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宾美术学院。
梅子绿从车上下来,付了出租车司机丰厚的小费。让自己搭顺风车去机场的SUV车主挥手长得还真俊俏啊,一看就是四处留情的主儿,一路上不光谈笑风生还殷切周到,送水送点心的,特别贴心地帮梅子绿拉遮光板。
梅子绿手里捧了一本书《近现代美术史》,她挽起丸子头,摘下美瞳带上黑框眼镜,穿了一双帆布鞋,每个人都以为她是别的班漂亮亚洲女孩。
她走在校园里,但是没有进任何教学楼,反而进了一片树林。
小树林中的书算不上茂密,但也成了小小的气候。梅子绿在树木间寻找,最后停在了其中一棵白蜡树前面,这棵树隐藏在许多书中间,谁也看不出它有什么特别之处,梅子绿伸手摸了摸树干,在很高的地方,隐约可以看见上面用篆刀刻下的字,那么高的位置已经看不清了,但是梅子绿知道那是什么——秋华春实。
这四个字是梅春早和沈知秋结婚时两个人刻上的,改写这个成语是寓意“郎才女貌”。
当时再怎么浪漫的爱情都会随着时间的增长一点一点长到空中,长到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成为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事情,被人淡忘,只剩下两个人记得,但是如果这两个人都死了呢?
谁还记得这场风花雪月郎才女貌的爱情呢?
或者说,这场爱情对这个社会的贡献是什么呢?
“这棵树有什么特别的吗?”有人走了过来问:“你是哪个班的?我能认识你吗?”
那个年轻人大大方方地向梅子绿伸出手。
梅子绿早已经准备好了说辞,“当然,叫我G吧,我已经毕业了。”
“是吗?那么你是天才画家咯?这么年轻就毕业了。”年轻人没有表现出不信任:“我叫阿列克谢,是雕塑专业的。”
梅子绿不想和这个人多聊,敷衍道:“这样啊,我很喜欢大卫。”
“谁做的哪款?米开朗基罗,贝尔尼尼还是多纳泰罗?”阿列克谢问。
“……都不是,是姓科波菲尔那位……”梅子绿想尽量表现得无知一点让这个年轻人对自己失去兴趣,这也是为他好,如果他知道梅子绿的经历肯定会怀疑自己的三观。
没想到阿列克谢小哥非常给面子地笑了起来,战斗民族的小哥还挺帅哈。
小哥看了眼手表,皱了皱眉头,又抬头看了看梅子绿,梅子绿想起来:“你不去上课吗?雕塑专业的那位安德烈教授可不是慈爱的人啊。”
阿列克谢小哥笑着摸了摸后脑勺,问:“能交换手机号码吗?”
梅子绿想着怎么拒绝他,就说:“本来是可以的,但是我看你是个好苗子,就不能了。艺术家一定要从磋磨中吸取灵感。我走了,有缘再见。”
阿列克谢也没有拦住她,这种青年小才俊肯定会认识其他金发碧眼软妹子,夫妻俩琴瑟相和,有说不完的共同语言,就算不能成为什么大师也能凭借列宾美院的毕业证过上很好的生活。再生个可爱的小比比,好好教育他,尽享子孙满堂之福,尽管再过上几十年谁也不记得他们,但是被记住那么久对自己又有什么作用呢?
与其名垂青史,不如自己怎么高兴怎么过日子。
梅子绿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将来会成为什么样的人,会过什么样的日子,也许是可以逃避,也许是每天都疯疯癫癫根本来不及。
梅子绿回头又看了一眼那棵树,如果在另一个时空也有这么一棵树它会被人记得吗?
阿列克谢走了几步,看见一个窈窕的身影从教学楼里出来,一个穿着很皱巴巴的衬衫的一头鸡窝的眼镜男很狗腿地跟在她后面,手里拿着两张类似电影票的东西。
阿列克谢停下来半是讥讽半是看新鲜地笑了一下,斯维塔兰娜瞪了他一眼警告他,他摊了摊手意思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个无知的吃瓜群众罢了。”
斯维塔兰娜对他的袖手旁观表现出了极大的不满,用眼神示意他过来赶走这个跟屁虫,他才懒洋洋地走过来打招呼:“嘿,斯维塔兰娜老师,我们约好了今晚的事情您没忘记吧?还是说您要招呼您的小伙子要爽我的约?”
眼镜男的内存显然不够加载这个变故,眼巴巴地等着斯维塔兰娜解释,斯维塔兰娜一脸遗憾地说:“虽然画展是很难得的机会但是我已经约好了给阿列克谢看画,在哪里来着?”
