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有无数的魑魅魍魉,他们可能是人,可能不是人。但不管是不是,都是一样的可怕。也许你认识,也许你不认识。我自以为在梦魇的训练场和上海之行已经让我见识到最可怕的人性。但是今夜,我却知道,那些远远不够。
外面的哭声原是模糊,隐约听闻,现下我不再瞌睡后,那若有若无的哭声像一把锤子重重的一声一声的砸着我的心脏。
有邪。有邪在控制我。我没法控制我自己的身体。我因为常常嬉皮笑脸而略微松弛的面皮,此刻如烫铁一般,僵硬紧绷到我感到我已丝挣裂。我的脚步跨的很大,我的后脑勺仿佛长了眼睛,我看见梦魇从我背后悄悄溜出,钻到我刚离开的被窝里。
我的脚步跨的很大,脚步铿锵很有使命感的像楼下走去。直至我站到门前。
月夜明亮。月亮尽责的贡献出它可以贡献的每一丝冷光。
终于听出那呜呜哭声。“贪血兽,飞天,鬼姑神,玄蛇,梦魇。你们可知道带这么古兽来这里,会让这一片的普通人生病的,甚至会引来瘟疫。”我的嘴唇张开,吐出这些字。
我好似变成了隐形人。原本应该因为吃惊和害怕而长大的嘴巴,此刻有力的说着一些连我都不知道的名字。我的后脑勺看见站在我背后的三个人,脸上更有颜色。师傅的冷,师姐的惊,师兄的傻。
“你终是来了。”长久以来我看师傅总带有朦胧的光,能让你感受风华,但是却永远无法记住他的脸。此刻却是让我看出了他真实的模样。青年却是华发,无甚出奇,扔到人群里谁都不会注意,不会对他有敌意,也不会生出亲近之情。
“罡,你的徒弟们给你准备了大礼。我岂能错过。”我伸过手摸了摸师傅的头。
师傅却像个别扭的小孩。“你明知道我一直在找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躲着我?”
“罡,我哪里是躲你,若不是你徒弟在霍晓岩身上搜你的印记,而你又翻天覆地的抽他埋下的魂香,我这最后一丝灵力印记又怎么会觉醒。不过我也保持不了多久了,来,罡,让我看看你。”
师傅拉过我坐在先前摆放在外的椅子上。他自己却是坐在地上,头枕着我的腿,拉过我的手放在他的头上。我的手自然不会听我的吩咐,自己在师傅头上一下一下的抚摸着。我的心内一阵感叹,师傅怎么被这人教育的像条金毛一样温顺。
“昤,你叫叫我的名字。我都快忘记我叫什么名字了。”
“罡,你的名字叫罡。”
“昤,你说你为什么给我取这个名字?好歹 我也是只邪,你给我却这个名字,像是正神一样。我不喜欢。我就是想叫邪。”师傅的声音像是个七岁的孩子问妈妈自己的名字的含义。”
“罡,你是邪又怎么样呢?你就算是邪,你也是一只可以做正神的邪。你说是不是?”
要是有瓜子,我一定磕的嘎嘣响。这个叫昤的,说话虽然没什么逻辑,但是师傅好像就吃这一套。
“罡,我快散了。听我的话,想透了,就走吧。这人世间于你,又有何意义。你的这些徒弟们,我眼看着,也有些走了歪路了。要我为你除掉他们吗?”
“昤,你别走,别管他们。我要你只和我说话。我知道谁在做坏事。只不过我很多年没见过你了,所以没心情管他们。”
“罡,听话。去到自己的世界,别在这世界里找我了。”说完这句话,那叫昤的女子仿佛散去了最后一丝印记。我感到我自己搭在师傅头上的手有点烫手,我讪讪的收回手,叫了声师傅。
突地,我根本没有预料到师傅会狂暴。一阵极强黑烟从他身上嘭的炸出,直接将我炸飞撞到墙上吐了口血。
“天教,风教。”
我勉强撑起身体,靠到墙上吐了口血。
“在,师傅。”两个西装的中年男子,走上前,跪倒在师傅身前,应该就是天教和风教的教主。
“你们可知道,你们浪费了两句话。”师傅的口气冷冽。“什么?”地上的二人显然有点糊涂。
“你们可知道我追寻昤的灵力印记几千年,一共才找到四块印记。每一块印记能和我说差不多十句话左右,这一块印记我找了六百多年。现在因为你们,浪费了两句话。现在明白了吗?”
地上那两人,哆嗦的声音很大,求饶道:“师傅,徒儿错了,徒儿想着您这么年没接受我们的供奉,肯定念力受损了很多,所以想把古兽带来给您进补。徒儿错了。”师傅却是仰起脸:“我知道你们为了养邪使了些手段。昤要我罚你们,你们服是不服。”
地上那二人拜了下去。“师傅,徒儿认罚。”“好。好。好。”
师傅刚说完三好字,他身上的黑烟像是饿狼一样扑到那二人身上!像是蝗虫过境一般直接将二人埋没,而后回到师傅身上。我见过这个场景!在上海的那个工厂,我见过邪被吞噬。这是真的,师傅是邪。我一哆嗦,身上的冷疹争先恐后的冒出来,给我带来一丝温暖。
师傅的惩罚便是将他们吞噬吗?
