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掌柜神秘兮兮的模样反而引起了虞小楼和癞子的好奇心,这等江湖轶闻一向能够勾起虞小楼和癞子的兴头。他赶忙又凑近了一些,踮起脚伏在柜台上,癞子关好了门也立马就凑了过来,他们二人也都相信吴掌柜说的话。
当铺本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叫‘三不收’,一不收来历不明之物;二不收江湖人士信物;三不收红白二事之物。这其一,来历不明之物难免是赃物,倒是正主儿追上了门来,若是一般人也就罢了,要是权贵之人,这东西还也不是,不还也不是,极为麻烦;其二,行走江湖的人都有个靠山,或是结成帮,或是百年大派,这些人的信物不能收,收了容易遭多方觊觎,对于当铺这买卖也极不划算;其三就简单了,红白二事的物件收了不吉利,这些当铺掌柜,也为了积下些阴德罢了。
吴掌柜头头是道的说着,虞小楼和癞子眼镜也不眨的盯着吴掌柜的,好像怕听漏了一个字,吴掌柜说一句,他们二人便连连点头。吴掌柜讲着故意停了下来,拿起手边的茶壶,壶嘴对着嘴小口的嘬着。
“咦?没水了?”吴掌柜的把壶拿开,望一眼壶望一眼癞子,癞子心领神会,赶忙接过茶壶,拿到一边去立马续上了热水,又弯着腰毕恭毕敬的端了回来。吴掌柜痛快的喝了一口,发出一声轻叹,然后接着娓娓道来。
几乎每个当铺的掌柜,都遵守着这‘三不收’的规矩,倒不是触之必有恶事,而是做生意无非图个财,牵扯进这等事也不划算。唯独吴掌柜号称‘无一不收’,完全不理会三不收的规矩。这也是缘于吴掌柜当年身上的一部奇案,吴掌柜当年既没靠山也没什么财力,可是他这个人偏偏比别人多那么些胆魄和智慧。
吴掌柜刚到北平的第一年,开了个小当铺,那时候这当铺还不叫‘无一不收’,他也就本本分分的做些生意,可是唯独这条当铺街离赌坊近的很,那些好勇斗狠之徒又偏好赌博,有一些赌输输到昏了头,什么东西都拿来当铺抵押,刚好又适逢天下大乱的时候,什么掌门的令牌,那个帮主的信物都是经常拿来当的东西,收错了一件,举帮上下都得来找这个当铺的麻烦。
这都是好一些的,更甚者一些流氓恶霸,市井之徒赌输了便来这些当铺收地头费,这些掌柜的,好些的呢就交钱自保,没钱的呢就得受辱挨揍,当时整条当铺街都算的上是青黄不接。别的地方的恶霸呢,听着这当铺街上的掌柜的,骨子软,钱又多,自然也蜂拥而至,一时间,整个当铺街的街面上,看到的尽是些个流氓地痞之辈。
吴掌柜的初到北平,根基未稳就遇上这么一出,自然是苦坏了自己,可惜自己文不行,武也不行,只得闷声受欺负。这一天吴掌柜的刚交完地头钱,就来了客人,这位客人一身的行头虽然已经变得脏兮兮的,可是还是看的出也算是上等的布料,吴掌柜一辈子观人,看得出这人非富即贵,多半又是在赌坊输出去不少。
“这位爷您当点什么东西?”吴掌柜客气着招呼他,谁知道这个人招了招手,进来几个穿军装的人,抬着五个大木箱子。
吴掌柜的一看这架势就明白了,这人是个军队里的官,这是赌的人都昏了,敢哪军中的物资来当。
“这是五百条枪!当了!”吴掌柜当时听着这话就腿肚子攥筋,差点就倒地上了。按照规矩,这东西是肯定不能收的,可是吴掌柜的当时心生一计。
“军爷,您这五百条枪,您当的起,我收不起呀,哪有那么多钱。要不您看这样,您呢把枪暂时当我这儿,我呢按一条20块银元算您,这就是一千块大洋,我一时也拿不出啊,您吶什么时候需要了就来我这儿拿,拿够了一千块,咱这生意就算了了,也算细水长流。”
这军官想了想,一千块大洋确实也不是一个小当铺老板一时半会儿拿得出的,便答应了。谁知道吴掌柜转手便把这五百条枪一口气全卖给了一伙土匪,30块一支枪的价格,这帮土匪还挺开心。五百条枪落在这班用大刀长矛的土匪手里,他们可就等于丑泥鳅一跃成了龙,战斗力不知道提升了多少。
吴掌柜还拜了个人情,这伙子土匪就成了给吴掌柜撑腰的人,那地痞流氓哪能跟这班杀人不眨眼的土匪比啊。可是吴掌柜到这儿还没完呢,吴掌柜卖了枪便将一纸检举信送到了兵部,战事吃紧,竟然有人私卖军中枪械,一查确实少了五百支枪,这当枪的军官立马就被就地正法了,这五百支枪也成了无头悬案。
平白无故挣了一千五百大洋的吴掌柜可算是有了资本,吴掌柜当夜就放出话,他的当铺什么都收。暗地里吴掌柜花了点钱,从那班土匪里找了个武艺高强的,第二天正当午这土匪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了个地痞,拖着地痞的尸体来了吴掌柜的当铺。
“掌柜的?听说你什么都收?”
