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像不是平日里的晴荷了,平日里的晴荷眼神常常带着一种耀眼的光彩,而此时她的眼眸分明是哀伤灰败的,
“对不起。”两人对视好久,如斯才轻轻开口。
晴荷笑着摇了摇头,抹了一把滚出来的眼泪,对如斯笑道:“你现在可是分外的鄙视于我?”不待如斯回答,晴荷自顾自的说下去:“我知道你们其实打心眼里都是瞧不起我的,都觉得我攀附上人,是个下贱货。可是,我对公子是真心的,真的是真心的。我不懂,为什么下人与上人之间的界限被划的那么清清楚楚。我也不明白,是何身份难道在我降生之前就已经被选择好了吗?难道,下人就该自贱?下人就只能是给人当牛做马的份?我不懂不明白,两个身份悬殊的人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
晴荷说着,把脸埋在双手里,泪水顺着指缝跌落在如斯的脸上。如斯仿佛被人敲了一记,她连忙起身,拥住晴荷的双肩,就像姆妈平日里安慰自己一样拍着晴荷的肩膀安慰她。
晴荷再也忍不住,她抱住如斯闷声哭泣。如斯轻轻叹了一口气,慢慢说道:“晴荷姐姐,如斯还小,不懂得你说的这些。可是,曾有一个人他让如斯不可自怜,不可自弃。如斯一直都记着他的话,不然也不能活到今天。”
晴荷慢慢止住哭,她松开如斯望着她,喃喃反问:“不可自怜,不可自弃?”
“是的,不可自怜,不可自弃。”如斯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男子温和深邃的双眼,她微笑道:“晴荷姐姐,如斯在这府中已经度过快三年了,你看,我长成这个样子,受到的欺辱自然是太多太多了。可是,如斯不觉得自己可怜,因为不觉得自己可怜,所以如斯从来不轻贱自己。如斯也不会自弃,晴荷姐姐,倘若你自己都放弃了自己,那还有谁会来拯救你?”
晴荷思索了许久,望着如斯那双真挚的银色双眼,突然笑道:“小丫头,你说的对啊。我虽是个丫鬟,可我从来不觉得自己矮人一等。不可自怜,不可自弃,这话说的真好。我……我从来都是一个骄傲的人。我放不下身段,小丫头,所以,我选择了骄傲放弃了他。”
如斯听了,呆了半晌,突然笑颜如花。她握住晴荷的手,点头道:“你的选择是对的,晴荷姐姐。”
晴荷笑着,叹道:“我从小就卖身府中,从未有一个人像你这般对我如此真心。如斯,从今天起,我就是你姐姐,有什么难处,跟姐姐说,姐姐会倾尽一切帮你的。”
如斯眼眶一热,投入晴荷怀中,哽咽的喊道:“姐姐……姐姐……我又有一个亲人了……姐姐……”
晴荷被她喊得心里一酸,却全身温暖,她抱紧她,抚摸着她的头顶,无语凝咽。
而窗外,一直未停的雨也渐渐小了声势。
尚未风平浪静的丞相府又起风波,一向得丞相大人宠爱的三公子居然违背父亲的意思,一心想要参加今年的春试。丞相大人自然不允,然而孱弱的三公子居然跪在丞相书房前,一跪便是一个下午。后来旧疾复发,硬是被人抬回松临阁。
如斯是从晴荷的口中得知此事,她差异于一向甚是乖觉的三公子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居然与一直崇拜的父亲对抗。她放下手中的活,拜托晴荷帮自己挡着,连忙去了松临阁。
松临阁里的银松见如斯来了,话不多说,连忙引着她去了三公子的卧房。甫一入房,如斯便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药味。她不禁皱了皱眉,跨入内室绕过屏风,便看见三公子身着中衣躺在榻上,脸色白的泛青,平日里一双亮闪闪的眼眸此时正紧紧地阖着,一对俊秀的眉毛狠狠的拧在一起。
大夫开过药刚走,房里的另一个小厮青松此时正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跪在三公子榻前。如斯见了,走过去接过他手中的药碗,轻声道:“让我来吧,你去把窗户打开一点,这里不透气,对三公子不好。”
距离三公子近了,如斯便可看见他红润的嘴唇此时已经完全干裂,他额上脸上全是汗水,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如斯拿着帕子替他轻轻擦着汗,却冷不防的被三公子抓住了手。如斯吓了一跳,企图挣开,而三公子却在此时睁开眼,虚弱的望着她。
“你来了啊……”三公子嘴唇缓缓翕合,他的声音微如蚊蚋。他抱歉的冲如斯一笑,又道:“你看我这个样子,今日是无法教你习字了……”
如斯一愣,她忽然一笑,却笑出了眼泪。
“你……你哭什么?”三公子望着她的目光有些着急。
如斯摇了摇头,轻声道:“如斯没事,公子,你好好喝药,把身体养好了,就能再教如斯习字了。”说完,青松银松二人乖巧的上前托住了三公子的身体,如斯舀了一勺药,吹了吹送到了三公子的嘴边。
三公子看了一会儿药,又抬起眼睑看了看如斯,慢慢张口,皱眉喝下药汤。
如斯笑了起来,打趣道:“公子这样子,莫不是怕药苦口?”
三公子面色一窘,不自然的撇开目光。
得到了证实,如斯银眼弯弯,她笑道:“如斯喝药也怕苦呢,姆妈每次等如斯喝完药了都给如斯准备一小碗糖水。公子,要不下次喝药,如斯也为你准备一碗糖水?”
三公子喝了一口药,哼了哼:“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喝什么糖水。小丫头,可别将我看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