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安镇。
司玉敛搭乘了楚狄的人力车来到了麟安镇。她谎称买药让楚狄先回去,约定夕阳西下时在白记药铺见面。楚狄心知玉敛此行的目的不只买药那么简单,但他并没有多问。两人就此分别后,司玉敛朝着镇中方向走去。
走着走着,眼前的路越发的陌生。
她觉得自己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因为她根本就不知要去哪才能找到章佑祺。包括认识章佑祺的人,她都不知道应该如何找到他们。
“咳咳……”司玉敛扶着一个商铺门前的红漆柱重重的咳着。她努力的回想着她与章佑祺过往种种,还是没有任何能找到他的信息。
无奈,司玉敛决定,向路边的小贩求助。
她走到一个卖丝帕的小贩旁,声音微弱道:“您好。”
小贩是个小女孩,一脸稚气未退的模样,笑盈盈道:“姑娘看丝绣?”
司玉敛摇了摇头道:“我想向你打听些事。”
“但说无妨。”小女孩爽朗一笑。
“这镇上,可有姓章的大户人家?”司玉敛望着小女孩,瞳孔中印满了无尽期待答案的渴望。
“当然有啊!”小姑娘像是听见了什么奇闻怪事道:“怎么会没有?”
“那请问,章家的地址在哪?”
“你想去章家?”小女孩有些狐疑的看着司玉敛。
司玉敛点了点头。
“章家是不允许外人进入的,你若是想找谁的话,可以去绸缎庄找那当家的少爷。”
“咳咳……”司玉敛有些急,接着问道:“是章佑祺少爷吗?”
小女孩眉头微蹙,摇了摇头道“这就不清楚了,章家一共三个少爷,具体叫什么不得而知,不过章家的三少爷是镇闻名遐迩的帅气呀,我跟你说,我……”
还没等小女孩说完,司玉敛已点头谢过离开了。
漫漫无际的道路,司玉敛拖着疲乏的身躯走着,她觉得她的身体快支撑不住她了,她在发高烧,她想坐下来好好的休息一下,但她渴望快些找到他,请求他原谅自己……
也不知那绸缎庄叫什么名字,司玉敛抹了把额头渗出的汗珠,她嘴唇发白,眼睛无力的睁着,一张洁白如雪的脸庞有些惨白。
已走过不知多少条街,还是没有看到一家绸缎庄,司玉敛有些疲乏,她轻轻的坐在路边的石阶上。
“咳咳……”
此时为正午,毒辣的太阳照射在司玉敛的身上,司玉敛用手阻挡阳光穿透。她轻轻合上双眼,脑袋沉沉的像顶着千金的重物一般难受。迷迷糊糊中,听到两个妇人在对话……
“这是我新买的布料,这富锦的绸缎就是好啊。”
“是啊,这颜色真上成,改明我也去买两条。”
司玉敛猛然睁开双眼,不顾疲惫的身躯向那两位对话的妇女跑去,一路跌跌撞撞,险些摔倒。那两个妇女见司玉敛这架势不禁一惊。只见司玉敛喘着粗气道:“两位姨娘,可否告诉我,这布料是在哪里买的?”
“请问这绸缎庄的名字叫什么?”见两个妇女没回答,司玉敛又问了一遍。
“叫富锦绸缎庄,在北一街一号。”
司玉敛满心欢喜,连连道:“多谢,多谢。”
富锦绸缎庄。
司玉敛抬头怔怔的望着牌匾。深吸一口气,一股淡淡而又熟悉的味道萦绕着她的鼻尖。循着味道的来源望去,原来是大门处镶着的花篮,花篮里插着团团簇簇的淡紫色风信子,司玉敛不禁欣然一笑,走近了过去,指尖轻轻的触碰着这些充满生气的花儿。
眼神一飘,见到了屋内的墙上裱着的一幅风信子图。她缓缓的走了进去,画上的风信子在一个花瓶中,背景是一个充满花朵的房间,画面以风信子为主角,一切的花朵都被虚化如泡影。
“姑娘想买什么款式的绸缎?”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传入司玉敛耳中。
司玉敛一怔,侧过脸刚准备回复,却觉得有什么似曾相识的感觉。男人虽有些苍老,但那充满精力的眸子和那眉宇,却让司玉敛陷入了无尽的回忆深渊……
“司……司小姐!”
司玉敛唇微张,像是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仿佛是激动的说不出来,也仿佛是忘记了。
但……怎么可能忘记?心心念念了八年的立博炎,有关于他的一切,甚至间接关于他的一切,她都不曾忘记。
“魏叔。”司玉敛浅浅的叫了魏德一声。
魏德神色略有愧疚道:“闺女,你都长这么大了。”
当年,他们一手安排把司玉敛送到了陈家,甚至没有征求她的意见,原因单纯的是因为她晦气。
这八年的春夏秋冬、花谢花开,在陈家,幸而陈大辉对司玉敛照顾有加,否则司玉敛都不知道她自己如何挺得过来,每日早起准备早餐,收拾家中大大小小琐碎事宜,干活时经常还被在一旁休闲自得的金桐花训斥。
若说这一切归根结底,司玉敛从没有抱怨过立家,也许在她的心里,她已经认定,她就是一个丧门星,扫把星,若不是立家给了陈大辉钱,恐怕,没人愿意收留一个这样来路不明的人吧,所以,司玉敛常常叹息自己的命运。
司玉敛抿嘴一笑,片刻,低声问道:“这是立家的绸缎庄吗?”
