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正是后宫妃嫔向皇后行礼的时辰。
一阵欢快的嬉笑声从长信宫正殿会客厅里传了出来。那嬉笑声,正是景泰帝后宫的妃嫔们所发出。
厅内,皇后端坐主位,左右两侧下手分别坐着容贵妃和淑妃,其他的妃嫔分坐两侧。景泰帝的后宫众女表面上还是一片和乐融融的,以往也就是凌修媛和权修媛两个人见面了就要互掐几句。
有了那场变故,今日权修媛没来,没了凌修媛权修媛二人互掐,虽少了许多乐趣,但也显得后宫众人更加融洽。凌修媛一改往日的潋滟,十分朴素端庄,只安静的坐在位子上心不在焉的品茶,赔着笑脸。芙珍和芙梓都留下收拾物品了,杨悠然和芙妙都第一次跟着到这种场合,倒是听的饶有兴味。
三日行礼,无非是为了彰显皇后的正妻地位,再给后宫嫔妃一个会面的机会罢了。她们这会已经说了好一会子话,用过了皇后赐的点心,也都带着关怀问了一番刚坐完小月子出来的凌修媛。方才说到了春日赏花的趣事笑了一回,贵妃又谈到城中一桩趣事。
说是锦城副都督窦汶家的独生女儿窦笑璇在城中素有才名,又是众所皆知的美人,偏偏开春踏青时遇到了稷王杨朔,一见倾心,回去后竟然害起了相思病。副都督使爱女心切,请了锦城令尹做媒,稷王也未拒绝,就约在九岳楼与那窦小姐会面。
谁知道会过面后,稷王迟迟未上门提亲,这位窦小姐眼瞧着都消瘦一圈,竟也不跟家里长辈商量,便修书一封,言明就算做个侍妾也要长伴稷王左右,连夜就偷摸收拾了个小包袱,寻一顶软轿,径直去了稷王府!把她父亲气的差点吐血,在家里躺了七八天才挣扎起来。浑气不过,上了奏章参奏稷王诱骗良家少女!
虽说大胤民风开化,青年男女同游,私下定情这些都是常事,但是以窦小姐的身份居然甘居为没名没分的侍妾,这就稀奇了。妃嫔们有的说这窦小姐全没点女儿家的矜持,也有的说稷王爷这风流债欠的忒多,还有爱看热闹的,如容贵妃就嗤笑道:“这稷王若去闺中女眷的诗会上走一遭,怕是府里又要添十个八个侍妾了。”
杨悠然当然记得那个张狂不羁的稷王,暗忖道,果然帅哥是有魅力啊,在封建的古代都能让小姑娘为了他把自己身份名节都不要了。不过也不知道那些小姑娘图了个什么,拼死拼活不过成了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换成她才没那么傻呢。
可叹此时,杨悠然还不知道后来的自己也会生出那样的执念来,也尚未尝过情爱之苦,才能有这率直简单的心思。
皇后见大家聊的兴起,淡淡一笑:“本宫瞧着,这位窦都督使也是浑不讲理,稷王乃是皇上胞弟,若瞧得上他家女儿下一纸聘书也就娶了去,还用拐骗吗?倒是这位窦小姐,出生也不低,却没有名门闺秀的端庄气质。
贵妃趁热打铁道:“稷王眼瞧着也要满二十了,皇上这个年纪都添了珊儿了。稷王府到底缺个王妃。长兄为父,皇后娘娘是长嫂,也该为稷王多谋划些。”
皇后眼波转了转,似有所思。
“稷王心思,怕是皇上也瞧不透,更不肖说是本宫了。年轻公子,本就是花好月圆的好年华,若稷王有钟意之人,本宫也自会去跟皇上说和说和,讨个赐婚的旨意。”
容贵妃讪讪的笑了笑,没接话。
皇后的话一般都是用作最终总结,按常理,由皇后再说一句,这会也就散了。
凌修媛忙站起身来。
她住在长信宫方便,今日来的很早,玉如意早已亲手呈给皇后,但是请辞的话尚未说起。方才,她一直安静着等待一个契机。
现在正是好时候。
“皇后娘娘,臣妾在您宫中搅扰许久,又得娘娘照拂,派了得力人手相助才教臣妾养好了身子,您的恩典,臣妾没齿难忘!”凌修媛跪下行了个大礼。
“都是侍奉皇上的姐妹,快起来吧!”皇后很客气,虚扶了一下,脸上始终挂着浅浅的笑。
凌修媛复拜:“臣妾不敢再叨扰娘娘,今日特地向娘娘辞行。臣妾回了芙蓉殿,也定日日为娘娘祈福祝愿,不忘娘娘的恩德!”
