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尸体很快就被清理了,其余的人都像没事人似的回了房,院子里只剩下尚未缓过神的虞小楼,他还没发接受一眨眼的功夫,就死了八条人命这种事实,更让他接受不了的是除了他好像所有人都认为这是理所应当。就连那白衣少年萧书祺,都只是默默旁观,然后转身回了房。
虞小楼在门外站了很久,直到夜里的凉风让他觉得有些冷,肚子里的貂皮还压根没有消化掉,阵阵酸腐味道从肚子直往嘴里冒,他觉得恶心,空气里好像还带着先前死者的血液的腥气,虞小楼有些受不了,才恍恍惚惚的回到房里。
他呆坐在床上,再也没有一丝的睡意,冷汗从他的额角滴下,他有些怕了,当真是怕了,这一路他见过的死人不少,但让他胆寒的是旁人对人命的不屑。他常想起北平城的人们把那人命关天挂在嘴边,可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当真有几个把这人命关天放在心里的呢?
虞小楼再也无法入眠了,他的脑袋里全是王豹死时的惨状,他压根就不知道自己会死,也没想过自己夺了魏方邀请函的事会被千门记下,伺机惩罚他。王豹死前还在挥舞他的豹头九环大刀,好不威风,下一刻却成了死人,与他的刀下亡魂作伴,一同奔着黄泉去了。虞小楼发着愁,单凭着吴掌柜的话,他确实是小看了这落马三关,如今他倒要重新审视,步步为营,错一步,便是等于踏入了鬼门关。
当别人房里的灯终于熄灭的时候,虞小楼却再也无法入睡,他仔细的思考着这落马客栈的的第一关到底是什么,他又到底是如何莫名其妙的就顺利通过了第一关,照着情况,恐怕除了自己,其余的人都明白了这第一关的考验,虞小楼正这么想着,只觉得肚子里一阵翻江倒海,赶忙扭过头去,对着夜壶哇哇呕吐起来。
呕吐物里带着一股子酸臭的味道,想也不用想便知道这是那虞小楼生吞硬咽下肚的雪貂皮。虞小楼擦了擦嘴,只觉得还未吐干净,好像哈有小块的貂皮卡在了嗓子眼,下不去又吐不出,难受极了。虞小楼皱着眉挤着眼,伸出手指朝着喉咙里扣去,发出一阵呕吐的声音来,又开始呕吐起来。
虞小楼隔壁的那一间住的是病虫儿,病虫儿听着虞小楼的哇哇的呕吐声,被他吵的在床上翻来覆去,终于按捺不住,坐起来点起一支卷烟,气呼呼的望着虞小楼房间的那面墙,骂出了声。
“个龟儿子!不晓得在做些啥子!”
一直到东边的山头上,微微冒出了暖光,天色逐渐明亮起来,客栈外的街面上出现了人声,虞小楼才停下了他的呕吐。虞小楼活活吐了一宿,隔壁的病虫儿也烦闷的陪了他一宿,虞小楼弄出来的声音之大是吵的病虫也心烦意乱。
待一大清早的时候,这二人却又是同时打开了房门走出门来。虞小楼望望病虫儿,黑眼圈好像又重了不少,病虫儿看着虞小楼气儿就不打一处来,他指着虞小楼便破口大骂。
“你个龟儿子,一晚上不得安宁,不晓得你在做些啥子,格老子滴,搞得我都没得睡!抽到一晚上的烟!”
虞小楼一个劲儿的赔着不是,这时候其余的四个人也各自走出房间,就看见这一高一矮,一个可劲儿谩骂,另一个连赔着不是,景象倒是另有一番趣味,闹得原本严肃紧张的气氛一时间欢快起来,逗笑了那一丈青和萧书祺。
杜岑似乎从来都不会笑,也不会有任何的反应,当真是名副其实的‘活死人’,他只是望了一眼虞小楼和病虫儿,便朝外走去。杜岑的身后跟着那青衣男子,男子却连看都看了虞小楼这边,也径直走去,这人到底是何许人,就连那萧书祺也不知道。
“二位大清早就有这么好的精神,实在是难得啊。”萧书祺笑着朝病虫儿和虞小楼行了个礼,露出个灿烂的笑容来。即便是这般情况下,也许随时都会死人,可他却还是保持着一副悠然自得,谦谦君子的样子。
“虞小弟弟吵得您老睡不着,您怎么不来我房间睡呢,病虫大爷?”一丈青调笑着,这女人似乎每一句话都是充满了挑逗的意味。病虫儿听见这句话,也不管虞小楼了,望了一眼妩媚的一丈青,嘴角也微微上扬。
“哼,骚婆娘,你等到起!”病虫搂过一丈青的肩膀,一丈青瞪了他一眼,可是病虫儿没有松手的意思。
病虫儿与一丈青这二人能在这落马客栈相遇也不知是千门刻意还是一份奇缘,这一丈青是所有男人的克星,善用狐媚之术和毒蛇,这狐媚之术本就是靠迷香与药粉练成的一种迷惑人心,使人意乱神迷的手段。可偏偏这病虫儿就是这一丈青的克星,病虫儿打小就吃药,身子早就变成了一个药罐子,又专供毒术,早就练成了药石无用,百毒不侵的独特本事,是那治病救人的药他吃了无用,一命呜呼的毒药也害不了他,任凭一丈青如何使用狐媚术,这病虫儿也不中招。
虞小楼与白靖走在这病虫儿和一丈青的后面,二人并肩走着,也不知为何,在这群人中,虞小楼倒是更信得过萧书祺,便撇过头去问去。
“这第一关考验到底是什么啊?”
