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景儿,若有一天,苍都被攻破,那么破城之人,定是那天朝的十四皇子姬良君释!”怜景看见父王仰起头看着苍都的夜空,神情中却无一丝悲戚之情,他转过头看着她,眼睛亮如星斗,“父王会把你嫁到天朝去,景儿,你不要有怨,这是为了图尔,为了大夏的子民。”
他说:“景儿你记住,姬良一族最终的王者定然是姬良君释。倘若有朝一日你有机会靠近他,要记得季氏这个姓氏的含义。”
“季怜景,我要你用你的灵魂起誓,此生绝不会对姬良君释动情!”
怜景听见自己尚且稚嫩的声音,那是草原上代价最沉重的誓言:“我季怜景,愿以图尔赐予我的灵魂向苍灵诸神起誓,有生之年,绝不会对姬良君释动情,如违此誓,定会悲伤至死,永世不入轮回!”
悲伤至死......永世不入轮回......
耳边突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怜景本想睁开眼,就算是最后的告别。然而等待她的,却只有无边的疼痛和无力……
所有的一切就在那一瞬发生了,当皇帝焦急的脚步迈进大殿的刹那,只来得及看见怜景的身体无力地倒向地面,像草原上折了翅的苍鹰,悲凉地美丽着——
泰安殿内,宫娥太监里外进出忙碌着。在这距年关不远的寒冬里,他们的脸上竟渗出了密密的汗珠。大殿之内,一个愤怒的声音几乎震动了整座宫殿。
“一群废物!”皇帝指着跪了一地的御医厉声道:“你们食国家俸禄,却连个结果都诊不出,朕养你们有何用?!”语罢,一拳砸在桌上,将茶杯打翻在地。
魏九功忙低下头擦拭着溅在皇帝身上的茶水,刚擦了没两下,便被皇帝用力一脚踹开,跌出老远,只慌忙爬回来重新跪好。
“你们到是给朕说说,景姑娘的病你们是治得了还是治不了?若是治不了,你们就都给朕滚回老家去吧!”皇帝的话让跪在地上的众御医颤抖得更加厉害,于是将头埋得更低。
暖阁的帘子被掀了开,又一位御医退了出来,他看了看一众人的神情,然后跪到皇帝面前小心开口道:“启禀皇上,景姑娘身上有多处鞭痕,伤口极深且未得到及时处理,因而发了炎。再加上在殿内跪了太久,染了风寒,如今高烧不退。最重要的是……”老御医抬眼,胆战心惊地看了看皇帝,只听皇帝沉声道:“照实说!”
老御医这才低下头,开口道:“是,依老臣多年的经验来看,这最重要的是景姑娘她丝毫没有求生的意志,她...她根本就不愿醒过来...”老御医顿了顿,继续道,“老臣愚顿,这身体上的病好医,可那心病...微臣实在是无能为力!”
根本就不愿醒过来?
皇帝皱着眉。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她就那么厌恶呆在自己身边吗?为了将她从冷宫当中接出来,他顶下了多少压力。可是她竟然就是如此回报他的吗?季怜景,朕怎会容你如此放肆!
皇帝什么都没再说,只转身掀了帘子走进去。
透过桃红色的帐子,隐约可以看见那个娇小的身影。怜景躺在床上,因为高烧而绯红的脸颊更显出几分娇艳,仿佛只是睡着了,而并非徘徊在生死之间。皇帝走过去,坐在床边静静地望着她,神情柔和的如五月的和风,拂得人心暖暖的酸涩着。
魏九功悄悄遣散了暖阁内的宫女,然后自己也退了出去。望着皇帝那神情,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放下帘子,又将门掩好,他这才转过身。他是看着皇帝长大的,对他的了解可以说是极深了的。皇帝的强势、精明、睿智是所有人都看得到的。而真正走进他心中的人又能有几个呢?魏九功复又转身看了看那紧闭着的门,这怜景或许算是一个吧!可是,她能否比楚姑娘走得远一些?毕竟在这深宫之中......唉......他终于叹了口气,不再想下去。
皇帝温柔地伸出手握住她,她的手真的很冷,冷的不真实。仿佛她已不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这样的想法让他的心一紧,不觉将她握得更紧。他不能失去她,不能!他将她的手放在唇边,淡淡的香气从她的皮肤散发出来。她是仅剩的一个了,仅剩的一个能够真正懂他的人了。二十年来,他无时无刻不盼望着能有这样一个人出现,她能够读懂他的快乐,读懂他的悲伤,她能够让他不致觉得自己太过孤独。然后,那个人出现了。
一如他所希望的那样,她几乎给了他所有他期待着的东西,她守护着他,陪他微笑,陪他难过。即使是在自己最痛苦的时候,只要一想到还有她在身边,他便可以满足的微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