“是”
“这小痞子的尸体你收不收?”
“收,痞子尸体一具,五块银元!”吴掌柜头也不抬的说着,一边从柜台里拿了五个银元个这土匪。
当时街上就炸了锅了,这吴掌柜的一下子就出了名,后来的事情恐怕除了吴掌柜,谁也没料到,这天天都有地痞第二天横死街头,谁干的也没人知道,反正是天天都有人来当尸体,吴掌柜的呢,也一直来者不拒。直到他的当铺门口,挂了整整一排的人头,都是些平日里让人恨之入骨的地痞流氓!
这当铺名打那天起就改成了“无一不收”,也就自打那天起,没有一个地痞恶霸敢来这条街闹事,吴掌柜的也被奉为这数十家的当铺之首。
吴掌柜这一计不仅治了这街面之患立下了威,还拉拢了土匪做靠山,自己又平白无故赚了几百大洋,实在是一石三鸟之计,却不敢收下虞小楼手中的这一枚小小玉牌。
“别人家不收这玉牌,是因为他们守规矩,你看你俩穿的这破穷寒酸,拿着这么一块好玉来当,都拿你俩这玩意当赃物呢。我不收,是因为我知道其中的文章。”吴掌柜的神情变的严肃起来。他看虞小楼和癞子也不做声,满脸紧张的等着他的话,他便接着说了下去。
“女娲造人,伏羲住世,有感黎民苦厄,设下虔门,希望可以传下智慧和思想,为万民造福。可是人性就像那个飘摇的草,向善向恶不过是一念之间。虔门传下的智慧,学识,在一代代的传承中逐渐变了味儿,他们把他们远超于常人的智慧和计谋全都运用在谋求权力,聚揽财富,控制他人之上。虔门的名号早就消失了,现在他们被叫做千门。”
“千门?”虞小楼挠了挠脑袋。
“那些在赌场里骗钱的家伙,下好了套的人,不都被人叫老千,这个千字,就是从这儿来的。”
“照您这么说,这千门人也太多了啊!”癞子吃了一惊,哪家赌坊没几个老千,这千门中人也太多了。
“那种不入流的小角色,怎么入得了千门的法眼,也就是这帮人,学到了冰山一角,败坏了千门的名声。真正的千门中人,都是运筹帷幄,智慧过人的人才。他们左右天下大势,换句话说,他们想要谁来管这天下,就一定是那个人来管天下。”
癞子露出了一副不相信的表情,虞小楼却听得入了迷。
“那跟我这块玉牌有什么关系?”