皇后的笑还是那么温婉,拒绝的话也说的无比自然。
“你身子还未好透,虽然这几日暖了些,也不太适宜迁居。再者,迁居是大事,要瞧了日子时辰,这样吧,我着人去祀星监给你算个良辰吉日,再搬回去也未尝不可啊。”
祀星监是专为皇家占星、祭典、测算吉时的机构,她小小一个修媛,回自己的宫殿还需劳烦祀星监吗?可皇后这样说了,她还能说什么。只好压抑住自己的情绪,悻悻然的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谢了一番。
在皇后跟前,凌修媛尚能引而不发,忍住自己的怒火。一回到景福殿,她瞧着那嫣香与嫣彤就气不打一处来,怎么看都觉着是来监视她的眼线。眼看凌修媛要发作,杨悠然忙捏了个话由支开她们。小心翼翼的扶着凌修媛在贵妃塌坐下。芙妙端了清茶来,凌修媛看也不看直接把那茶碗盖掀到地上,吓的芙妙慌忙跪下,口中连说“恕罪”,惶惶不已。
杨悠然也是挨过一会打的过来人了。对着这位喜怒形于色的主子她很是无奈,低声道:“娘娘,这里是景福殿哩!”
她给芙妙使了个眼色,故意提高声音:“芙妙也是不小心才打碎茶盏的,碎碎平安,求娘娘莫要怪罪!”
凌修媛瞥了她一眼,心道这个小丫头什么时候也会这样四两拨千斤的说话了。她心中明白,在景福殿不比她的芙蓉殿,非得夹起尾巴做人才是。就顺着话头道:“起来吧,快把这些碎瓷拾捡干净了。”
这边刚把凌修媛起伏的情绪熨帖平稳,换了日常的服饰,把那些碎瓷收拾完毕,芙珍进来通传。她已得了消息暂时是回不去芙蓉殿了,所以格外小心的赔着笑脸道:“娘娘,皇后身边的增满大公公来了,您看?”
“请他进来吧。”凌修媛揉了揉太阳穴,皇后还不肯放她走,她总不能把自己一辈子都困在这长信宫吧,皇后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增满大公公瞧起来已经颇有些年岁,两鬓斑白,身姿佝偻,杨悠然很奇怪皇后竟然会用这么个半老头儿当跑路办事的大公公。
但是她很快就明白了为什么。
因为这位增满公公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他一站定,就似一尊雕像立在你面前,说话的声音也是低音浑厚,唬的教你不敢忤逆。
“凌修媛娘娘。祀星监那边一回话,皇后娘娘怕您心焦,马上就派了老奴来传话。”
凌修媛原本平的跟一张纸板似的脸立马就生动了起来,她很期盼:“多谢皇后娘娘费心!有劳增满大公公了!”
“不敢,这是老奴的本分。”增满大公公挺了挺腰板:“祀星监算出来,五月十七是个易移徙、易入宅的好日子。”
五月十七!凌修媛的表情全垮了!还要她再在这里住上近两个月?!她自打进宫以来,就是一路顺风顺水的得宠、晋封,除了与那个跋扈的权修媛多番争宠,后头又蒙冤丢了孩子,还从未曾在谁手上吃过什么大的苦头。平白无故的,皇后为什么要这么为难她?
凌修媛的不情愿都写在脸上。增满还是一派镇定,不为所动,但是这边的芙珍和杨悠然已经觉着尴尬无比了。芙珍轻咳嗽一声,凌修媛才心灰意冷的敷衍道:“哦。本宫知道了。”
增满似乎早知道她会有这样的反应,皮笑肉不笑的说:“娘娘莫心焦。皇后娘娘也知道您急着搬回芙蓉殿去整理内务。可这祀星监的人说啊,您若想在此之前就搬回芙蓉殿,需有一个禁忌•••”
他话里显然埋着陷阱,凌修媛心切,不管不顾的问道:“什么禁忌?”
“祀星监算出五月十七前,这星象流转,正好是冲煞东方。您知道,圣上乃是真龙天子,正对着东宫苍龙。若您在这五月十七之前移徙,恐对龙体有碍,三个月内都不能侍奉圣上了。”
杨悠然心惊,这皇后好手段啊。连什么星象冲煞这种有的没的都能搬出来了,偏偏古代人很相信这个,左右都是要把凌修媛给困住,待她缓过劲来,怕是真的要失宠了。
凌修媛脸色白了一白,她身子虽已基本恢复,确实还未大好,此刻受了刺激,腹中隐隐作痛起来。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多谢公公了!”
增满做了个揖,临走前火上浇一勺油:“若娘娘想好,随时可来回皇后娘娘一声。”
芙珍忙跟出厅门,抓了把钱子塞过去:“有劳公公了•••”
这厮凌修媛已经是坐都坐不住了,杨悠然忙扶了她躺下,又着人去唤那太医过来瞧。折腾到晚上,才勉强回转过来。
杨悠然心中慨叹,她还以为凌修媛恢复以后要跟宫斗女主角一样逆袭呢,谁知道出师未捷身先死啊!还没踏出长信宫呢,就又被皇后气掉半条小命。她在这里的年岁今年才要满十五,如果想波澜不惊的好好活下去•••至少还要再活个三十年吧?跟着这位凌修媛,真能保住她一生平安吗?她暗自想着,若想云谨司宝那样的女官,在这宫里好歹是可以得个善终的吧。而她这种跟在后宫妃嫔跟前的近身宫女,瞧瞧芙悦,看看芙莎,她们的结局,很可能就是自己的下场!
凌修媛双目失神的瞧着那床幔的顶端,眼中渐渐充盈了泪水。良久,她终于下定了决心,唤了芙珍过来:“你去给皇后回话,本宫后日,就搬回芙蓉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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