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一片黑暗。我不知道师傅会对我做什么。从师姐蓦然离开的那一瞬间我就知道,我恐怕见不到明天的太阳,甚至于更惨烈。我没有再向师兄求救。他救不了,我也不再确定他是否会帮我说话。我的心只感到一阵阵悲凉。不知是该怨,还是该恨,还是该悔。
不管哪一种,我都不想再看眼前的世界一眼。
“师傅!我先扶晓岩回去休息吧。她看起来真的很累。”
师兄竟是开了口。两滴还有温度的泪从眼皮里渗出。我很庆幸师兄能让我感到最后一丝温暖。但是我依旧没有睁开眼睛。因为结局不会有任何改变。
果然师傅并没有做出任何回应。我悲凉的叹息一声,轻声叹道:“师兄,快去帮我炒蛋炒饭,我饿了。”
话刚落音,我只感觉自己像被掷入了炙热的融化的铁水中一般,那灼烧烫遍我身体的每一寸肌肤,全身被挤压到骨头粉碎!这双重的突如其来的不能承受之痛让我如妖魔般撕扯嗓子叫出声来,那尖锐的叫喊仿佛要刺破云霄一般。
我原以为这样下去我立时便会解脱,却未曾料到,痛苦才刚刚开始。
中国有一味曰卤。尤其是卤家禽,皮脆,肉却各有要求,或软嫩,或紧致有嚼劲,全然看掌勺人的功力。
此刻我便如那炙烤的卤鹅一般。浸压,炙烤,而后便是享用。如何享用,当属撕片。
我狂暴又尖锐的叫喊并未能阻止师傅,我的念力被无情又利落的生生撕扯去一块,那种被撕裂却不能昏厥的痛苦,只折磨得我眦着牙想找东西攀咬!
一片又一片!我狂暴的想扭动身体,想对什么发动一击,却始终动也不得动,只能生生承受。
一片,一片,一片.....意识混乱中,我当自己是一只兽,有人在抽我的筋,剐我的肉,喝我的脑浆,所以我必得奋力反扑。我竭力昂头,犹如蛇一般扭动挣扎。为什么为什么我终是碰触不到那人?我愤怒之极的用念力催生出满嘴尖牙,以及尖利的指甲,浑身的毛刺!我要亲手撕碎他!
奋力一吼,我终是得了一丝空,从压制的我无法喘气的空间里跃了出来!我眦着满嘴的獠牙,满眼猩红的四处环顾,尖利的指甲在地上划出尖锐的声音。是谁,刚刚在掀我的脑壳,喝我的脑浆,割我的脑子?眼前有三个人。我愤怒的逡巡在这三人身旁。
是这白衣女子?还是这泪水满脸的男子?不对,皮肤上催生出的尖锐的刺猛然竖起,是那个!那个背对着的我的男人。我撅着鼻子嗅着,他身上有我的味道!吼....我直觉血液上头,疯狂的跳起朝那人撞去!不料半空中却甩来一根绳子,一把将我锁住,拽了下来。我回身朝锁住我的那女子扑去,却始终扑不得。
扑躲之间,那女子却喊着什么:“师傅,求你了,师妹已经被逼得兽化,时间长了,形态可就变不回来了!姐姐,你快出来劝劝师傅,几千年我们都找过了,一定还能找到下一片的。”
我听不懂她的话,却直觉她似在戏弄我。愤怒的我又昂首怒吼一声,将身体涨大两倍,嘭的一声挣断绳子,反身又朝那可怖男子扑去。我以为这出其不意定能得手,我兴奋的流出口水,后腿的肌肉更是激动的加强了收缩。正瞧着我快要撞到那男子时,旁边那个满脸泪水的男子却是拦腰将我撞了下来!我气的狂吼一声,一脚踏到他的身上,恶狠狠的撕咬走他肩头的一块肉!未待到我撕咬第二口我却又被一根绳子缠住全身,吊到了半空。又有一个女人现出了身形。
“你们两这又是何苦。妹妹,你跟着师傅几千年了,师傅会怎么做,你想必也是很清楚,阻拦有用吗?师弟么,早晚得接受这样的安排。她已然兽化,哪怕将她安神下来,心智怕也不如以前。不若让师傅了了心愿,也就罢了。你们两,莫要再惹师傅生气,莫要再阻拦师傅施术,到一旁去吧。”
我不懂她话里的意思,但我知道这女人也是个强大的威胁。四周强敌环绕,我却连根绳子都挣脱不得,我不禁颓然的按下我的愤怒,任由骨子里的那股疲倦席卷了我。
“师傅!不要炼化晓岩了!以前的每一片您都是那么做的,可是又有哪次激发了隐藏的第二片呢?就算昤还有一丝残存的印记,恐怕这剩余的灵力唯一能说的话,也是告诉您对您的失望!”
“住口!”
