诸多挑剔为难,如今过年还不肯放过她,王妈妈便真是动了怒,扔下剪子笸箩出去,隔着墙指桑卖槐的说着隔壁二房,
“呸,你个鬼道东西编排谁呢?刚才我还看着二爷带着姨太太放炮竹,现在就不爽利了。咱二爷这病还真是听着音儿生的,听着好儿走的。大过年的骗鬼,也不怕祖爷爷显灵抽你小子耳刮子。赶紧滚!”
王妈妈最怕别人欺负素心孤苦无依,平日里也多强势,就怕别人看不起他们姑娘。安素心性子好,不在乎这些,但那些个下人都是见风使舵的,见她柔弱必是蹬鼻子上脸了。
素心穿戴好了大毛的斗篷,走到门边打起了一把雪伞出了门,握住了王妈妈的手,安慰道:
“王妈妈,大年夜里就别生气了。论说这北静王也是素心敬佩的将军,能帮他也是素心的福气,再说咱家是以济世之术传家的,救人是应该应份的,妈妈屋里歇歇,素心去去就回。”
安素心说完便撑起伞走了出去,一出院子就上了北静王府的轿辇,一路夹风带雪的往王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