“我家的车库,我把那里改成了画室。”阿列克谢用每个纨绔子弟都会有的那种满不在乎的语气说:“如果老师愿意我还希望老师能给我当模特,我要重塑一个维纳斯。”说起维纳斯的时候阿列克谢还不怀好意地朝眼镜男挑衅般的眨眨眼。
斯维塔兰娜赶紧结束了这场意外,对眼镜男说:“好了,阿纳托利,我也要去上课了,我们下次再见面吧。”
转身和阿列克谢走了,留下眼镜男阿纳托利一脸懵逼地站在原地,手里握着两张画展的门票。
“你怎么总会被这种类型的boy像苍蝇一样围着转呢?”阿列克谢得意洋洋地调笑,“唯一一个看起来还够级别的Sho还是出了名的妻管严……”
斯维塔兰娜立刻反驳他:“Sho不是妻管严,他只是和太太感情好而已。”
阿列克谢瘪瘪嘴点头,说:“他是不是妻管严和我们也没有什么关系,相比较而言我对Ray更感兴趣,他要不是中转站的人我简直想把他拖回来解剖开看看。”
斯维塔兰娜立刻制止他:“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你难道不知道他的背景吗?你以为现在他父亲流放他就是放弃他了吗?除了他他们家还有谁有可能接管家业?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虽然暂时是得宠了,但毕竟不是能长远打算的人。就算是他弟弟的妻子有了身孕,万一是女孩呢?Ray的父亲虽然偏爱小儿子,但是在外还是承认Ray长子的身份,就是因为还没有胆气把权利交接给小儿子,留了后路。如果Roy狠下心去反败为胜也不是没有胜算。”
“贵圈真乱……”阿列克谢下意识扣了扣耳朵:“我还是快快把家里的钱花光吧,留给儿子们还要争争抢抢的,搞得兄弟反目手足相残让人笑话。”
少年你这样容易讨不到老婆啊。
“我是娜塔莎·博诺切娃·乌特金老师的学生,她交代我说有东西寄存在这里。”梅子绿对仓库管理员说,然后翻开那本《近现代美术史》,其中一页上有一行手写的俄语字——G,到列宾美院来,在仓库里存放了一件我送你的礼物。By博诺切娃老师。”
正直的仓库管理员先是怀着怀疑的态度查找了一下档案,果真在很久以前的记录里找到了博诺切娃老师的记录,于是她相信了梅子绿,带她到了仓库里,打开一个储物柜,从里面掏出一个包裹着牛皮纸的包裹。
在图书馆的一个角落坐下,梅子绿拆开了结结实实地纸包装,里面是一个速写本,是博诺切娃老师的手笔,大部分是原子笔画的速写,静物素描,偶尔有几页是彩色铅笔画的人物头像,从下面的文字简记可以得知这几个模特是学校的几位教授。
只有中间的一页,是水彩颜料用油画的手法画的,内容好像是记录了一场古老的仪式,整幅画左二人右三人,左边两个人衣着华丽,手捧着装帧美丽的书本,的红色的好像在颂念什么,其中一个明显是个黑人,而且瞳孔是鸽子血一样!
果然这些事情都和那个非洲的部落有关系!
画面上右边的三个人两个蹲跪着一个平躺在地上,面对看画者的蹲着的人手里捏着一个黑色的线性的东西,另一手握着手术刀,背对着观画者的那个按住躺在地上的人,躺着的人很平静,脖颈后面开了一道伤口,背对着观画者的人物用手帕垫住他伤口接触地面的部分。
五个人的衣着带着中世纪的特色,周围的景物很是熟悉,特别是三个人物后面有一棵开着花却没有叶的树。
服装店导购员脖子后面皮肤下的黑色线形物体在梅子绿脑海里一闪而过。她仔细看了看画中人手里捏着的东西,因为画幅有限很难看清它看起来只是一条黑线。梅子绿不自觉地把眼睛凑近,提起那页画纸放在阳光底下,但就是看不清。
但是,阳光透过画纸在桌子上留下了一个影子——画纸上被隐秘地扎了许多小孔,肉眼无法看见,但是阳光下放大的影子却暴露了这个秘密。
小孔漏下了阳光,光斑形成了一串数字2089184。
这是什么意思?是电话号码吗?
梅子绿尝试着打了个电话,号码并不存在,QQ?微信?要不是微博?梅子绿都尝试了一遍,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看来没有点灵感是没法茅塞顿开了,站在街上等公交车,那辆送她来的SUV又开了过来,看见梅子绿站在路边立刻热情洋溢地朝她招手,停在梅子绿面前。
车主从车上下来,手里拿了一个东西,说:“正好遇见你了,你把这个东西落在我车上了,我正愁怎么还给你呢。”
梅子绿刚想自嘲一句瞧我这脑子之类的,伸手接他手里的东西的时候,那人手腕一翻,手里拿着一罐喷雾,梅子绿知道事态不好刚要反应,那人已经按下了喷头,一阵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周围的空气像是被融化了一样,紧接着梅子绿觉得自己也要化掉了,一个趔趄脸朝下摔了下去。倒是没怎么疼,感觉像是跌到了云层里,周围是完全的黑暗。
忽然,一声巨响过后绚丽的烟火打破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