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子虞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个调皮小徒弟。
止戈看着云羌那满脸正经的样儿不由得摇头,“姑姑你是不知道,你入净初池当天这小丫头片子便潜入我师父的丹药房,一股脑儿地把他精心炼制的仙丹妙药都给吃了,差点暴血而亡。得亏月满仙姑心善替她疏通经脉才躲过一劫。谁曾想到这丫头竟然误打误撞白白捡了个仙身。这些年为了等你这个师父亲自传授法术,三千年来愣是除了御剑什么也不会。”止戈抿一口手中清茗,又道,“姑姑,你上辈子怕是做了什么坏事,这一世才收得这样一个活宝徒弟。”
云羌努努嘴,嘟囔着,“师父难得见我一次,掌门大叔就不要再阴损我了。”转而又别过头,挽着子虞的手就不肯松开,一脸讨好样,“师父,你可别听那些坏人的话。我呢,一定会做世上最最最听话的徒弟,我保证!绝不对不会给师父惹麻烦的!”
“师父,你可千万别嫌弃我……”
子虞愣在原地,半晌回不过神来。
止戈笑言,“丫头片子,看来你大功未……”
“你能不能不说话?”云羌含着笑咬牙切齿地说道,又像小猫一样温顺摇摇子虞的手,小心翼翼地问,“师父,你不会不要云羌吧?”见子虞不答,云羌以为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嘤嘤啜泣,“我知道你们都嫌我笨,不肯学,你们都不喜欢我。可,我不是说了吗?我,我一定会好好学的……”
云羌这一会儿笑一会儿哭,红脸唱白脸的,令人哭笑不得。却让子虞觉得她格外娇憨可爱。忍不住伸手替她拭去眼泪,“我的徒弟可不能这么爱哭,会挨板子的。”
云羌呆住。
子虞从腰间取下一环佩交到云羌手中,“从今日起,你便是我季子虞的徒弟。我对徒弟要求不高,不需要你法力高强在仙界称霸。只需要明是非,懂对错,肯上进。”
幸福实在是来得太突然了!
云羌接过,难掩惊喜之情,一双小眼如弯弯的月。
“是!”
止戈提醒,“云丫头,此为勾月环,宿星明君花了百年时间才制成。极具灵性,可是个好东西。可别弄丢了。”
云羌笑得合不拢嘴,重重点头,“嗯!多谢师父!”
子虞浅笑,止戈知道她是真正开心的,也知道云羌定是招她喜爱的。不知为什么只是见她露出点点笑意,他的嘴角也会忍不住向上扬起,“姑姑,云羌如今住在太虚殿的雅斋里。长生殿也要重新修葺,不如姑姑再回素真阁小住?也好管管你这顽劣徒弟。”
子虞点头,“也好。”
止戈起身,边走边道,“那儿我一直为姑姑留着,这便带姑姑去吧。”
“是啊,掌门隔三岔五的便差人将素真阁打扫干净,原是为师父准备的。”云羌附和,玩笑道,“掌门大叔比我更像是师父的徒弟呢。”
“又在胡乱说些什么,是不是拜了师父,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好了,堂堂掌门之尊怎么和我这小徒弟置起气来了。待会儿让弟子们瞧了去,怕是要笑话我们两个老顽童。”子虞笑言,三千年的寂静时光,让她开始懂得珍惜每一刻的笑语。
“罢了。”止戈摆摆手,对着云羌道,“看在你师父的份儿上就不与你计较了。”
“哼,计较我也不怕。”云羌躲在子虞身后,偷偷地冲止戈吐舌头。
一行三人说说笑笑,好不欢乐。沿路偶有弟子路过也不由驻足远望。
“夏长老在看什么?”
