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曜?”
未曾听过这名字。
我蛾眉紧拧,疑心此事是敖烈编来宽慰我的。
“绝魈魔王行事素来诡谲。三界境内,他四处搅荡,却无人知其目的。如今他突然现身掳走妖后,是敌是友,暂且不明。”
暂且不明?那娘亲岂不是生死未卜?
我难遏心中恐慌,旋即下榻,欲出门寻觅魔王踪迹。
敖烈伸手拦住我,声线疲惫而坚定。
“公主,妖后临危前将你的安危托付给我。不管你去哪里,我都会寸步不离。”
“我也是!公主!不管你去哪里,赤缨都要跟你!”
我抬头望着双眸布满血丝的二人,心意十分歉疚。
“敖将军,赤缨姐姐,你们在清虚观受下重伤,都需要好好休养,不必理会我娘亲的话。”
“公主不必为我们担心。我与赤缨在妖界常年征战,受点伤不算什么。再说,当年我本狼族首领,遭族人暗伤,承蒙妖后出手救治,如今理当倾命相报。”
狼族?妖后?
我心里越发觉得离奇没谱,相依为命百年,我竟不清楚自己的娘亲究竟是何来头。
赤缨杏眼圆睁,不可思议地看着我:“公主,难道你不知道荒戟妖山的事吗?”
我迷惘摇头。
“我听荒戟山的老狐妖说,千年前,妖后逃出仙界的幽云禁谷,来到凡尘四处屠杀征战,终令万妖臣服。可是后来没多久,妖后怀上身孕,就将荒戟妖山交给敖将军打理,自此隐身匿迹。”
赤缨说的这些,娘亲从来不曾对我提起。
而更困惑的事,是我明明不过百余岁,那娘亲千年前怀下的孩子是谁?难道我还有哥哥亦或姐姐活在人世?
荒戟山上究竟发生过什么,让娘一片伤心不愿留下。
我有些难过地想起,每当我问起爹在哪里,娘亲总是静静卧在紫竹林深处,泪水凄迷地望着天际。
我想知道关于爹的一切,却终究是个谜。
荒戟山上,没人知道妖后怀下谁的孩子。紫竹林里,也从来不曾有谁来找过娘。
我自以为是地认定,爹必是个风流薄情的负心人。不见也好,不见也罢。
当务之急,是寻找娘的下落,就像娘亲奋不顾身寻我一样,豁命一试,哪怕刀山火海艰难险阻。
敖烈见我态度松缓,即刻幻化出狼身,敛起野性,温顺地匍在地上。
“公主,你修为尽失,此地离绝魈魔域一千八百里,还是我背你前去吧。”
“不行!敖将军,你腿伤都没好,不能劳累!”
“公主,我的小伤不碍事。只怕多拖一日,妖后会多一分危险。”
是啊,多拖一日,娘亲便多一分危险。
“敖将军,谢谢你。今日之恩,白菀必定牢记在心。”
我心一横,小心翼翼坐上敖烈厚实的脊背。
银狼嗷呜一声疾速狂奔,赤缨也化回红狐身子紧跟在后。
长风呼呼作响,我不经意间侧过脸。
赤缨奔跑时,她身后那条色泽红亮的尾巴挥来舞去,像极了天边喷薄流动的火云。
我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赤缨姐姐,快看看,你的尾巴、你的尾巴又长出来啦!”
赤缨仓促地回头一瞥,梨涡绽出明朗灿烂的笑意。
“明明断了,居然又长出来。多谢老天眷顾,多赐我一条尾巴。否则冬天到的时候,都不知道拿什么裹着身子保暖了。”
一旁的敖烈突然插话玩笑道。
“赤缨,普通妖狐都只有一尾。断尾再生,难不成你也是上古九尾狐?”
“敖将军莫取笑了,我哪是。”
夕阳余晖溶溶皎映,衬亮赤缨绯红流霞的明净玉颊。
历经漫漫长途奔波,走过无数浩渺烟云落日长河。
我们从风光旖旎的南岸水泽,艰辛跋涉至荒漠干旱的北荒丘壑。
途径天山脚下,一片金黄的沙海中,唯有此处葱翠蓊郁生机蓬勃。
七尺粗壮的古树上,我疲乏地依偎在赤缨怀里,她毛绒绒的尾巴柔软覆在我身上。
树下的敖烈刚阖上眼,就嗅到四面杀气弥漫,遂警觉跃身上树。
我们倦意褪尽,暗藏在茂密的枝叶后拨开缝隙——
小径交错的丛林深处,传来一个邪魅好听的女子声音。
“不凡,这天山上的花海药草,都是我爹娘当年亲手种的。所以不是我想与你动手,而是你在抢我的。”
循着音源望去,一个黑纱遮面的女子,从密林深处飞身出现,惊华缱绻。
女子裹着一袭黑色薄透的齐胸长裙,亮堂出性感白皙的玉肩,锁骨深陷,发丝长若流泻的黑色藻瀑。
“哼!我玄天门以守护苍生为己任,红尘疫病百姓需药。交出来,我还可饶你不死。”
一名男子面容冷酷地飞身上前拦住女子去路。
是他!玄天门少主洛不凡……
想起那道威力无边的金雷,我当即捂上嘴,怕自己发出声响。
“不凡,我急需此药,断不能给你。而且我哥若是此刻返回,他必然经过这里,我不想你们碰面。不凡,你走吧,你现在不是我哥的对手。”黑衣女子蹙眉婉言。
洛不凡冽扬挑眉,不屑冷笑道:“碰面正好!我与他终须一战!”
