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塔，小塔。”

他想看是谁在叫他，眼前却似被蒙上一层水雾，模糊得甚至只能依稀辨认出对方的动作。

“别害羞，来，过来。”那人似穿着一件漂亮的长裙，长发华丽丽散在背后，直到了脚踝处，动起来美得不行。

其实他看得并不真切，这些感觉就那么霸道专横地在脑子里乱窜出来，又偏偏能与所见所闻完美契合起来。

他被那人推到前面，胆怯地抬头，眼前出现了另外一个人，但依旧是模糊的，只有眉间那朵印记闪着美丽清晰的银光。

“这是小茧，是你的……”

是他的什么?

“砰砰。”

千塔皱着眉头爬起来，随手披了一件衣袍便去开门。

恍惚不知天已明，开门时灿烂的阳光海水似的咆哮着涌进来，叫他一时睁不开眼。

“刚睡醒?”语气清冷的，却夹着一丝温暖的痕迹。

千塔听见声音，忙揉了揉眼睛，看见面前站的的确是神荼，脸瞬间红了。

神荼浅浅一笑，理了理他蓬乱的卷发，带着难以察觉的宠爱说：“先去洗洗吧。”

千塔默默点头，立刻回房将衣服穿好，匆匆梳洗便又跑了出来。

“神荼姐姐，一大早的，找我什么事?”打理好了，千塔方才问她。

“带你去见个人。”神荼示意他跟过来，千塔又慌张地跟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巫幽的院子里，一开门便见巫幽与应仕坐在树下，与一名女子低声交谈。

千塔惊得说不出话来，霓寒已经站起，哭着将他抱在怀里。

“霓寒姐姐。”千塔见她哭得伤心，心中愧疚更甚。

“你这孩子怎么那么傻，有什么事不能与姐姐说的，却要不告而别，你知道这段时间我有多担心你么？你要是有个万一，我该怎么向你父母交待?”霓寒又哭又骂，千塔也不反驳，只点头，连连说自己错了，再也不敢了。

待哭够了，霓寒方才盯着他头上的兔耳问：“听浅酥他们说，你要入兔族了？”

千塔不置可否，只是说：“族长已向妖王陛下请奏，只是陛下还未答应。”

“那么，你想留下吗？”霓寒问。

他一愣，突然很想哭。

在这件事上，根本没人问过他的意见。毕竟他是个罪恶的半仙，没有被驱赶已经是仁慈，如今不仅能入族，还能被立为族长，娶美丽的公主为妻，这般丰厚的财富，只要妖王一个点头，就全部是他的了。

所以，他有什么理由拒绝?他是最大的赢家，自然也没人会在乎他的想法，在其他人眼中，他该是最殷切期盼妖王准允的那个人。

千塔哽咽着说：“霓寒姐姐，我只想回家。”

霓寒叹口气道：“小塔，你知道吗？姐姐将你留在身边这么多年其实是无奈之举。我很清楚，天庭那么危险，你生活在那里会过得胆战心惊。

“当年我一救下你，等风波过去，便冒险去寻了兔族的族长，正是乐陶正。那时我不敢亮出霓寒仙子的身份，只是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希望他能收养你，但他甚至没有考虑，便将我们赶了出来。后来我本想以仙人的身份威胁他，但考虑到他将我告发便全完了，于是只好将秘密你带回了天庭。”

霓寒拉着千塔的手说：“我说这些，只是希望你明白，乐陶正这么爽快绝对是动机不纯的，你绝不能被他利用了。你若愿意便跟姐姐回去吧，萝馨的事姐姐会处理好的。你也不必怕连累姐姐，姐姐救你的那一刻起，就做好受刑的准备了。”

千塔死死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神荼突然握住他的手对霓寒说：“仙子，让千塔好好想想吧。”

霓寒担忧地点点头，神荼让巫幽招呼她，自己带着千塔离开了小院。

神荼与千塔沿着雪白的墙一直往前走，两人的影子几乎成平行，时不时会靠近，但从未有交集，直到神荼主动追上他，地上的影子终于重叠在了一起。

她笃定地说：“小塔，你不必担心那么多，乐陶正给你什么你受着就对了。”

千塔疑惑不解：“但我觉得他心怀叵测。”

“他有再多心思，也只是想兔族一世太平罢了。”神荼道。

千塔想了想，看着她幽深黑暗的眼睛：“但是那样的话，我就要娶乐珉公主了。”

“乐珉公主温柔可爱，金枝玉叶因此家教良好，会是个好妻子的。”神荼说，“而且我看得出来，她也很喜欢你。”

“你希望我娶她?”

“我只是希望你过得好。”

千塔自始至终没有在神荼脸色看见平静以外的情绪，终于还是失落地垂下头，毛茸茸的兔耳也顺带耷拉下来。

神荼轻轻抚摸他的卷发说：“别怕，我会永远在你身边陪着你的。”

院内，巫幽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忍不住问：“霓寒仙子，你可认得神荼姐姐，有没有觉得她很眼熟?”

霓寒摇摇头：“为何这么问?”