我看着那团黑烟很妙曼的绕着师傅转动了一圈。“古兽留下,我今天心情不好,要进补。你们自己消失吧。”“是,师傅。”
我很震惊,为什么他们对于同门师兄弟的死亡这么冷漠?不过我若是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我一定会连滚带爬的逃走,不会去管这些人的同门感情是真是假。
师傅非常迅速的吞噬了他的徒弟精心准备的补品。我只觉得此刻的师傅让人害怕的不敢看。风都变成了寒冬的刀一般。
“晓岩,你还好吗?师傅帮你疗伤。”
我哆嗦的撑着似乎骨折的腿站起身,回道:“师傅,我不要紧。我休息一晚就没事了。”
我听到师姐叹息了一声。师傅接着说道:“你的腿断了,怎么能没事呢,进屋,师傅能立刻帮你治好。”
我只觉得冷的牙齿打颤,似有一把钻洞的电枪在钻我的头骨。我求助的喊了声:“师兄。”
师兄的震惊不少于我,听到我的叫声后,才收起心思,过来扶起我说道:“晓岩,还是让师傅帮你治一下吧。你看你疼的哆嗦了。”
我不知道。我知道我是冻的哆嗦,像是刚刚摔进冰湖一样,从骨头里开始起的打颤。我以为我是因为恐惧。难道是因为骨折,所以疼的冷吗?
既然师傅坚持,我只好点点头。所幸师傅真的只是帮我疗伤。虽然还是很冷,但我还是能敏锐的感觉到我的腿疼被一阵舒爽代替,同时,对师傅的恐惧却随着距离的缩进而放大。
我小心翼翼的推开椅子,说道:“师傅师姐,我今天累了,可以让师兄陪我上去先睡觉吗?”
师傅却招招手:“不急,坐下。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师傅为什么招你入教吗?师傅今天就原原本本的和你说一遍。这是你的权力。”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一种大祸临头的预感,这预感像藤曼,越来越勒的我踹不过来气,越踹不过来气就越真实。
“师傅,我累了。不然明天听吧。”我怯懦的回道。
“我说,坐下。”师傅的声音里已经没有任何感情。师姐在一旁急得眨眼示意:“晓岩,今天师傅心情不好,说话你听着点。”
师傅却是笑了:“谁说我心情不好了。今天昤出现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好了,我要开始说了。我大约是这世上最早的一批邪。只不过那时还不叫邪。魑魅魍魉。各色名称都有。后来有了专门能打散我们的道人,才给我门取名叫邪,而自己成立了教派叫除邪。明王是最厉害的道人了吧,大约。昤她是明王的女儿。我也记不得为什么昤没有打散我,却一心叫我远离俗世。她将我禁锢,日日劝我做个守规矩的邪。我都已经忘记我的本念是什么?我慢慢的变得不再像自己,变成了昤期望的样子。她说她要我做她的徒弟,传承他父亲的明王经一脉。她要证明并不是所有的邪都是恶的。邪应该有自己的领域,归邪自己掌管。”
“昤真的像日光一样。可是日光毕竟不属于人间。明王的其他徒弟渐渐有了自己的势力。他们开始针对昤。他们发现昤在养邪。一切都很突然。那天我和昤下山为百姓驱恶邪之后再回来,发现昤养邪的灵力圈已经被毁了。他们抓住昤,严刑逼供,百般凌辱,而我只是却救不了她。”
“昤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好好活着,离开俗世,为邪开辟一片领域,为人的善的执念留一丝记忆。”
“我花了五百年找到昤的第一个灵力印记,一千两百多年第二片,一千年第三片,六百年找到你,第四片。”
“你说,晓岩,你对我来说多重要。承载昤的灵力印记的人,念力越强大,越可以滋补昤的印记。所以每一次我都想将你们养的强一点,可惜,每次都有意外。时间越久,昤的印记越不好找。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找到第五片。“
”晓岩,你说,我还要多久能再找到昤?”
听着渴望已久的秘密,我却控制不住的口干舌燥,眼睛胀疼。我知道我自己在恐惧在惊慌,想逃。虽然这是预感,但我想听从预感的安排。
那是师傅,师姐,师兄都在。师傅虽说奇怪,但真的对我还挺好的。我在怕什么?
霍晓岩,镇定下来,不要孬。
我扬起脸,故作祝福:“师傅,会很快的。能有四片,就能有第五片。”
师傅突然走进我,弯下腰,死盯着我的眼睛,说道:“不错,不试试怎么知道?”
我悚然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