“我不要看到你们厮杀!你是我最爱的人,他是我这世间唯一的亲人,你们叫我如何袖手旁观。”黑衣女子低垂眉眼恳求。
“枉你称我最爱之人!莫非忘记当年是谁盗走我门下镇世之宝?我恨的人又岂止是你哥,还包括你!不要在此枉作多情,你以为,我对你下不了手吗!”
洛不凡音调愤怒提高,手举红穗降魔镖,步步凌人地逼近黑袍女子。
“你既狠心避我千年不见,我信你下得了手。我不怕死,只怕你会忘记我。求你再看一眼,记住我的容颜。”
女子说完,取下面上黑纱。
一双美得摄人心魄的眼眸,柔情似水,泛着红,映衬着白皙绝色的面容。
洛不凡如避火雷般,顷刻转身。
黑衣女子奋不顾身上前环抱住洛不凡,楚楚含泪。
“不凡,对不起,血海深仇 和你,我只能选一,我也是迫不得已。”
“初心已负,你我穷途末路。”
“不凡,我、”
“药草给你,旧情尽断。他日再见,必决生死。”
洛不凡决绝掰开腰间纤手,一记响哨召来汗血天马,跃身而上,策马扬鞭而去。
黑衣女子久久伫立在原地,伤心遥望着绝尘远去的背影,泪洒一地,黯然离去。
我们三人拍拍手上尘土,从枝桠上轻身跳下来。
小插曲过后,我们睡意殆尽。他事皆浮云,眼下还是赶路最要紧。
又几日风雨兼程,我们终于踏上魔域境内。
极目眺望,方圆百里星罗密布着墨色刺藤,色泽萋萋如海,风过如波浪般绵延起伏。
三座肃煞灰暗的峰峦连成一线,平地突兀而起。尤其中间那座主峰,山体浑厚,气势轩昂,最为惹人注目。
敖烈估摸着魔王的宫殿安在主峰上
临行前,他面露难色拦下我。
“公主,不如我和赤缨上山打探,你在这里等消息吧。”
我知道,他是担心修为尽丧的我上山遇险。可是,当初娘亲救我时,何曾考虑过这些。
“为了娘亲,就算死,我也要上去!”我眼神灼灼无畏道。
“好!为救妖后生死无惧!”
敖烈伸出一只手来,赤缨毫不犹豫地覆了上去。我无言感动,视线都变得有些模糊。
明亮耀眼的光影下,三只手重重叠叠在一起,誓死共进退……
在敖烈的指挥下,我们声东击西,绕开重重魔界哨卫。
为免打草惊蛇,我们在刺藤深处僻静的地方,抓住三个魔魈换上他们的头盔衣靴。
然后捡起他们掉在地上的长戟兵器,佯装混入巡逻队伍里,朝着魔宫行进。
约莫三个时辰后,只见云山雾海间,一座瑰丽堂皇的宫殿拔地而起,昏黄天色亦无法掩盖其赤金琉璃瓦的万丈光辉。
一条通体墨玉雕刻的邪气黑龙,栩栩如生地盘旋在赤金琉璃瓦上,似欲腾入天际。
“魔王即将回宫,你两留在殿门列队,剩下的人跟我去别处继续巡逻。”
魔魈首领举起魔戟指着我和另一个魔魈吩咐道。
“遵命。”我压低嗓子不敢多答。
顺着魔魈首领手指的方向,挪步站至宫殿拱门下的队伍里。
敖烈和赤缨神情担忧地从我身旁走过,经过眼神交流,我们决定分开行动,见机行事。
只是没想到,魔王回宫竟然如此阵仗。
三千魔魈,分为百组。从绝魈魔峰的山脚下,一路逶迤列队至魔王大殿。
忽然,众魔魈齐齐匍身跪地叩首。
我亦随着人潮依葫芦画瓢。
“恭迎魔王!寿与天齐!魔功盖世!统领天下!”
众声落净后,一个硕大无比的黑影徐徐经过我身前,顿觉邪气逼人,日月无辉。
我匍着身子,禁不住好奇抬起头来,偷偷瞟量。
竟是一头鹿角虎眼麋身牛尾,浑身覆满碧绿鳞片的巨型兽物。
我心生一惊,这兽物是娘亲曾经提到过的……上古神兽麒麟!
彼时,麒麟兽背上正襟骑坐着一名男子。
他玄衣立领,腰束黑带,外罩一身幽墨长袍。及肩而下至流风袖口,暗纹银绣,状如龙鳞,浑身散发出一股魔煞邪气。
“黑龙曜!”
我一眼便料定!
忽然,麒麟兽上的黑衣男子扭转脸来,霸气横生的眼神冷视着我。
好俊魅蓬勃的一张脸!
浓密如墨痕的睫毛悬在眼睑上,眉宇间透着桀骜的狂野与不羁,双眸冷漠,凛冽目光迸发出一股霸气凌人的气势……
我戴着厚重的头盔,眼前寡留一条细缝。
愈发沉重。
我心慌加速,低下头,惊出满身冷汗。
“抬起头来。”
一个冰冷无情的声音,在偌大的殿门内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