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落裳记得那个时候,也是在这样的清冷月色下,也是在一片密林深处,秋离凤同样穿着一身血红的衣裳,双手抚箫,在繁花拥簇下,忘情吹箫。
箫声随风飘荡,繁花随着箫声飞舞。
秋离凤面目精致,如出水菡萏,竟让白落裳误以为是个貌美女子。
箫声清扬,带着丝丝惆怅。
白落裳躲在花丛里,居然大气都不敢出。就蹲在那里,安静的听着,安静的出神,安静的想事情。
青山隐隐,月光盈盈,白落裳的视线似乎都变得模糊起来。以至于秋离凤站到他面前,用手掐住他的脖子,他都没有分辨出眼前这个容颜倾世的人居然是个男人,而且还是一个心狠手辣的男人。
秋离凤的年纪比白落裳稍长,十六岁的白落裳比起二十岁的秋离凤,完全变成了一个矮瘦的小鬼。被秋离凤轻轻松松的掐着脖子提起来,白落裳却只能蹬腿,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
几乎就是眨眼的功夫,白落裳的脸已经变成了绛紫色。他快要窒息了,但是掐着他脖子的人却并不打算放手,他是真的狠得下心活生生掐死手里的人。
白落裳的脑子呈现一片空白,也就在这短暂的一瞬,他已经被一个穿着白衣的人从秋离凤手里抢走。
救他的人就是段南山。
白落裳根本回不过神来,捂着脖子,他觉得自己的脖子已经断了。
差一点就把人给掐死,秋离凤居然连一点心软都没有表现过,现在人被救下,他更是看都不看白落裳一眼,反而是冷冷的看着段南山。
段南山也是冷冷的眼神,冷冷的看着秋离凤。
白落裳好不容易喘过气,才拉住段南山的手,惊慌道:“你快看看我的脖子断了没?”
段南山轻飘飘的扫了他一眼,轻飘飘的说:“并没有。”
白落裳又担心的问道:“你看看我,看看我是不是还活着?”
段南山叹了一口气,冷漠道:“并没有死。”
白落裳放心的拍了拍胸口,突然又拉住段南山问道:“我有没有受伤?我是不是受伤了?我的脖子,看看我的脖子是不是受伤了?”
段南山依然冷淡的回答道:“并没有受伤。”
听了段南山的话,白落裳这才真正放松下来。
秋离凤冷冷的看着眼前两个年纪不大的人,冷冷道:“你们是谁?”
段南山也不过比白落裳大两岁而已,和秋离凤相比起来,也显得年少许多。不过由于他天生性格冷淡,当时看起来却显得有些少年老成。就算是面对秋离凤这样的人,他依然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冷漠的看着对方,冷漠的解释说自己是被伏仙山庄庄主,也就是秋离凤的父亲请上山做道场的。
秋离凤听了后,忍不住又打量了段南山几眼,很明显是对段南山的身份感到意外。
年纪小小,居然能得到伏仙山庄庄主的器重,不远千里将人从南夏请到迁竹。
那场道场对伏仙山庄来说十分重要,却由眼前这个小青年主持,秋离凤当然会感到惊讶。他原本以为他父亲请来的是德高望重的道士,却没料到只不过是个小鬼。
白落裳拉着段南山的手,一双眼睛却紧紧的盯着秋离凤,小声的问段南山,“她是谁?”
段南山冷漠的回答:“伏仙山庄的大公子。”
“哦,原来是这山庄的大公子……”白落裳喃喃道,突然眼睛一瞪,跳起来道:“大公子?她是男的?”
段南山莫名其妙的盯着他。
白落裳捧着滚烫的脸,惊慌道:“他居然是个男的,我还以为是个女的,我居然盯着一个男人看了半天。”
段南山忍无可忍的捶了白落裳一拳,皱眉道:“你发疯了,现在就下山去。”
白落裳的脸色又是一变,变得沾沾自喜,“可是我就喜欢看长得漂亮的脸,就算是男人,我也喜欢看!”
段南山已经黑了脸,拖着白落裳就要下山。
秋离凤却不打算轻易放人下山,他已拦下白落裳,绝美的脸上露出十分恶毒的笑容。
白落裳突然不敢去看秋离凤的眼睛,他只能垂下头,紧紧的盯住自己的脚。
月光下,秋离凤的脸无疑是最美的,只是稍微看上一眼,就能让人忘掉呼吸。
白落裳需要呼吸才能让自己镇定,所以他不能去看秋离凤。
段南山紧紧的牵住白落裳的手,他已经知道白落裳又惹麻烦了。
秋离凤轻快的转着手里的竹箫,冷冷的盯着白落裳,并没有说话。
段南山也不说话,神色也是冷冷的。
“道士可以下山,小偷却不能。”秋离凤忽然冷冷的说着,“这小鬼拿了不该拿的东西,他绝无可能再活着下山。”
白落裳的脸已经红得不能更红,他偷了什么?
