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佛?
这么个突如其来的问题问的虞小楼摸不着头脑,这算个什么问题,他又不是得道高僧,他岂能知道什么是佛,他答的出如何,答不出又如何,没有任何的意义。
屠佛却饶有兴趣的看着虞小楼,等待着他的答案,似乎这个问题的答案对屠佛来说十分关键,他迫切的想要知道虞小楼的回答。
虞小楼想了又想,寺庙他去的不少,却都是跪在地上乞讨,那乞讨不得,饿极了会去佛龛前偷上那么一两个贡品来填饱肚子,可是每次都会被抓住,被那些秃头和尚一顿毒打。
他忽然想起了那些秃驴,他娘死的时候,跪在地上求他们为他娘诵一段经,为她超度,却要他十个银元;他饿的两眼发晕的时候,他只求一口剩饭剩菜,那秃驴却理也不理他,转过身关上了寺院的大门。
对于屠佛的问题,虞小楼怎么也回答不出。他挠了挠头,为难的抬起眼睛,然后缓缓望向屠佛。
“这个世道,压根就没有佛,至少我没见过,我不知道什么是佛。”
屠佛怔住,他没想到虞小楼的答案会是这般,屠佛的脸上闪过一丝的不悦,却没有责怪虞小楼的意思,他转念一想,虞小楼说的又何尝不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若是有佛,岂能容得下这般时间疾苦;若是有佛,岂能看着那湛台寺的和尚为非作歹。
“算你有三分道理!”
虞小楼长舒一口气,感觉像是逃过了一劫似的。他靠在椅子上望着已经暗下来的天色,明日就能到南京了,他又要开启一段新的人生了,虞小楼这样想着,不但没有兴奋,却还有些欣慰的感觉,这屠佛是个酒楼的老板,买了他去做些帮工,听上去寻常的很,他现在最想要的就是寻常普通。
窗外的天色暗的很快,吃饱喝足的归乡人们也觉得有些困倦了,他们都安静了下来,闭起了眼睛休息,车厢里多的是空着的座位,他们可以躺在上面休息,屠佛身子坐的笔挺,闭上了眼睛好像睡着了,又好像没睡着。
火车在铁轨上轰隆的驶过,这头蒸汽怪物所发出来的巨响让虞小楼比起眼也难以休息,他望着窗外,也许是荒原,也许是城镇,又或许是田野,一切都藏在夜色下,遮盖了虞小楼的双眼,他看不出列车行驶到了什么地方。虞小楼第一次离北平这么远,原来北平之外的世界比他想象的,还要大的多。
虞小楼打了个瞌睡,但是他睡不着,他好像充满了精力,身上没有一点困乏的感觉,他继续望着窗外,立车的旁边似乎闪过了一道黑影,他不确定是否真的看见了那条黑影,太快了,几乎是一瞬而过,他揉了揉眼睛,大概是看花了眼。
真的是自己看花眼了吗?虞小楼这样想着,那黑影确切的从自己眼前闪过了,是动物吗?虞小楼歪着脑袋想着,又摇了摇头,他还是休息吧,为这种无关紧要的事费神实在是无聊,他闭上眼,却仍旧是睡不着。
烦躁的虞小楼环顾了一圈车厢里的人,并非只有她无法入眠,离他最远的位置上,坐着个矮胖的男子,男子还带着裘皮绒帽,怀里始终抱着他的皮包,目光游离在整个车厢。虞小楼的目光和他的对在了一起,仅仅只是一下,那矮胖男子立刻就把目光转移到别处。
矮胖男子的行为引得了虞小楼的注意,虞小楼发现矮胖男子裘皮帽子之下额头上渗着汗珠,即便已经出了汗,却不把帽子摘下来,他的皮包上挂着锁,大概是什么贵重的物件吧,这归乡客们在外忙活了一年,也无非就是为了补贴家乡父老,若是皮包里的东西没了,这一年自然也白忙活了,还折了家中人的对他的希望,如此紧张也不奇怪。
虞小楼也觉得无趣了,哪怕睡不着,闭上眼睛休息也好罢。他闭上眼,深呼吸了几次之后,终于觉得身子都放松了,似乎可以好好休息了,却是这个时候,头顶的铁皮也发出‘咚’的一声响声来。
虞小楼烦躁的睁开双眼,刚有点休息的感觉,就被这声动静吵醒,让他惊讶的是除了,那些休息的人竟然都没有被吵醒,他下意识的望了望那矮胖子,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矮胖子在听到头顶车皮那一声动静之后,变得不安起来。
矮胖子把怀里的皮包抱的紧紧的,他额头的冷汗开始顺着两鬓流下,眼神飘忽不定,不停的在车厢内游离,坐立不安的样子让虞小楼觉得这人更加奇怪了。
“咚!”
