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笛声调黯哑,曲意悠长,劲力直裂云霄。雪狼王半撑身子,努力支撑探望,他身后灵龟漫步,矫蛇翩飞,不受笛声滋扰。
笛音隐隐金戈铁马,时而纠缠絮语悲秋,夕生心神摇荡,听得入神,一时经春阳自喜,一时遇秋雕不悦。那曲子刚柔递用,渐度菁华,忽以孤竹之管,奏云和之瑟,鼓空桑之琴,发泗滨之磬。夕生心驰神往,举目凝望。
长春林中踱出一人,横笛就唇,漫步而奏。他走进彤火银光,并不看灵龟矫蛇,直走到雪狼王面前,轻按止羽,收了笛声。
雪狼王冷目看他,来人着一领淡青布衫,已是洗得发白。他长发散在肩上,半灰半白,满面霜尘,郁郁寡欢。他站定了,只瞧着足尖,并不看雪狼王。
良久,菁莲轻唤道:“琴高师傅。”那人听唤,看了看菁莲,点头道:“王女殿下。”
琴高声音轻柔,仿佛三天没吃饭,没力气说话;又像三天没睡觉,没心情说话。菁莲像是怕打扰他,小声问:“琴高师傅,你怎么来了。”
琴高在东境供职王殿乐师,听了此问,无力道:“闲极无聊,出来逛逛。”菁莲浅笑道:“师傅,此处是非之地,你速速离去,莫要被牵累。”琴高闻言恍惚,只道:“何为是,何为非,都是庸人自扰,划地囚心。”
菁莲接不上话,只得默然。琴高转目菁葵,奇道:“你受伤了?”菁葵微咳一声,点了点头。琴高走到他面前,伸指蘸了他唇边淤血,搓在指尖看看,低头问:“谁伤了你。”
菁葵很不自在,尴尬道:“一点小伤,不碍事。”夕生暗想:“这琴高是何人,菁葵贵为王子,却很听他的话。”琴高却坚持了问:“谁伤了你?”
菁葵只得指一指雪狼王:“是他。”
琴高像是才注意到雪狼王,却又不看他,注目灵龟矫蛇,淡淡问:“你招出来的?”这话没称呼,没指谓,雪狼王只当听不见,歪在地上冷冷看他。
琴高有气无力道:“能招出墨鳞龟,是北境的王子殿下。”雪狼王仍是不答,琴高接着说:“不知是哪位王子。”
场中清冷,无人说话,欧小山远远看着,忍不住抿唇一笑。她在娱乐圈里,每日笑脸迎人,但凡一日精神不佳板了脸,便要被说“耍大牌”“臭脸”。
“痛快!”欧小山心想:“做人就要像雪狼王,爱理理,不爱理不理,这才痛快!”
眼见冷了场 ,菁葵只得说:“他是淳齐。”
琴高听了,忽然笑了。自从他走出来,一直愁眉苦脸,此时展颜,简直比哭还难看。他微笑自语,注目足尖:“淳齐,淳齐,举案齐眉。”
雪狼王站岗偷懒,不解其意。夕生一震,暗想:“北境王室秘事,他如何知道,难道他是酒情生?”他存了此念,心下对他生了好感,不由紧盯琴高,琢磨如何接近他。
雪狼王仍是不理会。琴高却收了笑,冷冷道:“他被太蔟所伤,这味道冲鼻子。”奚止一听,不由脱口问:“你有法子解吗?”
她站得离雪狼王远些,此话一出,便感受到雪狼王锐目扫来。奚止回眸,雪狼王冷冷盯她,像责她搭话。奚止咬了唇想:“只剩半条命,偏要充英雄!”雪狼王不叫她问,她偏要问详细些,跨前一步,又道:“师傅,你有法子救救他吗!”
夕生怒视菁葵:“听见没有,是太蔟伤了他,我们没乱说,你们也太不讲理!”菁葵脸色微红,却不回应。夕生环目一顾,奇得不是菁葵不回嘴,连南境也无人分辨,他回头看淳于,却见淳于雪白着脸,傻盯着雪狼王。
却听琴高道:“阳六为律,谓黄钟,太蔟,姑洗,蕤宾,夷则,无射。阴六为吕,谓大吕,应钟,南吕,林钟,仲吕,夹钟,凡有十二,以配十二辰焉。”
奚止默然记诵,却不解问:“你说的什么,我听不懂啊。”
琴高落寞道:“太蔟至阳,要得至阴方解。应钟之津,能够解之。”奚止喃喃念道:“应钟之津,是什么东西。”
琴高淡然道:“十月之管名为应钟,应者和也,谓岁功皆成,应和阳功,收而聚之。”他横笛就唇,吹出一音,冷淡道:“发此音者,乃应钟也。”笛声简短,谁知是何音。奚止急道:“请师傅指点,何处能寻到应钟之津。”
琴高收笛负手,愁眉苦脸道:“我要回去了,明晚王殿有宴,用的曲子我还没想好。”他说着,转身便行,奚止急道:“师傅留步!”她发足要追,却听雪狼王和菁葵同时喝道:“站住!”