段南山狠狠的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小子,然后冷着脸朝他摊开手。
白落裳只好从袖子里掏出一样东西放在段南山手里,是一枚晶莹剔透的玉环。
玉环的吊穗,在风里轻轻扫动。
白落裳将玉环放在段南山手里时,还依依不舍的看了两眼。他很喜欢这块玉,他根本就不愿意把玉交出来。
段南山冷冷的问道:“你是从哪里拿来的?”
白落裳红着脸,已经羞愧的不敢再说话。
秋离凤却帮着他回答道:“定是从我母亲那里偷来的。”
段南山皱着眉,“什么时候拿走的?”
秋离风冷冷道:“定是在你做道场的时候,我母亲只有那个时候才会出现在你们面前,这小鬼也只有那时候才有机会见到我母亲。”
段南山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
秋离凤的母亲昏迷了数年未醒,这场道场正是秋离风的父亲为秋离凤的母亲做的,希望可以通过做道场让她醒过来。
做道场的时候,白落裳正呆在段南山身边,他当然有机会可以见上那个夫人,也当然有机会从昏迷不醒的人身上偷走一样东西。
对着一个长眠未醒的人,白落裳居然也下得了决心去偷别人身上的东西,这种毫无道义可言的事情,让段南山深感气愤。
段南山知道白落裳偷东西的手段很高明,可是他想不明白,白落裳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也正是如此,段南山才更加生气。
白落裳悄悄抬头看了秋离凤一眼,低声道:“所有人都没有发现我偷走了这只玉环,就连南山都没有发现,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秋离凤冷冷的看着他,讽刺道:“你能偷,别人当然也能发现。当然,我能发现你偷了玉环,是因为刚才我无意间看到这条吊穗,这个吊穗我是绝对不会认错的,所以我才会非常肯定你偷走了玉环。但我实在是想不到,你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偷走我母亲的玉环。”
白落裳在听了秋离凤这一番话后,反而一扫之前羞愧郁闷的表情,突然很开心的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说:“这一次算你眼睛厉害,但是下一次,我一定不会让你发现。”
秋离凤见他面无悔改,眼神变得更加冰冷,“你以为今天我不会杀你?”
白落裳眨着眼睛,“你当然不会。”
秋离凤冷笑:“你以为你还走得出这个山门?”
白落裳洋洋得意道:“当然走得出。”
秋离凤眯着眼睛。
白落裳叉着腰,笑问道:“这块玉环是什么时候被你母亲带在身上的?”
秋离凤冷冷道:“五年前。”
白落裳又笑着问:“是谁送给她的?”
“我。”
“你为什么送给她?”
“她的生辰。”
“那么她一定很重视这块玉环。”
秋离凤冷冷哼了一声。
白落裳又笑着问道:“你母亲是什么时候昏迷不醒的?”
秋离凤不明白他到底要说什么,只能回答道:“四年前。”
“也就是说,在这四年里,这块玉环一直放在你母亲身上,并没有其他人碰过?”
“没有错。”
“那你应该仔细看看这块玉环了。”
秋离凤皱眉,恼道:“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白落裳不急不慢的回答:“我觉得这块玉环说不定是个假货,真的那块玉环早就被人调换了。”
秋离凤冷冷一笑,“我亲手雕制的玉环,真假难道我自己分辨不出?”
白落裳叹气道:“所以你才应该好好检查一下。”
秋离凤半信半疑的将玉环仔细看了一遍,脸色蓦的一僵,然后难以置信的将玉环凑近眼前,仔仔细细的又看了一遍。
白落裳笑得更加开心,“是不是假的?”
秋离凤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段南山也安静的看着白落裳,听着他说话。
白落裳说:“这块玉环表面的刻纹已经变得非常模糊,如果不是被常年累月不停的用手摸,是不可能抹平那些细小的花纹。”
秋离凤没有说话。
白落裳继续道:“如果这块玉环从来没有从你母亲身上拿下来,那么就不可能有人去摸这块从没有被取走的玉环。”
秋离凤紧紧抿着嘴。
白落裳叹了一口气,“照这样说,能将玉环拿在手里反复摸的人,就只能是你母亲了。”
秋离凤在听了这话后,居然难过起来。白落裳没有再多说一个字,他却已经明白了白落裳的意思。他突然不想再和这个少年计较偷东西的事情了,他只是紧紧的握着玉环,垂下头难过。
白落裳发现了一件事,一件他们所有人四年都没有发现的秘密。
那时的月光,好像变成了红色。也不知道是秋离凤的红衣映红了月光,还是月光映红了秋离凤的衣裳。
白落裳微微叹息,虽然过了多年,现在的秋离凤却和那时候的秋离凤并无多大变化。
秋离凤冷冷的盯着白落裳,冷冷的问道:“你刚才在想什么?”
白落裳笑着道:“我只不过是在想,大公子究竟需要我做什么呢?”
秋离凤抬眉,淡淡的说:“暂时没想好,先放着,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好吧。”白落裳望着月明星稀的天空,忽然觉得今晚的月色好像也变成了红色的。
月光怎么可能变成红色?
或许是因为月光下这个大美人穿了一件红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