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如斯便放开了姆妈带上包裹推门离去。

姆妈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好半晌，她才坐在榻上，怔怔低喃：“我的使命……算是完成了吗？”

“不错。”黑暗中，有人回答。

姆妈低声一笑，却兀自道：“我倒是舍不得这孩子，虽说当初是不甘不愿，可长处下来，倒也生出感情。这是个好孩子，我竟如此舍不得她去那遥远的西冷州。”

黑暗中的人没有说话，他看着榻上那苍老的老人面带哀伤，兀自低喃。好一会儿，他才道：“主子说，契约已然了结，你现在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了。”

“想做的事？”姆妈忽然笑起来，沉沉答道：“当年想做的事情，如今却提不起一丝勇气去做了。我如今，居然真的想等着那孩子回来。”

话音已落了许久，黑暗中的人仿佛已经离去。姆妈吹熄了烛火，躺在榻上。她心中回忆过往，却是笑的苍凉。

她本是制兵世家的女儿，因世仇而被人废掉所有的武功。临危关头，多亏这“主子”相救。为报答“主子”，她所做的不过是替他来照看这个女孩儿。她曾以为自己已经心碎血冷。却不想让这女孩儿又重新融热了这满腔的血液。

“主子说，你且回来罢。如斯那里的一切，主子已全做安排，你不必担心。”黑暗中的人又不知何时回来了，低低说完这一句，便真的似风一般离去。

姆妈叹了口气，闭上眼，却是辗转一夜。

如斯夜里又去见了福音。三公子见她如此模样，只笑道：“你啊，竟比我这个主子人缘还要好，与这个告完别又要与那个告别！”

如斯笑着做了个鬼脸，才笑着跑掉了。

福音听如斯说要去西冷州，倒是没有什么意外之感。她看着如斯，撇嘴道：“我早就知道你要去西冷州了。”

如斯有些惊奇的望着她，道：“你怎么会知道？”

福音喝了一口茶，皱眉道：“三哥要去西冷州做州令一事早就传遍阖府上下。你一向是三哥身边的得力之人，他不带你去带谁去？”

如斯笑着点头道：“不愧是兄妹，小小姐可真是聪明啊！”

福音白了如斯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你别奉承我了。我可比不上我那个三哥。’”

如斯见她面色不佳，便小心翼翼的问道：“你生气了？”

“是！我生气了！”福音这回被她挑的完全放开了脸，只质问道：“你为何非要同我三哥去西冷州？你不会拒绝？！”

“我为何要拒绝？”如斯问。

福音见她居然一脸的疑问，心中那个盘桓已久的问题也不禁脱口而出：“难不成你真想做我的三嫂？”

如斯一愣，显然没能明白她话中的意思。

福音见如斯一脸懵懂，心中一阵失败只好挑明道：“你喜欢我三哥？”

如斯听她这么一说，脸先是一红再是一白，她捂住福音的嘴巴，急道：“小小姐你瞎说什么啊！”

福音挑了挑眉，拿开她的手，闷闷道：“若不是喜欢我三哥，你又怎会如此心甘情愿的随他去那个艰苦战乱的西冷州？”

如斯敛了面容，望着福音道：“三公子待我如兄如师，他于我而言，既是主子要谦恭，是老师要尊敬。况且，三公子此去鲜少有人支持他。我若在此时弃他而去，岂不是寒了他的心？”

福音听着她的话，反复咀嚼，亦觉有理。

“三公子此去西冷州，是为了体察民生。他曾与我说过，要做一个以民为先的官。我出身贫寒，最知底层贫民生活之困苦，若是能有三公子这样的好官，作为贫民的我们怎么不会欢迎？既如此，我是一定要支持三公子的！”

福音被她说的心下羞赧，见如斯一本正经的模样，连忙赔不是：“好好好，是我错了。如斯啊，那我问你，你心中可有良人？”

“良人？”如斯微微蹙眉，脑海中又蓦然划过那一张让她恍然觉得似是春天里第一缕暖阳的笑容。

福音见她神色恍惚，便认定她心中的确有所谓良人存在，于是凑近问道：“那人是谁？”

是谁？如斯忽然心中一痛，她不明白这痛是从何而来。难道说，那人是当今第一皇商，你的二姐夫吗？可是，如斯又不禁问自己，心中所系良人真的是他吗？良人……良人又是什么样的人？

“我不知道。”半晌，如斯才启唇。

福音听她回答，不禁大失所望。

如斯托住腮，倒真似被福音一句话弄的心神恍惚起来。她的脑海中，忽一会儿是那人在海边对自己温言鼓励的模样，忽一会儿又是身着喜服二拜高堂的决绝背影。一会儿，她仿佛看见的是他那春日一般的笑脸，一会儿见到的又是他冷漠高贵的睥睨着自己。

“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如斯不禁喃喃自语。

福音一听到她口中的“他”立马来了精神，直问道：“那个‘他’是谁？”

如斯敛了脸上愁容，看着福音，眨着一双银眼道：“我来此之前，曾差点跳海自杀。若不是一个人一番温言劝住了我，只怕此时我早已重新投胎做人了。”

福音听到这里，双眉一蹙：“还有这回事？”

如斯有些赧然笑道：“我那时是真的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了。他劝慰了我，鼓励了我，我才能活下来。因此，我心中一直都记着他。只是，他身份高贵，令人不可逼视。我不过是个陋颜粗鄙的丫鬟，实在没有勇气与那个身份站在他面前，好好感谢他。况且，这么多年了，我怕，他早已忘记了那渔村被他救了一命的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