奚止并不理菁葵,回头看着雪狼王。雪狼王冷脸道:“一死罢了,干什么到处求人!”奚止急了指泥鸿诸人:“你死了,他们怎么办!”
雪狼王挣扎坐好,却向泥鸿道:“司蒙伤得重吗。”泥鸿垂眉点头。雪狼王看着菁葵:“殿下,我这护卫有得罪的地方吗?”菁葵黑脸不答,雪狼王一笑:“我死便罢了,不必寻南境的麻烦。司蒙若有长短,谁伤了他,我叫谁陪葬!”
菁葵怒目而视,仍不说话。雪狼王嗤笑道:“你不信吗!”他灵力刚动,奚止急道:“你再催灵力调动守护,伤就救不得啦!”她话音未落,灵龟昂首,矫蛇长嘶,嗖得来势如电,直贯菁葵胸腹。
菁葵咬牙闪身,向后急纵,可他哪里躲得守护来袭,眼见贯胸穿体,就要命丧当场,忽听一声利咻,白光急蹿冲天,“波”得漾开,展出雪白螭虎,嗷呜一吼,迎向矫蛇。两物空中一撞,各自散开,蓝彩白光,相冲相兑。
人人看得目眩,就听菁荃纵声道:“各位殿下听我一言!”青衣微闪,菁荃手握半月铛,拦在菁葵面前,急道:“各位殿下,小王迎西境贵客,来的迟了。有何误会,分说清白便是,不要伤了和气啊!”
雪狼王冷笑不答,欧小山蹦出来指了菁葵:“你大哥拉偏架,把墨灵骑的护卫打成重伤!”菁荃还未开口,又有人高声道:“莫,莫急。他,他的伤,也许,有,有救。”
林中走来翩翩浊世佳公子,身着雪白深衣,玉树临风,潇洒自如。他生就多情眼,未语先含情。雪狼王虽精致,却输他几分多情,夕生虽轩朗,又少他一段风流。
他走到场中,团团一揖:“小,小王,西,西境,心远,见,见过,过各位,位殿下。”人人嗔目,不知如何答他,心下都想,这佳公子是个结巴。
心远犹自圆场:“各,各位殿,殿下,一,一家人,不说两,两家话。都,都是部落王,王族,何事,事要弄出,出守护,相斗。”他努力说完,自己还不觉得,听得人累倒一片。
心远说罢了,回头望望,唤道:“音,音竹!”便听脆生生一声:“在呢!”远远跑来个小姑娘,看着同霜南霜冽差不多年纪,头上打满辫子,每条辫子都束了金环,闪闪发光,小跑过来,笑道:“殿下,有何吩咐!”
心远指司蒙道:“你,你,你……”音竹笑道:“知道,替他瞧瞧伤!”心远收了话,默然点头。音竹跑到司蒙身边蹲下,柔声向泥鸿道:“我来。”
泥鸿不自觉放开司蒙。音竹解开他衣服,仔细看了,仰首道:“殿下,救得。”心远点头,向雪狼王道:“殿,殿下,救,救得,你收了,守护吧。”雪狼王冰冷道:“我凭什么信你?”心远讨好问:“殿下,可是,淳齐哥,哥哥?”
雪狼王冷冷不答,菁莲却见好插话:“他就是呢!”心远一揖到地:“论,论着辈,辈份,小王是弟弟。别人,人罢了,我不会,不会骗你的。”
雪狼王听他有趣,忍不住一笑,刚笑罢了,忽又痛得龇牙。奚止心想:“音竹难道是会医的,不如求她帮帮忙。”她正要开口,忽听铁笛疾响,其声锐耳,霜南先不敌,哎呀一声,捂了耳朵。
长春林子深处,传来琴高吟唱:“礼乐不可斯须去身,明晚酉时,琴高恭迎各位殿下。”他一语方罢,笛声又起,裂云穿心,场中诸人不敢开口,各自运灵力抵御。
夕生听那笛声却受用。他眼见无人说话,并不知仙民运法辛苦。却见小山悠然自得,便问:“好听吗?”欧小山皱鼻子道:“不好听。”
夕生微笑,展目四顾,南境诸人却是面露喜乐。他心下微奇,正参不透关节,便见雪狼王攒眉低首,满面痛楚。他身有重伤,已是拼力抵御,又耗灵力御守护,此时如何抗得住。忽拉微响,蓝光一闪即逝,雪狼王先收了墨鳞龟。
心远一见,急召回雪螭虎,运足灵力抵抗笛声,却不多言。
奚止见雪狼王辛苦,搂他靠在怀里,捂住他耳朵。雪狼王贴在她怀里,她又香又软,弄得他心里痒痒的,忍不住往她怀里钻。奚止脸上飞红,又不忍推开他,绷紧身子捂他耳朵。
雪狼王心神摇荡,奇痒越发难忍。他也不知何处痒,只觉痒在心里,周身难受,熬不得用力抱紧奚止,恨不能吞了她,方才舒服些。
奚止背上微凉,低呼一声,雪狼王的手顺着襦衣探进来。众目睽睽,奚止面红过耳,脸比火把还红,她扭身子想挣开,雪狼王臂似钢箍,箍得铁紧。奚止急得心下埋怨:“这笛子何时能吹完!”
