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止戈急急忙忙跑来。
子虞抬眼,“嗯?”
“好消息!好消息!”止戈气儿还没喘均匀又道,“方才师父说只要姑姑能够冲破堪心之境便准许姑姑出太虚殿了!”
从前,子虞一直在长生殿上生活,如今到了太虚殿更是一步都不能踏出。其实一直以来,她都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这哪是什么好消息。”子虞摆摆脑袋,皱眉道,“修仙之人分有七种境界,静思、闭念、观流、断尘、得道、堪心、飞天、九玄。普通人能修到断尘已是及天鸿福,我如今也不过才刚刚练成得道之境,要想冲破得道修得堪心已是艰难重重,更别提冲破堪心之境了。”
“别这样说,姑姑天赋异禀,冲破堪心之境也不是难事。”止戈宽慰道。他声音温柔如水,子虞这才发现止戈已不是那个心浮气躁的舞剑少年郎了。天机一年的有意磨砺,让他变得稳重而睿智,挺拔的背更显轩昂。
“只是随口说说罢了,你也当真了?”子虞转身走进素真阁,“你是尊人的大弟子,我知道你平日里事务繁杂,若是没有要紧事便不要常往素真阁跑了。费力不说,也费时。”
“我才到,姑姑便要赶我走吗?”止戈有些不开心。
“我是忧心你,前些时候我才听尊人说你如今只修得半仙之身,我心想怕是我耽误了你,这才想你专注法术早日修得仙身。”正说着,子虞已将梳妆台上的锦盒打开,里面是一条精致的剑穗。贝壳状的银饰藏在细密的深蓝流苏里,既不失风雅,又不失沉稳。
“上次见你练剑总觉得少些什么,这个剑穗是特意给你准备的。瞧着可还喜欢?”说话时子虞已将剑穗递到止戈手里。
“自然是喜欢的。”止戈淡淡一笑,面上倒是十分平静,心里却在暗自窃喜。
“喜欢就好。”子虞点点头,看不见表情,“即日起我要闭关清修,争取早日冲破堪心之境。尊人那边便交给你了。”
“好。”止戈握着剑穗转身,面前是一片桃花。这么多年了,他第一次觉得太虚殿的桃花开得这样美。
殊不知盛世桃花只为伊人而开,淡扫无痕,悲歌事寥。纷飞残缺的花瓣上分明雕刻的是亘古伤痛,为之感叹,为之凉心。
“废物!”
随着一声怒斥,冥宫大殿飞出一人重重地撞在凝石壁上,鲜血四溅。
“司君息怒——”
大殿中人无不惶恐万分,纷纷低头下跪,不敢轻易抬眼仰视上方之人,此刻,游离的目光只会招来死亡,或者更为可怕的东西。
杖黎行见四下无声,硬着头皮请罪,“司君息怒,此次伏杀季子扬失败皆是属下过错!杖黎行听罚!”
“罚?”瑞守南带着笑意玩味一句,倏然一道黑影掠过,杖黎行已被掐住脖颈,“你受得起吗?”
杖黎行的脸变得狰狞,颈上的力度不断加重,他未做反抗仍道,“司君布阵已久,是属下大意无能才让季子扬从绝杀之阵逃脱。属下……认,罚……”
原只是看戏的翘一见瑞守南怒气不消反盛,而杖黎行已快支持不住,立刻慌了神,“司君,伏杀季子扬之所以失败并非杖护法过错。绝杀之阵本是无懈可击,谁都不曾料到花神会突然前来营救季子扬,更没有人料到绝杀之阵阵眼会被区区花神以穷连舍香堪破。属下纵有看守不力之责,然一切都是始料未及,还望司君手下留情。”
瑞守南的手骤然一松,杖黎行随后便口吐黑血,跪倒在地。
“伏杀季子扬一事暂先告一段落。杖黎行听命!”