魏德连连点头,诚意道:“今日在店内陈列的所有绸缎,司小姐喜欢什么,尽管挑去,账单我买。”
司玉敛垂下眼眸摇了摇头:“我不买绸缎,我是来找人的。”
魏德恍然:“是找我家少爷?”
司玉敛眸子一亮,如明媚的阳光照入:“立少爷……他在?”
“正想说呢,我家少爷去上海谈生意了。”
刚明亮的眸子转瞬渐渐暗淡。“咳咳……”
“司小姐可是病了?”
司玉敛轻捂胸口,脸色苍白道:“是小毛病了。”
“魏叔,我还有些事,先走了,改日再登门拜访。”
“这……”
没等魏德说完,司玉敛已转过身去,单薄轻柔的背影逐渐消失在人声鼎沸的人群之中。
司玉敛无力的走着,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能撑多久了,她用绣着风信子的手帕捂住口,不停的无力的咳着。
天际间逐渐昏暗,明亮蓝澈的天空被黑压压的乌云所遮掩。
“初春的天气变幻莫测,想必又要下雨了。”街边的两个商贩不悦的交谈着。随之便转身收拾摊位准备回家。
司玉敛想尽快找个可以躲雨的地方,因为她与楚狄约定的是夕阳十分,眼下才是正午。
她身上又身无分文,不知道可以去哪。
突然,天空一道明亮的白光刺破了团密的乌云,从她的眼前划过,司玉敛被光亮刺得眯了眼,片刻间,只听“轰——隆——”一阵响亮的雷声。
她左右张望,都没有地方可以躲雨,她只好快步的继续往前走。
大雨倾盆而至,司玉敛捂着口继续无力的咳着,雨水打在地面上,腾起了片片水雾,笼罩在司玉敛周围,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隐约看到了一个小饭馆,司玉敛急切的跑了过去。谁知,刚到门口,却已经堆满了躲雨的人,司玉敛被他们挤了了出来,本来是没有人挤她的,可是司玉敛身材瘦小,加上高烧,本就无力的身子骨,更像是失去重心的一只气球一般轻盈。
因为重心不稳,司玉敛重重的摔在了地上,雨水彻底的打湿了她的衣衫,渗入她的肌肤,冰冷刺入她的骨,那样的寒冷,那样的苦楚。
雨水顺着她浓而黑的青丝滴落,泪水在不知不觉中流了下来,司玉敛愈来愈冷,她开始发抖。
手撑着地,勉强站了起来,一步一顿的朝着前方走去,她的还是在寻找绸缎庄,章家的绸缎庄……
雷声顶顶,寒雨冰冰。
街上空无一人,没有一个人出来递给司玉敛一把伞,也没有人过来问一句司玉敛在雨中独步的缘由。
脚步愈加沉重,甚至无法挪动,每一步走得都是那么的吃力,如同走在冰刀刃一般的艰难。她想用绣着风信子的丝帕捂住口止咳,但发觉她连抬起胳膊的力气都没有,手帕也不知何时掉落,早以不再手中。
大雨越下越猛,雷声越打越响,瑟瑟发抖的司玉敛颤抖着身体,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她颤抖着双唇,眼睛缓缓合上,用尽最后剩余的力气,仿佛在忏悔着她的过错,念出她寻找的那个人“佑祺……”
那声音的微弱足以让人心碎万分,细弱的音淹没在了这滂沱大雨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
朦胧间,只觉得昏暗一片。
司玉敛的意识由模糊变得清晰,又从清晰变得模糊。
她努想的睁开眼,却吃力非常,最终只有睫毛微微颤抖。
偶尔听到有几个轻轻碎碎的脚步声,她感觉自己头顶的冷巾被换了一块又一块。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到有人轻捏着她的脸颊,接着,口中便是一团苦涩,因感冒所以尝不出具体味道,但她很确定,这是在喂她喝药。她不知道她在哪里,被谁救了回来。她无意识的任由着被人喂药,可是因为她无法主动喝下,以至喂入的汤药又都从她口中流出。她喉咙没有力气,所以无法吞咽。只感觉那个喂她药的人很耐心的为她擦拭,然后继续喂药,直至司玉敛咽下去。
药喂完后,那个人轻轻的把汤药碗搁置在一旁的床头柜上。他静坐在司玉敛旁边,司玉敛能感觉到他就在自己的旁边,她不知道他是谁,但她确定是这个人救了她,把她从大雨滂沱中救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