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时,由六名身穿蓝装的车夫扛着的轿子徐缓的停在牡丹阁楼下,而走在最前面的,依旧是那个放荡不羁的纨绔王爷,街上的行人纷纷的围上来看热闹,发冠盘玉簪的俊朗男子抬头上望。
楼上抚琴女子发髻轻挽,花簪入鬓,粉黛轻抹,一颦一笑,举世惊鸿,她被这样的热闹惊扰,不由的起身站在阁楼上,下睨着对自己狡猾一笑的男子。
“我看今日天气晴朗,不如别闷在阁楼里了,同我出去散散心可好?”身材魁梧看着俊朗的继风却有一副嬉笑的模样,一点也不像个正经人,他就这样目中无人,肆无忌惮的朝着崆锦大喊着,不顾他人的目光。
“你若有本事让我走下阁楼,我就跟你去。”崆锦冷笑,瞟了继风一眼,尔雅的坐回横琴边,继续奏乐。
“本事我就没有,肚兜倒是有一件,顺手拿了,你想我上去还给你,还是你下来取?”
“我凭什么相信你。”琴音稍停,崆锦蹙眉,斜视楼下的男子。
“你不信,那我拿出来给你看看。”楼下的继风不慌不忙的从袖口里准备取什么东西出来。
花簪从阁楼上飞下来,被继风快速闪开躲过,一抹白色身影飞身落下,死死按住继风要从袖口抽出来的手。
“小娘子,你下来了,那我们就去散散步吧。”得意的继风摆着一张惹人嫌的鬼脸坏坏的笑着,掀开轿帘,做了个请的动作。
崆锦斗不过他,一撇头钻进了轿子里,不料那不要脸的王爷也跟着钻了进来。精小的轿子宽大舒坦,铺着精致的貂皮毯子,香薰散发着淡淡的迷人气息,坐在一侧看着继风托腮欣赏自己的崆锦深叹了一口气将视线转开。
“告诉我,你喜欢怎样的人?”无赖的男子饶有趣味的屈膝托腮,欣赏着崆锦那惊鸿一瞥的容貌。
“自然是,有利用价值的人。”风轻云淡的回答夹杂着一丝不屑。
“那你觉得我,可有利用价值?”看着这冰山美人,继风还真想不到除了自己王爷的身份还有什么可以牵制她。
“你是王爷,自然,有你的利用价值。”
“那你喜欢我?”宽大的手掌穿入崆锦的发隙,玩味看着她的继风若有似无的笑了笑,“不过我不需要你回答我,我会等你亲口承认的那一天,过几天我派人来赎你。”
“赎我?如果我不跟你走呢?”眉峰轻挑,崆锦笑若静秋,这个沉迷于美色的王爷有多大的利用价值她倒是还不清楚,但荒淫无道她倒是领会到了。
“我知道你留在牡丹阁是别有目的,而我赎你也是别有目的,我们各取所需,难道不好?”一语惊醒梦中人,继风说话风轻云淡的口气,似乎变了个人,又似乎,这才是真正的他,对于这样的反差,崆锦甚至没缓过神,愣了片刻,而后一笑。
“好,那我们就,相互利用。”
“但我喜欢你,也是真的。”轿子停在了慕莲国的名景边,继风带着并不乐意和他出行的美人游山玩水,待日落西山,继风才愿意放她回牡丹阁。
牡丹阁的妈妈可是焦虑了一整天,担心崆锦一去不回,这会儿,见着崆锦回来了,急忙的上前嘘寒问暖的,好生伺候的跟着她到厢房。
“放心吧,我暂时不会离开牡丹阁的,我要睡了,你也去休息吧。”崆锦转身看着已经跟自己走到厢房门口的老鸨,关上门,将她搁在屋外,老鸨也知道这崆锦向来就不爱说话就不自讨没趣的走了。
坐在梳妆台的崆锦轻放下牛角梳,一只黄蜂从窗台飞向崆锦,在她耳边嗡嗡的鸣叫,似乎在传达什么信息。
继风是先王黎连纪和一个叫凝香的宫女所生的私生子,终日无所事事,黎连纪驾崩之后被黎傅封了王爷,赐名为继风。
崆锦温柔地抚摸着黄蜂的腹中,完成使命的黄蜂顺着窗外飞走。