本来半睡半醒的我,听到这可怖男子的声音不禁吓得一抖。是了,就是他,我是打不过他的。摆脱了刚才的狂暴的情绪,我蜷起身体,一股未知的情绪袭上心来。突地,我感到有人抱住了我,很暖和,很温柔地一下一下抚摸着我的头顶。这股不知名的情绪终于有了发泄的地方,原本只想吼叫的嗓子,此刻发出呜呜声,绵绵不绝。我将头轻柔的蹭着,半睡半醒的,似是得到了莫大的安慰。
“师傅,如果你要炼化师妹,我阻止不了你。但我有一个请求,便是连我一起炼化吧。”抱住我的人终是说了话,声音听起来很轻柔,我当是在哄我睡觉,呜呜的又拱了拱,小心的再收了收身上的尖刺,这才又放心继续睡去。
“你们两个认为,我会在乎你们吗?我想做的事情,凭你们也想阻拦,要死便死吧。”
睡梦中我感觉自己又被一股恐怖力量卷住,那尖锐撕裂的痛苦再次降临。我嚎叫着,直想把自己撕碎!我伸出利爪奋力的捅进自己的心脏,却在拔出时动弹不得!我凄烈的扭动叫唤,直觉这种痛苦永无止尽。
突然,我的世界变得一片清明。没有了任何痛苦,我甚至飘出了自己的身体,我看到另一个自己被囚在半空,可怜的扭动着,我疑惑的看了一会儿。地上也有一男一女不知道在嚎叫着什么,他们看起来很痛,也很伤心。我疑惑的左看看又看看,耳朵里慢慢的开始有了声音。
他们在叫晓岩。而那个我则是在无谓的惨嚎。有一个女人来到我的身边,绕着我看了看,看起来也是满脸的疑惑。“师傅,她这是什么情况?”不远处的一个冷漠的男子一伸手,我不禁朝他飘去。他皱起眉头看着我说道:“我想,是失传已久的分身遁术,只有人类才能使用,所以并没有传你们。想必是昤的印记在她身体里时,给她留下来自保的。”“那师傅你还要继续吗?”“哼,不知道昤还给她留下了什么,这一块印记很特殊,以往都没有过。也许她身上真的不只一片。”男子的声音兴奋起来。
“姐姐,求求你了。求你了,他已经死了,够了,今天。”地上的白衣女子哀哀切切的叫着。站在那冷漠男子身旁的女子终是不忍的看了看她,而后开口道:“师傅,晓岩只剩一点点残余的念力了,不然也不会触发印记留下的自保之术。其实,你有没有想过,昤的印记越来越弱,越来越难感应..."这话一出,那冷漠男子脸色大变。"哼,再难找我也也会找到,你不用再说了。”“不,师傅,我的意思是,会不会用承载过昤印记的念力去感应,会更好找一些。以前都没有试过,万一这可行呢。”
接下来是两人长久的沉默,那冷漠男子也终是放开对我的钳制。我开心的绕着他们转了转,而后又去嗅地上的两人。其中一个男子身上好像有我的味道,很亲近。我便赖在他身边不走了。我乖巧的坐在他身旁,盯着他看着,只觉得看着便满心欢喜。
“罢了。你将他们三人带下去吧!将她好好养起来。”那男子话说完便散了去。留下的三人有了片刻的呆立。
“是,师傅。”我看着地上两人忽然绽放的笑容,仿佛也感受到他们的真心喜悦,我跟着傻笑起来。
“谢谢你,姐姐。”那女子二人抱在一起时我发现,她们长得一模一样。我好奇的凑过脑袋看了看,她们也和我一样,有两个自己吗?
“你还知道叫我一声姐姐,躲了我许久,突然出现后又急着送死。什么时候才能让姐姐不为你操心。”
那叫妹妹的女子却是红了眼眶,没再说话,眼见我好奇的脸快要贴上她们的脸,这才咯咯的笑出声来,轻轻的拍了我一巴掌。“怎么还是这么调皮。真不省心。”
我轻轻一躲,躲开了那一巴掌,感觉快活极了,便在屋子里四处转起来,耳朵却竖尖了听着他们说话。“师弟,你也不必自责,现下的结果便已是最好的结果了。师傅既停下了,想必千年之内便不会再动手。你必须振作起来,想办法帮晓岩调养,分身自保之术我们都不了解,晓岩的情况还是要查看一番。”
“师姐,我替晓岩谢谢二位的救命之恩。不过这是我二人最后一次唤你们师姐了。”
我听着他们的语气不大对,急急的飘过来看热闹。只见那男人眼中痛苦之色却未减。“我想晓岩就算醒来,想必也不愿再认这个师傅。她现在无依无靠,还是少不得我这个师兄的照顾。所以我便随了她一起去了。这个师傅也不再是我的师傅。师姐自然也不再是师姐。”
我听着语气很悲伤,却觉得没什么意思,耳旁却隐约传来一声茶杯碎裂的声音,和一声轻哼。
“师弟,慎言。”众人皆静了下来。
忽而,我感觉嗓子有点痒痒,发现我可以发出声音了。我惊奇的咳咳了两声,快乐的跳着飘了起来。我忽的凑近那感觉亲切的男子,想安慰他,却半天不知说什么,只得转移话题道:“你看,那边还有一个我还在半空中扭来扭去,看起来怪不怪,好不好笑?”
我咧起嘴想哄他笑,却不料他却流下两行泪来。我的妈咧,我嗷嗷叫了一声,立刻费了老大力气,把另一个扭动的自己给拽了下来,对着那男子说道:“诺,给你,不哭了昂。”
那男子这才抹去眼泪,轻轻对我一笑。我只觉身上暖洋洋的,立刻将缩在角落的一个看起来毛茸茸的玩具扯过来也塞到他怀里,跟着他傻笑起来:“这个也给你。”
没想到却是那两个女子先笑了起来。而后跟着笑起来的,是那个玩具模样的东西。那个丑丑的玩具还说了句话。
“你好,我叫梦魇,我们两之前是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