“属下听令!”杖黎行顾不得疼痛,立刻单膝跪地,拱手听旨。
“本座给你两年时间寻找魔神神识转世之人,否则,提头来见!”瑞守南话一落人已不见,冥宫众人皆面面相觑,独杖黎行的声音响起,“属下领命!”字字铿锵。
“护法,你还好吗?”众人纷纷退下后,翘一摇着琥罗扇慢悠悠地走到杖黎行跟前儿,看似好心地问候道。
杖黎行起身,掸掸衣袖,“热闹也瞧了,戏,可别太过了。”
翘一掩面轻笑,“护法话别说得这么难听嘛,翘一是真的担心你才会开口求情的。”
“无非是为了在司君面前博个好印象而已,在我面前还有什么好装的。”杖黎行已恢复了平常的飘忽不定,他慢慢地,缓缓地走近翘一,在她耳边轻声道,“你可知比起西海龙女你差在哪里?并非是你不够风姿绰约,而是因为西海龙女容人之度,见识之广。别个胜在聪慧伶俐,高贵优雅,你再怎么美丽也不过是副皮囊,何况,还是副会老的皮囊。”
翘一强行压下心中不断腾起的怒火,妖媚一笑,“才几日不见,护法的嘴越发不留情面了。”翘一懒得再周旋,索性摇着扇子离开,只是与杖黎行错身之时,“护法可得抓紧些,倘若翘一先你一步找到转世之人。到时,可就难堪了……”
杖黎行看着翘一离去的背影眉头深锁,这个女人为了接近司君觊觎他护法之位已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看样子,这次是他疏忽了。
空中一声闷雷,将黑色夜空撕裂。沉寂万年的大地,已被惊醒。
“止戈,掌门回途艰险万分,魔界中人躲在暗处伺机而动。我需下山一趟前去接应,昆仑中之事,你可要撑起来。”太虚殿内,天机端坐于前。
“师父,您万不可下山!”止戈立刻拱手跪下,“前些时候魔界屡次来犯我昆仑,又在掌门回途程中造谣生事,想来用心险恶。弟子担心,此乃魔界调虎离山之计。”
“你且安心。魔界不过区区几千弟子如何敢攻上我昆仑?他们的用心,为师再清楚不过。我此番下山正是为了尽早与掌门商议此事。”
止戈低头,“是弟子冒昧了。”
“我走后自会有玉女峰上的月满仙姑前来镇守。不过门中之事月满仙姑是向来不爱插手的,你便要多费些心思了。”
“月满仙姑……”止戈险些惊呼。要知道玉女峰上的月满仙姑当年在诛魔大战中可是单凭一己之力诛杀三千妖魔,名镇四海。六界恢复秩序后,便隐居于玉女峰,不问世事。她功力高深,却从不提师出何门,有传言道,月满仙姑曾是昆仑弟子,只是,无从考实。
天机捋捋白须,“月满仙姑虽性情难测,但功力深厚,有她在,相信定会让魔界中人忌惮三分,不敢来犯。”
“师父尽管放心,止戈定会处理好门中事务。”止戈顿了顿,又道,“还有一件事,姑姑打算闭关修炼,特意差止戈向师父禀报。”
“嗯。子虞闭关再好不过,为师也可放心下山了。”
“师父,徒儿有一事不明。姑姑并未犯错,为何师父仍不许她出素真阁半步?”
“你觉得为师对她太苛刻了?”
“止戈不敢。”
天机笑笑,没有解释,“许多事你还看不明白,也没有必要明白。为师自有道理。”言罢,便留下止戈一人在大殿中回味,人已远去。
腰间寒剑,剑穗翼翼。
师父,你口中的道理究竟是什么?
你可知……徒儿已经陷入,再难脱身……
翌日,素真阁。
子虞坐在地上,背倚桃树,自言自语,“你真的会讲故事吗?”
