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边天空堆起深灰色云团,借着风力向头顶推进,渐渐地盖住娇嫩的冬日,弥漫整个天空。
心桐来到凤凰车站时,去宁海市的班车已经开走。她从车站近街店买来一块大饼将就午餐,边啃边站在路边等候路过的车辆。
失去阳光的冬天已经格外阴冷,偏偏风越吹越大,夹杂着细细粉雪,刺人肌骨。尽管把自己裹成大棕子,但在冷风中吹拂一个多小时,心桐冷得浑身哆嗦。
迎面开来一辆前往邻省城的大客车,她急步上前拦住。询问车子是否经过宁海市?售票员嘴巴裂成月牙,连说三个是,连拖带拉地把她弄上车,推至车箱后面。
她左右张望,寻找座位。谁知刚启动的车子猛然一个急刹车,她一个趔趄,撞上后排一个青年男子身上,头部快速向车窗碰去,男子手疾眼快,一把接住她,浅笑:“妹妹,小心!”
那青年男子头发乌黑茂密,鼻梁高挺,唇红齿白,脸上荡漾着无邪迷人的笑容,俊美绝伦。外表似乎放荡不拘,剑眉下的双眸却精光闪动,深不见底。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张骋伟。路上,他好不容易甩掉父亲跟来的人,脱离父亲的安排,偷乘上这辆从省城直达外省路过宁海市的长途汽车。
心桐满脸通红,急忙站起身来,瞪着那仍挂着笑容的男子,心中微微一动。
“最后排挤一挤,那是五个人位子。”售票员在前面尖叫。
心桐扫过后排。那里并排坐着四人,一高一矮一胖三人,另外一个就是刚刚扶自己一把的俊美青年。
骋伟听话地往左挪了挪,他旁边男子往右移一点,空出一个挡。
心桐犹豫片刻,卸下武装,怀抱背包,小心挤进两个男子之间,坐下。
车子里非常暖和,一会儿功夫,刚刚冻得发紫的脸蛋渐渐转白,继而泛出红润,似淡淡粉饰,娇柔动人。车内温暖的空气薰得她双眼,如黑宝石般乌黑净亮,左右闪动,灵气四溢。
车内旅客纷纷转身注视她。她巴眨地翻动眼皮,与他们对视,片刻,感觉火辣辣地十分不自在,连忙避开视线,望向窗外。
张骋伟斜眼仔细睨女孩一眼,少女坐在他身边,离他很近,打量起来十分方便。虽然她尽量挺直腰杆,避免与身边人身体碰撞,但因为空间太小,他甚至连她的一呼一吸的轻微动静都能感受得到。
她眸子清澈如湖水,睫毛很长,一闪一闪,充溢着特有的纯情和风采。那神情,娇憨而倔强,似曾相识。
妞妞!张骋伟猛然怔住。那个他从小就认识,后来十多年未曾相见,现在不经意间会无端想起来的胖嘟嘟小女孩。
那年冬天,妈妈拉着他奔跑,乘车,来到一个母子都未曾去过的陌生小镇——梅镇。妈妈为什么离开自己生活已久的城市?他至今还不清楚。走了很多很多路,两个人的脚都磨出了水泡。妈妈才拉着他躲进公路旁边的树丛里,帮他脱下鞋袜,对着他磨破的双脚泪流不止。
“阿姨,怎么了?”稚嫩的声音突然想起,迎面的是一个圆圆胖胖,白白嫩嫩,笑眯眯地瞧着他们的小女孩。
女孩看到小骋伟受伤的脚,立即凑近软乎乎的头颅,恨不得将小嘴贴上骋伟起泡的脚跟,嘟起自己肥嫩的小嘴唇,毫不犹豫地“呼呼”吹上几下,嘴里还不停安慰他,“小哥哥不痛,小哥哥不哭。”那模样萌呆了,逗得妈妈和他忍不住笑出声来。
后来,她带他们去了她家,在她母亲的帮助下,他们母子便在这个偏僻的小镇一住就是四年。别人喊她胖妞,而他,作为她最要好的玩伴,一直称她为妞妞。
“你是胖妞吗?”他探询地问,半天无人回应。
“妞妞!”他干脆曲起胳膊,连撞她的胳膊,直接喊出这个士气的小名。
“你才是胖妞!”她狠狠地回过头,瞪着他乱动的胳膊,挪动嘴皮,一字一句,“还不离开点,小心我拧断你的胳膊。”
“胖妞不好吗?”骋伟笑,忍不住又喊,似乎想唤醒可能埋在她记忆里的故事,“胖妞!”
“你是胖妞,你妈是胖妞,你一家都是胖妞!”她连吐珠炮,直砸对方,最后,朱唇一动。“渣男!”脱口而出。
“你……”张骋伟气极,随即闭口。妞妞纯真善良,恭顺有礼,不会一见面就对人恶言恶语。
她的头又转向窗外,不再理他。
“像个木偶,不累吗?”车子驶行一个小时,骋伟嘴角浮起一丝捉摸不透的笑意,“还有两个小时才能到呢。”他忍不住,不理这个气韵十分神似妞妞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