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吟径直将巫幽抱到房门口,本是要送她进去的,他却在门前顿了顿,毫无征兆便放她下来,简单道别后就离去了。
巫幽望着他在晨曦下流淌银华的背影,那么孤傲那么伟岸,就像他手握的无数星辰那般耀眼却难以触及,她真的已经走进他心里了吗?她真的可以永远成为他身边那个人吗?
但他是四御尊神,若不是真的在意她,会一次又一次想带她走,向她一个小丫头表露心迹吗?
思索着推开房门,却见门口放着一张红木椅,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孩坐在椅子上,双手抱胸鼓着腮帮子,一双眼睛冲她瞪得铜铃般大,分明是审视她的架势。
巫幽第一反应便是惊异地叫道:“祝喜,你怎么在这儿?”
“哼!”祝喜把头一扭,不理她。
“怎么了这是?”巫幽好笑地看着他,第一次见面还好好的,她后来也没再见过他,根本没有得罪他的机会啊!
“祝喜,怎么跟你浅酥姐姐说话呢。”应仕呵斥着走过来,伸手狠狠拍了他的脑袋,又笑嘻嘻地对巫幽道,“酥妹妹,小孩子耍脾气呢,别理他。我给你带了豆浆和包子,一起来吃点吧。”
但看他的微笑不如往日自然和灿烂,巫幽皱眉问:“应仕,你怎么了?有什么烦心事吗?”
他摇摇头,将她牵到桌前,将豆浆推到她面前,又递上筷子。
那边祝喜见了,光着脚丫屁颠屁颠跑过来,正要爬上椅子一起吃,应仕却无情地将他推下去说:“给浅酥姐姐道歉。”
祝喜顿时咬着小肉拳泪眼汪汪地指着巫幽控诉:“祝喜好心好意,跑下天庭看你有没有被爷爷打伤,却没豆浆喝。她刚刚在门口跟另一个哥哥玩亲亲,惹得应仕你生气,为什么她可以喝豆浆?”
巫幽果断一口豆浆喷了出来,呛得她面红耳赤,应仕赶紧起来给她拍拍背。
祝喜却还在继续说:“祝喜又没错,为什么要祝喜道歉?哼!”
“我真是……”应仕作势就要敲祝喜的头,小家伙顿时委屈地一缩,可怜巴巴地瞧着他。应仕一副恨铁不成钢,只好作罢。
巫幽终于缓了过来,但脸还是红到了耳根子 怎么也消不下来。她低头支支吾吾地说:“应仕,我和萧叔叔……”
“没关系,你不用解释。”他语气有些颓然,但转瞬间又强撑起开朗活泼的语调,“他很好,他能保护你。”
巫幽偷偷瞧他,她不明白应仕为什么会伤心,她与萧吟在一起,也保不会影响他们的关系啊?还是……
心里有一瞬间朦胧的清明,她想抓住,过后却再也找不到了。
应仕低声说:“你朋友的事,我会帮你的。以后就由我来保护你吧,酥妹妹。”
自格子窗撒进来的阳光也无法淡化他苦涩的微笑,第一次,她对应仕有了深深的愧疚。
巫幽与应仕几乎是立刻就离开了皇宫,身边当然小跑着一个祝喜。
她在路上将闻人柏纾的事对应仕和盘托出,对应仕她是绝对信任的,她几乎不瞒他什么事。
而且应仕了解真相是必须的,这有益于他们往后的行动。另一方面,闻人柏纾对应仕很有好感,姬念兮对他也有些兴趣,萧吟选择应仕陪她去,他的确再合适不过的人。
临走前,伏虎罗汉将昨夜的详细情况与巫幽说了一番。据他说他只是在长眉罗汉与姬念兮缓劲的时间抓准时机将长眉罗汉带走,想必姬念兮并不知晓他们去的是皇宫方向,即使巫幽说明自己与荀杉的身份,也不会引起怀疑。
巫幽三人找到了姬念兮与闻人柏纾住的客栈,小二带他们上楼,开门的是闻人柏纾,他只开了一道门缝,先是防备地朝外看,见到小二身后的巫幽他们,当即便松了一口气,放他们进来。
姬念兮正坐在床上,衣衫褪了一半,性感的锁骨与诱人的麦色香肩暴露无遗,但巫幽可一点不怀疑他们在房里做了什么,因为姬念兮上身缠的绷带显然是刚绑好的。
带血的毛巾破烂的衣服丢了一地,闻人柏纾去窗前开了一小道缝,企图冲淡空气里弥漫着的血腥味。
姬念兮并非是巫幽想像的那样只是受了点轻伤,或许是昨夜她隐藏得很好,连长眉罗汉都没看出来吧。
“你们怎么找到我们的?”姬念兮第一句话便是问这个。
巫幽与应仕面面相觑,又瞧瞧闻人柏纾,一向和善文雅的他此刻竟也是目光灼灼,毫不掩饰防备之色。
果然如伏虎罗汉所说,闻人柏纾已经对他们心生芥蒂了,在他眼里,姬念兮才是他的全部。
巫幽大大方方地承认:“昨夜城里有人大斗,将大半个皇宫都吵醒了。”
姬念兮微惊:“皇宫?难不成你是……”
她颔首说:“妖界之王是我的外公。昨夜禁军说激战一方被一个陌生人带走,另一个人就住在这里。我问了外貌知道是你,所以就匆匆赶来了。”她看向姬念兮说,“念兮姐姐放心,外公他既然没有立马押你入大牢,就说明他没有那个意图。好好养伤吧。”
姬念兮神色这才有所缓和,说道:“我们不打算在此久留了,午后便启程。”
“你们要去哪?”