头顶的车皮上又传来声响,比上一次的还要大,却仍旧没有吵醒熟睡的归乡客们。矮胖子被这第二声巨响吓的险些跳起来,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了车顶上。虞小楼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到车顶,却没有发现任何的异样。
这矮胖子到底在紧张什么呢?虞小楼一时被矮胖子奇怪的举动吸引起了兴趣,更加目不转睛的观察着矮胖子。虞小楼很快发现矮胖子已经不是紧张了,他是在害怕,那种冷汗直冒,浑身哆嗦,坐立不安的神态,虞小楼身临其境的可以体会到,在他的上辈子他就体会过,在他看来,他的人生从千门地宫里出来的那一刻,就已经结束了他的一辈子。
如今他是新生的。
就在虞小楼思忖的时候,传来了第三声巨响,依旧没有一个归乡客醒来,就连虞小楼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这三声动静,一次比一次响,却都没有吵醒他们,虞小楼静静的观察着矮胖子,也许矮胖子知道车顶发生了什么。
矮胖子却被这第三声巨响吓得蜷缩在了座椅的最里面,双手已经死死的抓住了那怀里的皮包,他死死地盯着车顶的铁皮,眼内好像含着绝望似的,整个人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第四声巨响伴随着隆冬夜里凌冽的寒风一同到来,车顶的铁皮被人切出个一人见方的洞口,刺骨的寒风冲洞口直往车厢里灌。矮胖子两眼紧闭,把身子缩做一团,翻身一滚,藏在了座椅之间的空隙里,一动也不动,甚至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从车顶的洞口跳下来一人,那人黑衣黑裤黑靴,衣裤都紧紧的贴在身上,背后腰部的地方,插着一把精钢短刀,短刀只有小臂的长度,却散发着寒光。虞小楼从未见过这样的装束,他环视着车厢内的情况,等目光快要到虞小楼这边的时候,虞小楼赶紧闭上了眼睛,也假装睡去。
黑衣人的脸转过来的时候虞小楼只是微微睁开一丝的眼睛,瞄到这人不仅遮住了面容,甚至连头也包裹住,只露出一对眼睛。这人身形矮小,却给虞小楼一种精悍的感觉。待环视一圈之后,这人拍了拍手,又接连从那车顶的洞口跳进来四个灰衣人,除了衣服的颜色不同外,他们的打扮都是一模一样的。
这五个人人以黑衣的为首,他站在车厢中间,打开两臂,以手为指令,直向两边的车厢,灰衣人两个两个为一队,朝着两头的车厢而去,这间车厢里只留下了黑衣人一人。
虞小楼差不多看明白了,他们在找那个矮胖子罢,这样一来,那矮胖子紧张害怕的神态就对了,或许这五个人是为了矮胖子那皮包里的东西而来。黑衣人此刻背对着虞小楼,虞小楼睁开眼睛,想看看那黑衣人到底呀干嘛。
黑衣人走向一个熟睡的归乡客,把归乡客的身子翻过来,看了看他的容貌,然后翻了翻那名归乡客的行囊,似乎没有找到他要的东西。黑衣人摇摇头,拔出腰后的钢刀来,右手反握,朝着归乡客的脖颈用力划过,一道鲜血喷溅出来。这归乡客到死,也没醒过来,或是发出一声动静。
虞小楼倒抽一口凉气,难怪了任凭如何大的动静都无法醒来,原来是这些归乡客都中了迷药。
车厢里所有人都中了迷药,唯独那个矮胖子和自己,他忽然想起在众人都狼吞虎咽的时候,那矮胖子一口未动铁盒里的饭菜。迷药下在了饭菜里,可是他也吃了,他怎么没事呢?虞小楼还没想通,他看到那闭着眼的屠佛脸上,露出个微笑。
虞小楼心里一惊,这屠佛是在装睡,他早就看出那铁盒里的饭菜有毒,才改吃自己的馒头和鸡汤。虞小楼心里生出一股感激来,若不是屠佛把那一块馒头塞进自己的手里,让自己也吃了他的馒头和鸡汤,自己现在恐怕也昏睡着呢。
黑衣人一个一个归乡客的找过去,一个个的杀过去,很快就要到虞小楼的面前了。虞小楼心里想着要如何逃跑,他仰面朝上,那黑衣人一眼望过去看他也没有行囊,长相也对不上号,举刀就要了结了虞小楼。虞小楼的双腿也攒足了劲儿,只要黑衣人的钢刀一动,他就跃起闪开这一刀。