一直长针突然飞了进来,插着有些重量的小袋子扎在木柱上。
随之而来的是一抹黑色身影跳进屋内。
“突然飞一支针进来,我还以为你要杀我。”原本提高了警惕的崆锦看到黑衣人之后反而心安理得的斟茶,轻抿,浅笑。
“我若是杀了你,那个王爷发现了,我岂不是也要陪葬。”黑衣人声音低沉,明显是含了什么在喉咙里,而这句话换来的是迎面掷来的茶壶,黑衣人不躲,伸手接住,朝着崆锦的方向走来,拔下被针固定在柱上的袋子,和茶壶一起放在崆锦面前,“袋子里是一支玉簪。”
“我不需要这些。”崆锦看也不看就推了回去。
“不是简单的玉簪。”黑衣人见崆锦拒绝,嗤笑,伸手拿起袋子,取出一枚看似简单的玉簪,轻轻一扭,簪子是空心的,而簪子头部连着一根银白的长针,在月光的照耀下闪过细细的光辉,“这针是有毒的。”
“为什么给我?”崆锦看着黑衣人将长针重新组合成玉簪又呷了一口茶。
“因为我喜欢你,给你这个,让你必要时刻保护自己。”黑衣人将玉簪交付到崆锦的手里,托着腮有趣的看着崆锦愕然一颤的模样,像崆锦这样的人,太需要被呵护着,尽管她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脆弱和渴望被爱,“晨曦,我的名字。”
“晨曦?”崆锦忍不住嗤笑,拥有一个如此光明充满希望的名字,却是活在黑暗和绝望里的人,多么讽刺。
“你有特别想杀的人吗?”晨曦似乎并不在意被讽刺的笑,起身走向窗台,负手而立,伫立在柔和的月光里。
“我?想杀的很多,倒是你,特别想杀的人一定不是一般人。”崆锦抿唇一笑,望着窗前那抹落寞的背影,就和八年前的自己一样,被整个世界遗弃,坠入无边无际的绝望里。
“你想知道我想杀的人是谁吗?”晨曦并没有等崆锦搭话,他知道崆锦太聪明,并不希望被卷入与己无关的是非中,她一定会回答不想,但晨曦想说,想找个人一同分担自己的心事,想找个人陪自己说说话,聊聊天,“是当今的皇上黎傅,他下毒害死了我娘,我恨他,却杀不了他。”
崆锦自嘲的哼笑,相比之下,晨曦的一点仇恨怎比的了她的灭国之仇,慕莲国的皇室所有人都是她的敌人,因为他们的存在本应该幸福活着的她流离失所,十岁,洛林国灭国的时候她才十岁,带着比自己小两岁的皇妹远走他乡,流离失所,失去国家,失去亲人,失去幸福的权力,在绝望和痛苦里挣扎,她的痛,她的恨,又有谁懂?
但她最大的敌人黎连纪已经病逝,她也不愿被仇恨所束缚,她这一生都不愿意在皇室争执的世界里活着,她要找回她的皇妹,她要找回8年前失散的云凌,她要带着她的皇妹远离这里,远离仇恨,相依为命的活下去。
就像母后曾经对她说过的话,我希望我的孩儿能快乐地活下去,去寻找能自由飞翔的地方。
“你有特别想要珍惜的人吗?”崆锦打断晨曦的思绪,从容一笑,似乎在回忆着和云凌那些单纯美好的童年,“当你拥有想要珍惜的人,你会发现,恨,其实很渺小,渺小的,你希望一挥手就能将它从自己的世界抹除。”
“你有想要珍惜的人?谁?”
“知道的太多,对你也没有好处。”崆锦抿嘴而笑,却像是在警告着晨曦对凡事都不应该深究。
“我走了。”
“不送。”
一抹黑影划过深空,崆锦伫立在窗边薄唇轻抿,微凉的风轻抚而上,牡丹阁传出一阵悠扬的琴音,在明朗的夜里弦弦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