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念薇刚走到夏至的病房门口,便跟一个人撞个正着。她仔细一看,居然是刚刚在电梯里遇到的那位阿姨。看到阿姨脸上的疑惑,她才慌忙想起解释。
“您好,我是夏至的朋友,听说她醒了,过来看看她。您是......”
“我是夏至的妈妈。”阿姨个子不高,笑起来眼角布满皱纹。“快进来吧。”
此时夏至正在休息,气色看起来比前一天要好。阿姨从塑料袋里取出一个苹果,洗干净递给杜念薇。
“吃吧,这是我们从老家带来的,没打农药。”
“谢谢阿姨。”
阿姨摇摇头,“我听说了,是你救了我闺女的命,还一直在医院里照顾她,我们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阿姨您别这么说,她是我的朋友,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夏至有你这样的朋友,是她的福气。我们识字不多,家里亲戚朋友也都是庄稼人。夏至从小自立要强,能到省城读书全靠她自己。她小时候就爱画画,我们忙着收麦子顾不上管她,就扔给她一支铅笔几张纸,她能趴在炕上画一整天,没想到长大真就考到省城里来了......”阿姨不禁眼眶泛红,“这孩子能吃苦,除了学习还打着好几份工,生怕给家里添一点麻烦。可惜老天不长眼呐,让这么好的孩子遭这种罪......”
她挨着阿姨坐下,“阿姨,我知道您心里难受,但我相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阿姨点点头,“我明白,只是啊,夏至年纪轻轻就没了腿,我怕她接受不了,到现在一直不敢告诉她......”阿姨不由抹抹眼泪,“人活着就好,人活着就好。”
正在这时,夏至动了动,缓缓睁开双眼。
“夏至,你醒了。”
“微微......姐......”
“嗯,你感觉怎么样?”
“我......好多了......就是下半身没知觉......”
她强忍住眼泪,笑着说道,“麻药还没过去,再过段时间就好了。”
“嗯......”
“夏至,”她握紧夏至的手,“你要快点儿好起来,好了就能吃我给你买的核桃酥。我都买来了,就放在抽屉里。还有,等你好了我带你去吃海城新街的煎饼,你还记得吧?”
“记得......”
“那家店叫‘姚记煎饼’,每天生意可好了,去了都要排队呢。老板认识我,每次都多给我放两片薄脆,到时候我也让他多给你放两片,好不好?”
“好......”
“医生说你需要多休息,我先回去了,下次再来看你。”
走出病房,她的心情依然沉重,不敢想象夏至得知自己失去双腿后的痛苦。但是阿姨说的对,人活着就好。顾纯然也说过类似的话,即使经历了无比痛苦的事情,只要活着一切都会过去。
大约两周时间,顾纯然已经能够下地行走,像个没事儿人了。他的恢复能力极强,让医生都感到诧异。两人收拾妥当,在一楼办了出院手续。
杜念薇查看手中的单据,不小心撞到了人。她连忙道歉,注意到对方是个瘦弱文静的女孩。女孩皮肤白皙,眼神清澈,看起来非常乖巧。她身边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黑墨镜黑西装看起来像是保镖。女孩轻咳了几声,然后向她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站在门口的顾纯然看她出来便问道,“怎么这么久?”
“刚刚不小心撞到人了。”
“没把人撞坏吧?”
她不满地翻个白眼,“我是坦克吗?还把人撞坏......”
“好久没呼吸新鲜空气了。”顾纯然惬意地伸了个懒腰。“为了庆祝出院,是不是该吃点好的?”
“拜托你消停点儿吧,伤好之前不能乱吃。”
“你这口吻像个管家婆。”
“我还不是为了你好。”她打开车门,“你快点儿好,我也能快点儿解脱。”
“其实我不介意伤得久一点。”
“伤久一点就多折磨我几天?拉倒吧,我在医院住半个月已经快崩溃了。”她插上钥匙,启动车子,“把安全带系上。”
“你确定没问题?”
“嗯。”
“我看你开车的架势心里没底。”
“怎么了?瞧不上女司机?”她系上安全带,一本正经地看着他,“我驾龄七年也算老司机了,放心吧。”
“那你上过几次路?”
“这个嘛......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你先告诉我脚底这三个踏板哪个是离合?”
“你到底多久没开车了?”
“最近的一次应该是考科三的时候。”
顾纯然不禁笑了,“看来我们即将开启一场冒险之旅。”
“什么意思?”
见顾纯然笑而不语,她立刻会意。她不耐烦地嘟嘟嘴,摆好架势上路了。说实话心里是有点紧张,不过还在顾纯然在旁边指导,她慢慢找回之前在驾校练车时的感觉。
“我先送你回去,然后我出去办点事儿。”
“什么事?”
“私事。”
“你要去看高歌?”
她不免惊讶,“你又算到了?”
“这还用算吗?”顾纯然摸出香烟,“用脚趾头也能想到。”
“你那勤于思考的脚趾还挺厉害的哈。”
“我也去。”
“你去干嘛?”她看到旁边有车并道,手忙脚乱地打着转向灯,“你伤还没好,跟着我到处跑不利于恢复,这话是你说的。”
“反正回去也没事,我在医院闷久了,想多呼吸一点儿新鲜空气。”
“那行吧。”她右转至太行路,根据导航提示,大概还有十分钟就能到达海城监狱。“之前让你见他你都不愿意,现在竟然要求主动见他,还真难得啊。”
“我可不想见他。”
“不想见他你干嘛跟来?”
“刚刚不是说了吗?闲着没事。”
她不禁笑了一下,“好吧。”
海城监狱位于郊区,一路过来几乎没什么车辆。杜念薇将车子停在路边,然后解下安全带,这时发现顾纯然一动不动地坐在座位上,似乎没有下车的意思。
“你真不去?”
“给你们留点私人空间,万一你们想说悄悄话,我在场多不方便。”
“我跟他没有悄悄话可讲。”她说完俏皮地眨眨眼睛,“我怎么听这话酸溜溜的?”
“那是你中午吃面醋放多了。”
“行了,不跟你贫了。”她取过放在后座上的包,“你乖乖在车里等我,哪儿都不许去。你伤口刚刚愈合,医生不让你多动。”
“你啰嗦起来真可怕。”
“我是怕你伤口再呲开了还得回去。”
“好了,快去快回。”
“嗯。”
她下了车,走进监狱,然后在探视室等待高歌。几分钟之后,她见到了剃了平头的高歌。他脸颊消瘦,颧骨突出,但精神还不错。看到她时,他的嘴角立刻浮现出温暖的笑容,仿佛还像以前一样,只是如今两人中间隔着一道厚厚的玻璃。
他轻轻拿起电话,“微微,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