这种生死一线的时刻,矮胖子却发出了动静!他的那顶裘皮帽子,摔在了地上,打了几个转儿,滚到了两排座位之间的走廊中。黑衣人放下刀,盯着那顶帽子,好像暂且放过了虞小楼似的,朝着那帽子一步步的走过去。
矮胖子知道自己就要完了,他的身体不停的颤抖着,好像失去了控制似的,就要倒在地上。矮胖子努力镇定自己,眼看那黑衣人离他越来越近,他把手中的皮包越抓紧,打开铁锁,然后慢慢把一只手伸进去,从中不知道掏出个什么物件来,塞在了他身前作座位的底部。
这一幕都被虞小楼看在眼里。
矮胖子抱紧了双臂,躺在地上发着抖,他的眼前忽然闪过一道银光,他颤抖着缓缓抬起头,看见了那黑衣人的钢刀,他的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杀人对他来说就是家常便饭。黑衣人一把夺过矮胖子的皮包,用钢刀砍断上面的铁锁。
他打开皮包翻弄着,他的眼神里终于出现了变化。虞小楼知道,黑衣人没找到他要的东西,那东西被矮胖子提前藏好了。黑衣人好似恼羞成怒似的,甩开皮包,伸出手掐住矮胖子的脖颈,竟然将他从地上托起按在了车厢内的墙上。
他的左手掐住矮胖子的脖颈,右手把钢刀抵在他的面前,从刀剑再到刀刃,不停在矮胖子的面前晃着,那寒光一直晃着矮胖子的眼。矮胖子面色惨白,大口的喘着气,好像快要昏厥过去了。
正是那黑衣和矮胖子僵持的时候,四个灰衣人也回到了这间车厢,他们站在黑衣人的身后,如同四个木头人一般,一动不动。冷眼看着他们的首领折磨着矮胖子,可是矮胖子却怎么也不开口。
虞小楼心想矮胖子即便想说,他现在也开不了口了,恐惧到了极点的时候,是话也说不出来的。黑衣人好像失去了耐心,他挥起钢刀,在矮胖子的腿上捅下一刀。
矮胖子一声闷哼,疼痛全部从他的脸上表现出来,他的五官都好像挤成了了一团,这一刀让矮胖子无法站稳了,整个身子瘫软下去。四个灰衣人赶忙上前把他夹起来,又按在墙上。黑衣人又冲着另一条腿捅下去一刀,矮胖子彻底无法站立了,完全靠着四个灰衣人把他撑住。
矮胖子的眼神里透露出了一股绝望,那是比看到自己死亡更加恐惧的绝望,好像望见了整个地狱。黑衣人没有在下手,他把刀收进了腰间,朝着灰衣人们招了招手,走到了那个车顶的洞下方,蹲下使劲一跳,便窜上了车顶,放下来一条绳梯。
三个灰衣人爬上绳梯,把矮胖子运了上去,虞小楼看着那矮胖子绝望的眼神,好像那矮胖子也在看着他。车厢里只剩下了一个灰衣人,他掏出腰间的钢刀,直奔虞小楼和屠佛而来,虞小楼心里清楚,这是善后的人,不能留下一个活口。
灰衣人走到虞小楼和屠佛的座位前,举起钢刀,刚挥到半空中的时候,他的手臂就被屠佛紧紧的抓住,怎么也动弹不得。屠佛的手稍稍用力,那灰衣人的身体都蜷缩起来,好像异常痛苦,手里也没了劲儿,钢刀滑落,插在了桌面上。
灰衣人左手成爪状,扣住屠佛的手肘,双腿往上一蹬,盘住了屠佛的手臂,两只脚抵住了屠佛的气门,憋的屠佛满脸通红。屠佛大概也没想到这灰衣人如此难缠,使出的功夫压根看不出是什么路数,只觉得招式怪异。
虞小楼听到打斗声,睁开眼看屠佛和灰衣人僵持着,他也不知哪里来的胆子,一跃而起冲着灰衣人的腹部一鞭腿踢去。灰衣人明显没料到会有两个没中迷药的人,对付一个已经是有些措手不及,两个就更别说了。
灰衣人被虞小楼这一脚踹开,和屠佛拉开了距离。灰衣人望了望车顶的洞口,转过身去想要逃走,双腿一跳,眼看就要逃走。屠佛抓起钢刀冲上去想钳住他,却只抓住了他的一条腿,屠佛执刀冲着他那条腿便砍去。
刀法眼花缭乱,虞小楼根本看不清屠佛到底做了什么,只见血肉横飞,顷刻间那灰衣人被抓住的那条腿已经成了森森白骨,屠佛好一个眼花缭乱的剔骨刀法,却还是让那灰衣人一使力,从屠夫手中挣脱逃走了。
虞小楼站在原地,暗自惊叹,不禁是屠佛这一手剔骨削肉的刀法惊人,更是吃惊遭受如此痛苦的灰衣人,竟然一声未吭的就这么安静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