笛子仿佛听见了,清伶一声,其声即止。余音袅荡,奚止赶紧放开雪狼王,雪狼王却不肯放她。奚止听他喘得急,低头便见他双眼赤红,渴盼着紧盯奚止。她不知何事,只当他动情,急了猛跺他脚,雪狼王吃痛,痒暂时一缓,便松了手臂。
奚止抽身而出,站在他面前,雪狼王欲言还休,光着眼看她。奚止被他看得低下头去。
心远大松一口气:“东境竟,竟有,有奇人,能以八,八音,音御敌。”不等他啰嗦完,雪狼王咬牙道:“回涤尘馆!”
他发了话,勉力起身,拉了奚止便走。墨灵骑顾不上别的,收拾伤号跟上。心远急道:“哥,哥,哥哥,哥……”音竹笑道:“殿下,可要我跟去看看?”心远顿足道:“快去,快去!”
到了涤尘馆,众人拱卫雪狼王进寝室。雪狼王向榻上坐下,痒得上下牙齿打嗑,只说:“都退下。”泥鸿瞧他忍耐辛苦,周身抖动,又不放心,又不敢违拗,拉了夕生退下,自去照料司蒙,收拾伤号。
他们磨磨蹭蹭出门,雪狼王恨得牙疼。等着门吱得一关,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脱了黑袍,猛得扑了奚止倒在榻上。奚止急道:“你干什么!”雪狼王只说:“痒!”他说罢了就吻她,胡乱扯她襦衣,拼命挤着她,也不如何搓弄才好。
奚止被他堵着嘴,说不出话,呜呜哼叫。雪狼王直吻到喘不上气,才放开了她,低声道:“也不必她,你也行。”奚止委屈,气道:“我怎么能行,我又不养太蔟!”雪狼王轻声问:“太蔟是虫子,她是王女,怎么会养这东西。”
奚止正要说出来,忽然惊叫一声,雪狼王逗她说话,剥了她的襦衣。奚止急道:“我不行,真的不行!”雪狼王嗓子粘缠,只说:“你行,行的。”他又吻她,呻吟说:“我痒,好痒。”奚止又要顾着他的手,又要听他的话,忙乱失神,敷衍了问:“哪,哪里痒。”
雪狼王苦笑道:“心里痒,你替我挠挠。”奚止只当他调笑,红了脸嗔道:“你再不正经,我叫人了。”她低头一看,急道:“你干什么!”
雪狼王麻利褪了中衣,乱扯着奚止绫裙。奚止急得蹬了床往里一缩,雪狼王拉了又拖回来,俯在她身上,只说不出话。
他痒得万虫攻心,那虫子并不啃他咬他,只在他心上蠕来蠕去,痒得难熬。奚止挣得头发散了,雪白的小脸泛着粉霞,杏眼水汪汪的,既是含情,又是含嗔,一瞬不瞬看着他。
搁在平日,雪狼王只怕也受不了,更不必说奇痒攻心。他轻吼一声,捉了奚止的腰说:“就这一次,我,我痒的受不了。”奚止榻上摇头:“不行,你和王女有婚约呢。”
雪狼王咬牙道:“婚约罢了,难道都许了她。”奚止微怔,问:“什么?”雪狼王道:“哪个王上没有侧妃小娘子,她做她的正妃好了。”他说罢了,哧得扯了绫裙,奚止惊叫一声,团了雪白修长的腿,拼命推他。
雪狼王求道:“你让我跟她都肯,自己却不肯。”奚止微怔,雪狼王摸她道:“一次,就一次好不好。”他求得可怜,漂亮的眼睛蒙着水雾,奚止软了心想:“他宁死不肯碰碧姬,还有七日,我,我,我总之……”又含羞不肯再想。
雪狼王见她不再挣扎,只当她答应。他腾出一手撑着木榻,半抬身子低头。奚止初经人事,又怕又羞,转过脸去。他的伤臂撑在她耳边,伤口隐现白骨。奚止心疼,又不敢看雪狼王,便盯着伤口。可伤口像是受隔阻,烂得缓了,渗出浓黄粘液,喷散奇香。慢慢的,一只小指粗的蛆虫,从粘液中探出头来。
奚止啊得尖叫,猛然坐起。雪狼王还未得手,被她直拱得翻下去,仰在床上。奚止捉住他手臂,他臂上烧灼止于两处伤口,一个近手腕,一个却在肘弯。奚止细细研究,猛然醒悟,惊叫道:“是九瞬!”
她随即转头,大叫道:“泥鸿,泥鸿,霜……”雪狼王一把捂住她的嘴,痒得乱抖,却咬牙道:“你穿妥衣裳再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