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缄默良久,缓缓言问:“月老,你掌管红尘姻缘。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而不可能在一起的人,却偏偏命里纠缠百转?”
月老漫不经心拨弄着篝火,沉练答复:“皆是造化太浅。”
我闷闷叹气:“你们做上仙的,讲话都这么喜欢高深莫测吗?我听不明白……”
月老一副瞧我太笨的神情,耐着性子,予我解释道:“今生的爱恨情愁,都是前世修结的因缘絮果。世人前缘早定,而我这厮月老,不过是穿针引线之人。”
我迷迷糊糊,好像有些明白,心中不禁暗暗反省自己:“是我前尘闯下大祸,没有修得圆满,所以才与舜璟渐行渐远么……”
想到这,我脑海腾地扬起一注信念:“只要能找回舜璟,大不了重修千百年!”
可我有些犯了难,求助的眼神望向火光对岸的人影:“月老,我喜欢舜璟上仙!我跟他的姻缘该怎么修呢?你教教我吧。”
“咳咳!”
月老猛地清咳几下,似是被我言语震得没有回过魂来。
“云雪之巅的舜璟上仙,素来喜欢僻静独处。你的心愿怕要落个空,何必白费功夫。”
“不是这样的。”
我竭力辩驳:“云雪之巅上,他每日都在历经漫漫孤独的风雪。他的内心深处,也会渴望温暖陪伴。”
月老默默手一松,枯枝滑落进篝火中,腾地窜出一抹炽烈的火苗。
“你不是他,你怎么会知道?”
“我怎么知道?”
我心里微微酸楚,想起九重天上——
舜璟神君坐在风月台上冥神修炼时,我故意捣乱,偷偷溜到他身后,伸手蒙住他双眼,沉着嗓子装作他人,与他玩笑道:“猜猜我是谁?”
舜璟根本不用睁眼,也不用回头,就能立马拆穿我的把戏:“菀菀,我修炼呢,你又胡闹。”我安静好奇,托腮凝望着他:“神君,我这整日里同你捣乱,你还愿意让我留下。是因为,神有慈悲吗?”
菩提云海,微风斜雨。我看见舜璟的眼神清晰而笃定,他说:“不是因为慈悲。”
“那是为什么?”我不甘心地追问到底。
舜璟眸底敛着温柔告诉我:“菀菀,你不会明白,予我而言,幽幽万年岁月,不朽不灭,无喜无怒。我的眼里只有浩瀚无尽的黑白。而你天真的笑容,便是一朵花的盛绽,像暗夜里最璀璨的星辰,照亮我的视线。”
……
这是我听过的,世间最好听的话。
回忆涌上来的一瞬,我的眼泪也顷刻跟着奔涌上来。
我难过脱口道:“孤寂千年,该是多么乏闷。我只希望,此刻云雪之巅上,陪在舜璟身边的,不是浅荡的风雪,而是我。”
摇曳的火光中,月老身子一震,眸底缓缓放松释然:“世人皆喜求长生,孰知万载枯禅,高处不胜寒。”
我吃惊地抬起头:“月老,你也会觉得岁月冗长吗?”
月老避而不答,轻轻起身,掸落白衣灰尘,不经意说出一句:“做仙,做妖,都不及做人。你若想重修因果,放下过往,好好做人吧。”
“做人?”
月老的话,让我有些猝不及防。
正当我百般纳闷不解时,月老却面容平静地朝我伸出手来——
“你的衣衫干了,我的衣袍,该还了。”
我低头摸摸自己的裙边,果然已经干了。于是忙不迭地取下月老借给我披着的白袍,还给他。
“天色即亮,我该走了。”月老接过白袍,转身便要与我作别。
“别走。”
我手上动作疾快地上前抓住月老的白袍子衣角,阻下他的离去。
“月老,你刚刚的话,还没讲清楚呢。我要怎样才算做人?”
月老停下步伐,回过头来,眸眼微蹙地盯着我紧抓不放的手:“……你这见人就动手动脚的毛病,得治一治。”
“什么?”
我还没反应过来,忽然月老的的白袍子闪过一阵雷电流光,眦得我的手微麻刺痛。
我忙不迭松开月老的衣袍子,晃荡着自己被电得冒青烟的小黑手,欲哭无泪道:“月老,至于吗?我不过顺手攥攥你衣服,你这是想废掉我的手啊!”
月老一脸正义凛然道:“我是让你长记性,以后不要随便抓扯别人。”
“呜呜。”
我委屈巴巴地吹着自己的手,给它散热……
月老挥挥袖袍子,瞬间又让我的手恢复如初。
可我还没来得及欣喜,他的身影已经化烟消失在月老庙的石像内。
我不甘心追上前抱住月老石像拼命摇晃:“喂,出来呀月老!快点出来!你还没告诉我呢!怎样才能做人!”
可惜摇晃半天,摇得我臂酸腰软的,月老也不肯现身搭理。
我沮丧停下来,安静地坐在石像旁,捧着脸颊,陷入绵绵苦思中。
日出破晓,冬日浅淡的晨光,柔和洒落进庙堂,唤醒了熟睡的灵姗姗。
“姐姐,你的眼圈又黑又浓的,一晚上没合眼吗?在做什么呀?”灵姗姗揉搓着惺忪睡眼,溜到我身旁陪坐着。
我浑浑浊浊的思绪,突然像被堂内的光线照得清晰又明亮,陡地开窍一般!
“我知道了!要想做人,我得先涤尽自己身上百年沾染的妖气。”
灵姗姗一脸懵呆地看着我:“姐姐,怎么一晚上的,你跟变了个人似的。”
“姗姗,月老说,我要想找回舜璟,得先好好做人,重修因果。”
灵姗姗好奇挠头:“啊?月老不是天天在红尘四处游荡,忙着牵红线吗?姐姐,你哪里见的啊?”
我一心筹划着自己的打算,浑然忽略姗姗的话,只顾心思澄定道:“我决定放弃百年修为,还有我体内的万年妖丹。”
灵姗姗吃惊瞪眼道:“啊?姐姐,放弃修为,以后遇到危险,你怎么保护自己啊。你可要三思啊。”
“我这一夜,何止三思。不管月老说得对与不对,我只知道,我不愿重蹈青蛇姐姐与张天术的覆辙。天道不允正邪相恋,舜璟为正,所以我不能为邪。我这身满身妖气,必须涤尽。”
“姐姐,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
灵姗姗还想劝说我些什么,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我眼神蓦然坚决道:“为找回舜璟,我孤注一掷地毁掉仙脉,跳下轮回台,也不差废除修为这一桩了。”
“好吧。姐姐,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灵姗姗眼神鼓励地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