“陶陶,你见过这样的掌门吗?”单纯的快乐,不加修饰的笑。
寻着女子的视线望去,那人明显一顿,“未曾。”
“是啊,我也未曾见过。”女子缓缓转身,长袍袭地,黑发簪起,一双杏眸含着淡淡忧愁。正是夏宛人,她不再是那个爱梳辫子,性子娇纵的女孩,如今的她,已是清心殿主,为昆仑一方长老。
夏宛人长叹一声,悄然离去。
到太虚殿时,已不见昔日的十里桃花。空荡荡的。
“我记得这儿有一片桃林。”子虞开口问。
“尊人嫌它们不肯开花,就将他们移去海岛了。”云羌答,而后又补了一句,“不过素真阁前有一棵桃树根深入地,怎么也移不开。便留它在那儿了。”
止戈见子虞略有失落,“姑姑若是喜欢桃花,改日我去东海再移些过来种上便是。”他看着子虞,好奇怪的感觉,只是这样看着她,心中就是欢喜的。
“只是个罪人而已,不必为我费这么多的心思。”子虞踏入素真阁,未曾回头,只道,“止戈,我累了。你先回去吧。”
止戈念及她千年辛酸,又是一阵心疼。点点头柔言道,“好,你好好歇息。”又嘱咐身侧的云羌,“莫要再去烦扰你师父,让她好好休息。”
“知道了。”云羌乖巧的点头,见止戈放不下心的样子,颇有些无奈。推搡着他出去,“我的好掌门,你就放下心来。我一定把师父照顾得妥妥的。”
一切如旧。
子虞站在殿中,细细端详着眼前的每一样东西。这些,都是她的曾经。
那时候,她就是在这里,一天天,数着日子,盼着哥哥能够平安归来……
“师父。”小徒弟端来一盆热水,“徒儿特意为你准备的。简单洗漱一下再休息,更痛快些。”
不想拒绝小徒弟的好意,子虞取下斗篷,说道,“日后这些事情我自己做就好。你虽是我徒弟,这些繁琐小事也不应都让你来做。”
“好吧。”云羌嘟嘟嘴,倏的又笑,“师父,你生得真美。连花神也不及你丝毫。”她捂着嘴偷笑,脚底抹油似的跑了。
子虞愕然,当年的七十二神策让她遍体鳞伤,满身伤痕。原本清秀的脸也因魔化而变得扭曲。美?何来此一说。子虞一笑而过,只当小徒弟是一时恭维,未放在心上。她深知,那狰狞红纹是她永生都无法褪去的罪恶。
她转身,盆中水映出的却是一张绮丽的面容。子虞大惊,后退一步,失手将水打翻。
怎么会?
怎么会如此?
手迟疑着抚上自己的脸颊,细腻柔滑。子虞几乎不敢相信手上触觉,像做梦一般。子虞身体忍不住在微微颤抖,口中在喃喃念着什么,依稀间似有“净初池”三字。
“师父,出什么事儿了?”云羌闻声寻来,见子虞呆呆地站着,神色说不出悲喜,她有些吓着了,“……师父,您,没事吧?”
“无碍。”子虞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起伏的心绪,她挥挥手,“云羌,我想一个人静静。”
“哦。”云羌点点头,“徒儿告退。”
素真阁外,那棵古老的树依旧在慢慢生长。风,轻轻地吹着。子虞倚在门前,定定地看着远方。那里有梨花纷飞,有轻声笑语,可以后只能永远出现在梦里。
像是失去了什么,又像是得到了什么,一切的一切于她来说都是一场梦魇。子虞看着不可触摸的长生殿,望着遥不可及的九重天,悲哀得几乎无泪可落。该是一种怎样的心境,才会让她心伤至此。该是一个怎样的人,才会让她如此念念不忘。该是怎样的一场爱恋,才会让她甘之如饴。
子虞低着头,低垂的眼看不清任何有意义的东西。只是似乎有光亮在闪。即便不知道净初池内究竟发生来何种变故,但她始终固执地相信是他在帮她。哪怕,他是那样狠心地离开,她也依旧相信,是他。是他用七十二神策将她体内魔气尽数打散,故意将她囚禁在净初池下,让净初池淡化她的魔气,让她那丑陋且罪恶的红纹一点一点散去。
此刻她终于明白,为何当初她的罪名一项一项洗清,甚至还有云羌求情,他还是罚的那么重。她一直以为他是在避嫌,是在体现自己的公正,谁曾想到原来这一切竟都是为了她!
脑子里一片混乱,子虞昏昏沉沉地过了一夜,第二日再醒来已是正午。
“师父!”云羌不知从哪儿蹦出来。
子虞揉揉脑袋,有些迷糊,“云羌,现在是什么时辰?”
“师父,现在可是正午呢。”云羌笑得坏坏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嫌弃这个懒师父。
看来做别人师父不是那么容易…子虞干咳一声,有些尴尬。手轻轻一挥,一册书落到云羌手中,“这是你这几日的功课,拿回去好好研究,我过些时候抽查。”
云羌欲哭无泪,只觉得怀里抱的是块砖头,低头一看,书目是《百草志》。
“师父,这不是凡间医书吗?我,我……”可是要修仙的。后一句话,云羌实在没好意思说出口。
“是啊。”子虞一脸了然,“比起仙法道术的以杀止杀,我更希望我的徒弟日后能悬壶济世。所以,学法术之前,先要学好医术。这本《百草志》便是入门基本。”
子虞从床上起来,慢悠悠地道,“拿回去好好看,要是躲懒,便罚你砍一个月的柴火。”
云羌觉得眼前满是星星,师父怎么能这么惨绝人寰?
几番撒娇无果,小徒弟终于放弃,怏怏抱着《百草志》离去。
走时一脸幽怨,满腹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