“啊?虞兄弟都顺利通过了,还没想到吗?”萧书祺讶异道,虞小楼惭愧的点了点头,萧书祺无奈的笑了笑。
“这第一关考验就是那雪貂皮啊!”
虞小楼眨了眨眼,他压根没明白什么意思。萧书祺好像也看出来了,便接着向虞小楼解释起来。
“王豹劫了魏先生的邀函,千门心知肚明,可是他手持邀函必须得放他进这落马客栈,于是便设了个局,既能惩罚王豹,也能考验我们。
千门安排人偷走了王豹的雪貂,然后将与其一模一样的十三张雪貂皮分别放进我们房里。那王豹就在屋外,要免除嫌疑只有把这雪貂皮藏在屋子里,若谁没藏好被王豹逮着,可就一命呜呼了。可是谁也没偷他的雪貂,他不问青红皂白就痛下杀手,千门也有理由把他除之而后快,一石二鸟。”
等萧书祺把这其中的一来二去道的明明白白,虞小楼已然是对千门的手段佩服之极,这等手段若不是绝顶聪明的人,是怎么也想不出的。更让他佩服的是这萧书祺,竟然毫不费力就看穿了第一关的考验,他的智慧岂不是还要在千门众人之上。
可是萧书祺却不是这样想的,众人藏雪貂皮,实在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他昨夜出门一观便把其余人的手段猜的七七八八,却怎么也猜不出虞小楼是如何藏住了这貂皮。他打出萧家以来,再难的棋局也解过,再凶恶的海盗也斗过,却怎么也看不穿虞小楼的手段,这对他来说,可是怎么也接受不了的。
萧书祺终于按捺不住好奇,问起了虞小楼。
“不知道虞兄弟是怎么藏住这雪貂皮的呢?在下想了许久,别人的方法我已经猜的七七八八,唯独虞兄弟手段过人,怎么也猜不出。”
“那你先把你们的方法告诉我,我在告诉你!”虞小楼觉得自己实在是丢人,不好意思开口先讲出来。
“好吧!”萧书祺犹豫了片刻,还是答应了虞小楼。
“昨夜大家都出了房门,我闻那病虫儿的房内有股酸腐异味,猜他应该是用了什么腐骨化尸的毒药把那貂皮给溶了;而王豹从一丈青房里出来的时候神情略带恍惚,恐怕那一丈青压根就没藏雪貂,而是魅惑了王豹,那雪貂就在他面前他也看不见。
杜岑住在我的隔壁,我昨夜听到细微的沙粒声,我猜他是打了条地洞,把那貂皮埋了进去,这人传说是从坟头里爬出来的,在下看来他其实是打洞探穴的高手;青衣大汉倒是厉害,做了个簧剩的机关,机关一头连着门,另一头连着雪貂皮,王豹推门而入就触发机关,那雪貂皮从他身后一弹而出,过了院墙,弹出了这落马客栈,如此看来,那青衣大汉应该是机关门的人。
至于我......”说到自己的时候,萧书祺的脸上露出个得意的笑容来,显然他对自己的办法很满意。
“恰好昨晚我房内不知哪里来了只大老鼠,我把这雪貂皮盖在大老鼠的身上,放它跑了。”
虞小楼想起了昨夜里自己看到墙角那只一窜而过的白色大耗子,原来是萧书祺想出的办法,这些人要么聪慧过人,要么手段通天,虞小楼想着接下来还要和他们斗智斗勇,就只觉得发愁。
“我都说了,该虞兄弟了。”
虞小楼红着脸,挠了挠头,压低了声音实在不好意思的说出了口。
“我把那貂皮去了毛,煮熟了吃了。”
“哈哈哈哈哈!虞兄弟当真奇人也,这倒是我想破了头,也想不出啊,不冤不冤!”萧书祺听得这个答案,愣住了片刻,随之爆发出一阵大笑来。
二人一路走到了饭厅,几张桌上早已准备好了饭菜早点,昨日还满满当当的十四个人,如今只剩下了六人坐在这里进食,也显得冷清。那一丈青和病虫儿与虞小楼和萧书祺坐在一桌上,杜岑和青衣男子则一人一桌。
“这二位小哥都生的好生俊俏,光是看着呀,姐姐我就饱了,偏偏就有你这个病秧子,厚脸皮的坐在这儿。”一丈青扫了一眼虞小楼和萧书祺,又嫌弃的骂了句病虫儿。
萧书祺倒是微笑着点点头,虞小楼却早就红着脸低下了头,他哪里经得起一丈青这么个美人这么轻浮的调戏,赶忙低下头吃起饭来。