回答她的唯有一阵风声。
子虞淡笑,她始终觉得背后桃树能够听懂她讲话,“我今日便要闭关修炼冲破堪心之境。但愿我出关之时能够得偿所愿,听听你的故事,见见我思念的人。”
“我知道的,你能听懂我说话。今日是特来向你告别的,日后怕是再难有机会能够在桃花林下抚琴一曲了。”
桃花缓缓落下,似在告别。
子虞起身,拍拍身上泥尘。抬臂瞬间,剑已在手。她脚尖轻点,悬于半空,手中长仪剑泛出银光,巨大剑气卷起阵阵风浪,散落桃花随剑气流动,围绕在素真阁周围。银光越来越强烈,逐渐汇集在剑尖,形成一个光亮的点,只听一声剑啸,桃花弥漫,素真阁外是一圈透明高墙。
这道结界,名唯一。子虞未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破除结界,唯有冲破堪心,再无他法。
止戈立在向华轩门前,看着不远处素真阁四周散发的光亮,握紧了手中剑穗,眼里尽是无奈和眷恋。
是的,他喜欢子虞。
很早以前,他第一次见她时,就已在她的星光水眸中迷醉。
看着她慢慢长大,他觉得那是世上最美好的事情。
“大师兄,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身后响起宛人的声音,止戈回过神来,转身走到木椅边坐下,“你怎么来了?”
“你是我师兄,难道我还不能来坐坐?”宛人嘟着嘴。
“傻丫头胡说些什么。可是有人欺负你了?让我想想谁有那胆子竟敢欺负咱们的宛人小师妹。”
“哎呀,大师兄,你,你笨死了!”宛人涨红了脸,她虽平时大大咧咧,但好歹她也是个女儿家。她钟情大师兄许久,全昆仑都知道,唯独他像块榆木疙瘩。
“师兄,你,我,唉呀……”
“宛人,你是不是不舒服?”止戈略有些担忧。
“没、没事。”宛人起身,“那什么,师兄,你多注意身子,别太累啊。我约了西珠师姐练功,先走了。”没有给止戈说话的机会,宛人逃也似得跑了。
止戈摇摇头,他显然什么都没明白。
迷茫之际,门外走进一弟子,“启禀大师兄,月满仙姑到了。”
“嗯,月满仙姑居住的西厢可布置妥善?”
“早已打扫过几次。”
止戈点点头,“你也随我去吧。”
而这边,天机已经御风一日。眼见着天黑便能赶到青城与季子扬会面。
他早已在心中思索过千万次,子虞,怕是再难留在昆仑了。
当初,子虞的母亲背着尚在襁褓的她赶到昆仑,也是造化弄人,竟遇上百年难得下山的季子扬。那时候,子虞的母亲已是病躯,硬撑着口气来到昆仑为女儿求得一线生机,见到季子扬后,将襁褓中的她托付与于他后,便死在昆仑门前。
昆仑仙门向来慈悲度世,原本收下一个女婴并无大碍。可,就在那时,地藏王现世。预言,此女乃是昆仑仙尊命轮诀,也就是亘古情,鸳鸯孽,姻缘劫。若不除之,必为大患。
但,生死簿一翻才知。子虞的母亲三生前曾救过季子扬一命,命运轮回,这一世才会找上季子扬,让他报救命之恩。
杀,便绝了日后痛苦,护了千年名声,。
不杀,便报了前世恩德,了了红尘恩怨。
杀,不杀。一条命,一念之间。
他的选择,当然是后者。
是啊,一向注重仁义道德的季子扬岂会为了一己之私而滥杀无辜,而且那人还是救命恩人的女儿。
不过,地藏王是谁?世间最善良的仙,宁肯自己永世沉沦在地狱火海也要度化恶鬼的他,自然不会胡言。
所以,季子扬与她成了世人眼中的兄妹。
为的,就是断掉与她情念。兄妹相恋,有违伦理,天道不容。天机和季子扬都坚信,没有人会敢挑战,包括,他们自己。
世人皆是如此,自负到可笑,竟想与天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