巫幽道：“只是觉得，她应该认识千塔的。”

应仕也说：“看她对谁都冷冷的，唯独兔头是个例外，若不是喜欢他，便是早早就认识他，于他有什么恩情了。”

霓寒闻言认真深思起来，但记忆中依旧没有与神荼相符的人。

见霓寒再次摇头，应仕耸耸肩说：“那看来是真对兔头一见钟情了，没想到那个冰山美人居然好这口。”

三人估摸着千塔入族只是时间问题，就在这几天，入族的仪式一定会与婚礼一道办了，看乐陶正那般心急，指不准就在婚礼上直接将族长之位让给千塔，因此届时这场婚礼一定盛大无比。

那可得好好准备一番。

霓寒一大清早被应仕拖下凡界，什么都没有准备，便想回仙宫一趟。巫幽与应仕将她送出山去，应仕则护送她回天庭。

巫幽站在河岸上，望着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蔚蓝的天空中，淡淡的哀愁仿若悠悠飘荡的云彩，轻轻的，却抚不去也理不清。

正要飞渡激流，身后的密林突然传来响声，巫幽防备着回头，一颗心却几乎从嗓子眼跳出来！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是不是很惊讶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他笑笑，走近一步。

只是小小的靠近，对巫幽来说却是洪水猛兽，吓得她连连后退，甚至忘记自己是在岸边，脚下一滑便要摔下河去。

东矜连忙飞奔上前，大手将她纤纤细腰一揽，一个漂亮的转身便重新回到了岸上。

他没立刻放开，恋恋不舍抱着她，低头瞧着她那张让他日思夜想的绝色容颜。

巫幽却慌忙推开他，跌跌撞撞地退后，躲在树后，防备地看着他。

想起今早完工的忘情丹，但且不说怎么在他眼皮底下取出来，就是如何让他吞下去也是个需要技术的事！东矜可没应仕那么好骗！

东矜很无奈地说：“酥酥，一般英雄救美之后，美人应该会对英雄倾心，而不是像你这样躲着我的吧。”

“我说过了，不准那样叫我。”巫幽皱眉。

“好好，那你要我怎么叫你?”

巫幽看出他在与自己套近乎，也不想与他多聊，直截了当地说：“东矜将军，你为何会来此?”

他撇嘴：“今日一早萝馨跑来找我，说妖仙将霓寒带走了。我是一路追踪霓寒来的。”

“你跟踪她！?”

东矜连忙说：“那妖仙的速度太快，我在半路就跟丢了。我在这附近转了好大一圈，发现此处妖气浓郁，可偏偏灵气又很充沛，好奇便停下来观察，没想到就看见你们出来。真的只是巧合！”他说得急切，生怕巫幽对自己有更坏的印象。

巫幽信了五六分，道：“那既然你已经见到霓寒仙子平安，便快些离去吧。”

东矜眷恋地瞧着她说：“浅酥，我知道请娘娘赐婚是我唐突了，我没有问过你的意见，是我不好。但是你不要因此躲着我讨厌我，只要与我相处几日，你一定会更了解我的！当初我们可还有约定的！”

巫幽摇摇头说：“我们那个约定若是被应仕知晓，他一定会气疯的。而且我也不打算回天庭了，自此我不再是天庭的仙官。再者，”她默了默，说，“对不起，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东矜瞳孔狠狠一缩，俊朗的脸庞瞬间变得颓唐：“是那个妖仙吗？他有什么好的?桀骜不驯，甚至无法无天。按他的性子，总有一天是要惹大祸的！最重要的是，他能给你的有我多吗？”

“不是应仕！”她拧眉说，“但他是个很好的人，他喜欢自由自在，天庭不适合他。”

东矜才不在乎应仕，只听见她前半句，恨恨地咬牙问：“那到底是谁?我要与他比个高低，我不相信我堂堂无妄边界东矜将军会比不上他！”

“你真是疯了！”巫幽无意再与他多说，便要趁机离去。

东矜却先一步抓住她，一把将她按在树干上，原本清明迷人的眼睛却如同发狂的野兽，充斥着嫉妒与愤恨的红。

“说，到底是谁！我不信谁还能比我更爱你！”

“你放开我！”

巫幽拼命挣扎，手却被箍得紧紧的，手掌已经一片冰凉，手腕却烙了热铁一样疼。

东矜见她挣扎愈发不快，脸色阴沉着，突然俯身下去就要亲吻她。

“东矜你冷静点！”

巫幽吓得扭头尖叫，手上却猛地一松，转头一看，正迎上一双璀璨唯美的银紫瞳仁。

不远处，东矜挣扎着爬起来，一抹嘴角的血，指着萧吟骂道：“你又是谁！”

萧吟不答，突然捏着巫幽尖削的下巴，拧眉打量起她来，神色与昨日他看着路边的紫薇花时的专注如出一辙，不禁让巫幽觉得自己就是那朵路边的紫薇花。

虽然如此，她也不反抗，任由他看。

突然间，眼前的银紫色突然变得很大却很模糊，那股属于他的气息变得前所未有的浓郁。

片刻的错愕后，唇上辗转的温热将她的脑子搅得一片混乱。

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自始至终她都未反应过来，他已经自然地结束。

萧吟转头，平静地问一脸惊愕的东矜：“这够证明我是谁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