“好景镇,出了妖界后大概再走一日路程。”姬念兮说。
要走么?这可如何是好?
巫幽看看应仕,祝喜突然奶声奶气地说:“你们为什么要去那里?那里有什么好吃好玩的吗?”
姬念兮皱眉:“这肉包子是打哪里来的?你们生的?”
巫幽当即摆手说:“这是天庭火神的孙儿,叫祝喜。”
“我不喜欢天庭的人。”姬念兮嫌弃地撇嘴,但下一刻语气忽然来了个大转弯,“但是小孩子例外。”她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橘子丢给祝喜,美丽坚毅的脸上有淡淡的宠溺,“满月那晚镇上有庙会哦,很热闹的。”
祝喜高兴地蹦达着:“我也要去,”他扯着应仕的裤脚,“应仕应仕,我也要去。”
应仕不假思索地说:“有你什么事儿!待会儿丢了你家老头子又要找我算账了!”
“呜呜,应仕,我也要去嘛!我都没去过庙会,没吃过臭豆腐冰糖葫芦糖炒栗子!”祝喜开始撒泼打滚,上蹿下跳的将一双浑圆的屁股抖得像面团。
巫幽忙将他抱起来,可祝喜还是不罢休,开始哇哇大哭。
姬念兮头疼地纠起脸说:“好了好了,不就一庙会吗?还当稀世奇观了!他们不带你去,老娘带你!”
“啊!真的?”祝喜一听,立刻挣脱巫幽的怀抱跑向姬念兮,奶声奶气地说,“念兮姐姐真好!”
祝喜挂着泪珠,回头冲应仕得意一笑,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闪过狡黠的精芒,应仕则暗地给他翘了个大拇指。
瞄到应仕与祝喜的小动作,巫幽实在不得不佩服两人的默契,又对祝喜刮目相看,敢在八卦炉上蒸荷包蛋吃的人,果然不普通啊。
就这样,巫幽与应仕以照顾祝喜为由,顺理成章随姬念兮上路,匆匆忙忙回皇宫整理了行装,她简单和萧吟荀杉报备,便和应仕出发去镇外会合。
路上祝喜缠着姬念兮问东问西,她本就不是个有耐心的人,起初还能敷衍一两句,到最后就爆发了,一声骂差点将祝喜吼哭,闻人柏纾只能帮着收拾烂摊子安慰泪眼汪汪的小家伙。
晚上他们在路边一所驿站住下,要了两间房。
店小二送来热水后,巫幽简单梳洗了一下,便服侍姬念兮脱衣,又给她简单擦洗,上药。
姬念兮的自愈力很强,白日里见她流了那么多血,伤口一定不浅,但晚上拆开绷带一瞧已经差不多开始结痂了。
巫幽仍不放心,将自己炼制的疗伤药碾碎了撒在姬念兮的伤口上,又配着冲兑了一碗药水让她喝下。
整个过程巫幽和姬念兮都沉默,但气氛偏偏很好。
待巫幽开始收拾脏衣服和绷带,姬念兮问她:“浅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上心?我们彼此只待过一晚。”
巫幽心中咯噔一下,莫不是已经惹姬念兮怀疑了?但她担忧又照顾姬念兮,与降龙的事无关啊。
“可能是那晚,你救了我和千塔吧。若不是你和柏纾,我们就要被当作细作杀掉了。”巫幽踌躇着说。
姬念兮笑着摇头:“和救命的恩情无关。浅酥你太容易付出感情了,所以理所当然地觉得我们有很深的关系,这样不好,会很容易被伤害。其实你和我们只是无意中扯上关系,或许我们只是对方生命里的过客,根本不需要再有什么交集。”
心里很震撼姬念兮这么敏锐的感觉,原来这个粗暴强悍的女大王也有一颗这么细腻的心。
巫幽微笑着调侃她:“原来念兮姐姐也会说这么深奥的话啊!”
姬念兮耸耸肩:“活久了自然如此。”
这时,闻人柏纾在外敲门,巫幽开门让他进来,自己则借解手为由留给他们些空间。
刚下楼梯,在楼梯口便钻出个脑袋,嘻嘻地朝她笑。
应仕将巫幽拉到院子里,瞧了瞧二楼巫幽她们的房间,小声地说:“闻人刚才问我天庭的事来着。”
巫幽道:“他十年来除了满月就几乎没离开过狼寨,对外面自然很好奇。”就像当初在习碑山的她。
应仕神秘兮兮地凑近说:“他还问我西天的事来着,什么佛祖菩萨罗汉,好奇得不得了。”他看着巫幽露出惊喜的表情,高兴地说,“看来那些和尚还是有希望带他走的,至少他心里对佛门那些不排斥。”
应仕看着二楼那盏灯笑得得意,低头忽见巫幽目光哀伤地看着自己,不觉问:“怎么了酥妹妹?”
巫幽道:“应仕,你这样帮我,我实在不知该怎么报答你。”
“你我之间还说什么报答,而且我是心甘情愿的。”他仍然嘿嘿地笑,笑得那样没心没肺,看在巫幽眼里却刺眼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