“骚婆娘,这天下能抵挡你的男人,也就我一个了,你可莫欺负两个娃儿。”病虫儿不服气的还嘴着,萧书祺看着他二人斗嘴,也笑了起来。
唯有这虞小楼,只觉得自己成了个尴尬人,说话又不知说什么,只好一个劲儿的低着头。萧书祺看出了这份尴尬,倒是想着圆个场。
“这位虞兄弟昨夜过关的手段,可是当真厉害,二位怕是想破头也想不出。”萧书祺一提起这个,又忍不住笑了出来,不过这话倒是引起了一丈青和病虫儿的兴趣。
“虞小弟弟,你告诉姐姐,你是怎么过的关啊?”
虞小楼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他看得这一丈青就面红耳赤,满脑子的男女之事,他还从未体验过,充满了好奇。却又不好表露,便只好心里一个劲儿的默念着刘碧晨的名字。
就当病虫儿和一丈青连番追问,可虞小楼怎么也不好意思回答的时候,那掌管落马客栈的老人又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出现在这饭厅里。他的出现让一切交谈或进食都停了下来,六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老人清了清嗓子,望了望六人,才缓缓开了口。
“老朽再恭喜一次六位上宾,过了我们这落马三关的第一关。第二关要请各位移步到这落马客栈地下的地宫里去了,到了那里,自然会有人接引各位了。”
“不是今天傍晚才开始第二关吗?”病虫儿问道老人,老人却狡黠的一笑。
“没错,入地宫的入口今日傍晚才会开,不过通向地宫的入口却有八个,分布在这落马客栈里,每个入口只能允许一人进入,也只许启用一次。直至傍晚前,各位可是要找到这入口才好啊。免得别人已经进了地宫,您还在外面徘徊。”
老人说罢转身边走,留下已经彻底没了胃口吃饭的六人,这落马三关的考验一重接着一重,片刻都不给喘息的机会。等老人的身影彻底消失的时候,萧书祺看了看周围的虞小楼,病虫儿和一丈青三人。
“三位,不如我们先订下君子协定,我们四人先相互协助找出四个入口,怎么也?”萧书祺的提议引起了一丈青和病虫儿的兴趣,虞小楼倒是无所谓的样子。
“哟?为何不拉上杜岑和那青衣大汉?”一丈青问道,无论何时,她的声音都绵软无力,娇艳欲滴。
“这二人打一开始就我行我素,不曾与任何人交谈,且不说他二人信不信的过,他二人也未必想和我们合作。”萧书祺收齐了笑容,头头是道的说着,病虫儿和一丈青也暗自思考着,虞小楼倒是不操心,他是已经准备好跟这萧书祺暂时联合起来。
萧书祺天赋异禀,又聪慧过人,况且目前看去又没有害虞小楼的心思,跟着他,虞小楼自然也能得到不少好处。
“我答应了!”
“老子也是!”
得到了一丈青和病虫儿二人的肯定,萧书祺满意的点了点头,三人都站起身来,也不吃着早饭了,立马着手准备寻找地宫入口,倒是苦了虞小楼,吐了一夜,正想吃些好的,还没填饱呢,就告别了一桌子的好菜好饭。
杜岑和青衣大汉却悠然自若的依旧吃着早饭,丝毫没有动身的意思,看萧书祺四人动身也没有着急的意思。萧书祺看了一眼他们二人,这杜岑本就精通打洞探穴,想找地宫入口轻而易举;至于那青衣大汉怕也是机关门,自然也能靠着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找着入口,反观他们四人,若是不抱团还各自寻找,怕是机会渺茫。
虞小楼本想回头再一眼桌上的事物,却看着那青衣大汉微微挥袖,不知道扔下个什么东西,然后满意的笑了,这一幕却被虞小楼捕捉到了,他的眼神变得凶狠凌厉,死死的盯着虞小楼,吓得虞小楼赶紧扭过头,小跑几步跟上了萧书祺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