吴掌柜的照着虞小楼的脑袋就是一巴掌拍下去,打的虞小楼生疼,虞小楼委屈的揉着脑袋,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话。
“你也太蠢了,你这玉牌是怎么来的啊?”吴掌柜又气又好笑的问着。
“你先给我讲完,我再给你讲!您看呢?”虞小楼狡黠的一笑。
“千门上下,算得上真正的千门中人的,一共只有九个人。”吴掌柜的话还没说完,虞小楼和癞子就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来,一个只有九个人的帮派,怎么在吴掌柜的嘴里说的神乎其神,竟然能有左右天下的能力。
“千门第一人,号千门公子,剩下的八人被称作千门八将,这八个人,每个人都有一块将牌,牌子上刻着他们的身份,当年我见过一块,而你这一块和我见过的那块做工用料都是出自一人之手,而且算起年头来,已经无法深究了,我估计是块真的。”吴掌柜摊着手摇了摇脑袋。
虞小楼彻底被吴掌柜这番话护住了,自己手里这块是一块千门八将的奖牌,这么个烫手的山芋放在自己手里,要是被别人知道,指不定有多少人冲着这块玉牌来追杀自己。
“这块,是又瘦又高的大汉给我的,他让我拿着这东西,九月初八去一个地方找他。”虞小楼咽了口口水,他皱着眉,连声音都在颤抖。
“那就难怪了,哎,你小子有什么过人的本事啊,他们竟然能看上你。让你去的地方叫落马客栈吧?”
虞小楼听到落马二字的时候就立马把玉牌拿了回来,连退了几步,盯着吴掌柜,觉得眼前的这笑嘻嘻的老掌柜,可疑的很。
吴掌柜摇了摇头,无奈的看着虞小楼,眼神里倒多了几分赞许,这小子的警惕性倒是比一般人高的多,他反看了一眼癞子,癞子愣在原地,左边看看虞小楼,右边看看吴掌柜。吴掌柜叹了口气,心想着癞子真是个傻大个儿。
“你别担心,我能知道这么多事,因为我去过那个地方。”吴掌柜这话也算是给了虞小楼一颗定心丸,虞小楼这才一步一挪的又朝吴掌柜靠近了些。
“当年我那一计在北平彻底立稳了根基,我原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可是还是被人看了个例外通透,这人找上我,看我还有些智慧,问我愿不愿意加入他们。我当时还不知道他就是千门八将之一。我心想能一眼就识破我这一计的人不算多,抱着个讨教的心态就去了。”
“然后呢?您别说一半停一下的!”
“我呀,第一轮就被淘汰了!”吴掌柜不但没有丝毫的羞愧的意思,反而还有些骄傲。
“您还有脸说呢?”癞子调笑的看了一眼吴掌柜,吴掌柜懒得搭理癞子,癞子这脑子,实在是看不上,倒是这虞小楼,他反而觉得有点意思。
“千门的传人从来都是一传一的,我当时就看出来,当时找到我的千门八将也同时找了好几个厉害的角色,跟他们一比,我根本什么都算不上。我跟他们争,不是自寻死路吗,所以啊,我就在第一关示了弱,才能全身而退啊!”吴掌柜的回忆起当年这段往事,眼睛不自主的就向上看去,脸上还是浮现出了满足的神情,寻常人哪有这般机遇呢。
吴掌柜的转而看向虞小楼,之前的申请一扫而过,变的极为严肃,他指着虞小楼手中的那块玉牌,眉毛都皱了个八字。
“你这块玉牌,可不寻常。”
“这千门八将分别是正、提、反、脱、风、火、除、谣。你这块是脱将的将牌,脱将二十年前带着千门的命要机密出逃,从此无人知晓下落,千门从此也一蹶不振,失去了外八行之首的地位,这个脱将这位,一缺,也就缺了二十年。”
“吴掌柜,照您的意思,这玉牌我是肯定当不出去了,那这落马客栈我是去还是不去呢?”虞小楼像是泄了气,歪着脑袋问起吴掌柜。
“当也不一定当不掉,只不过,你当了它是死路一条。你不去呢,也是死路一条。”
“那我不是横竖都是个死了,还不如当了潇洒几天呢!”虞小楼听吴掌柜说出自己的这般处境,不由的冒出了气话。
“去,虽然是凶险万分,但是这人既然连将牌都给你了,说明千门早已相中你,只要你别到了地方犯蠢,你也有那么零星的机会当上千门八将,到时候,我见着您虞爷都来不及跪呢!”
吴掌柜故意调笑着虞小楼,虞小楼倒是压根没听进去,反而一脸的愁容,这趟天津落马客栈,他估摸着自己是非去不可了。他掂了掂手里的玉牌,撇着嘴低着头看着,觉得这玩意真是发烫,烫的他命都要没了,还得死死的抓住,千万不能放了。
虞小楼此刻心里一万个后悔,自己干嘛那么能跑呢,他想了想有不对,会点轻功就能当千门八将,那和吴掌柜嘴里说的也差太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