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迟不由自主的想到上京的春天,风一吹,满城就如同下了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
大梁人喜鲜妍美丽的花儿,上京每到春日街头巷尾皆是艳丽鲜美的花朵争相开放。
其中以牡丹最为得上京贵人的喜欢。
徐小姐?青年男子略显沙哑的声音入耳,隐隐带着一丝嘲讽之意。
原本有些晃神的意迟回过神来,一向比城墙还厚的脸皮竟然有些发烫。
雪白的脸颊不由得在那人的逼视染上一丝丝秾丽的胭脂色。
她同叶长欢在破庙说话,原本就不曾避着别人,或许那些百姓听不懂,陈匡是肯定懂的。
徐国公是徐后娘家,有些什么人,上京的达官勋贵恐怕比他们徐家人要清楚的多。
就是眼前这厮,虽说是武官,怕也不是个无能之辈,要不怎么能让上头人把向皇室宗亲贺寿的事交给他。
最重要的是,这个色鬼还随身带了自己的小妾。嚣张而轻狂,如叶长欢所说,一看就不是个好人。
陈匡目光似在她的面上微微一滞,怔了一怔随机略带讽色的缓缓道:这里可并无高床软枕,我和红绡要在此逗留几日,你们若是不愿意留下,付些钱给村民,让他们带你们去最近的县里。
原来是这男人,认为她和叶长欢跟普通的贵胄子弟一身富贵病住不惯乡野山村,吃不惯百姓的粗糙吃食。
这一次,她同叶长欢一起涨红了脸,意迟自然而然是知道自己昨夜一宿没怎么睡着的可叶长欢昨夜却是仿佛睡得不错的模样。
意迟抬眼瞧他时,分明瞧见他那细腻白嫩的眼下淤青一片,心下大奇。
或许是她的目光太具有侵略性。
叶长欢面色更红,几乎是恼羞成怒的嗤笑一声:你放心,我和阿迟一定会住到你们离开的时候。
他这一番豪言壮语听得陈匡只是挑了挑英挺的眉头:那陈匡可就拭目以待叶公子的本事了。
言毕就搂着等在一旁的红绡离去。
显然,就是一副“爷陪你玩玩”的意思,当然更多是不以为然。
叶长欢气的跳脚,偏又奈何不得这个男人只得恨恨道:别让小爷我知道这个人是哪家的。
叶侯爷只得了这么一个嫡子,叶长欢自小又讨长辈喜欢,被宠到十五岁只怕没受过这懂嚣张直白的挑衅……偏偏又无可奈何,气成这样倒也不足为奇。
意迟这次倒是深有同病相怜之感的拍了拍他的肩以表安慰:还是算了罢这,咱俩加起来也不是这人的对手,再说他并非凡物,得罪了,未必占得了便宜。
叶长欢还想再说什么,意迟摆了摆手,又道:若是叶侯爷知道你惹上西北军的将领,可不是一顿臭骂的事儿。
闻言,叶长欢一愣,俊秀的脸上似是想到什么变得有些古怪,最终也只是委委屈屈的道:那好吧,我听小阿迟的,咱们进村去吧。
意迟听见那句‘小阿迟’手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真是够恶心人,她这么大的人了,这臭小子还叫的这么肉麻。
不知道是不是时来运转还是因为她和叶长欢的容貌太好,自打进了村,他们就路上接受着村民的注目。
意迟只得硬着头皮跟叶长欢挑了一家比较面善的人家借宿,好在那家的妇人极好说话。
意迟又本着不能占人家便宜,财物又不外露的原则从她的首饰里挑了朵最不值钱的珠花。
当然,公主府出品必属精品。
那一朵看起来不怎么样的粉色并蒂莲,实则仔细一瞧就连花瓣上的纹路也是栩栩如生。少说也能值个好几百两银子。
而好几百两银子足矣让一户普通农户安安稳稳的过一生了。
她原本就算得上是皇室宗亲,身上的物件样样精贵的紧。
此时自也不愿占一农户人家的便宜,也便细细说来珠花的价值。
那妇人听说了这珠花的价值呆愣了好一会,才诺诺的收下,神色之间倒是没有贪婪狂喜之态。
这点倒叫意迟莫名觉得高看这一身粗布麻衣的乡野妇人几分。
当然更多的是怀疑和警惕,和难以忽视的违和感。
妇人约莫三十来岁的模样,样貌虽清秀却是有着难掩的沧桑,就连发间也有几根银丝,神态温婉而坚毅 一身洗的发白的布衣也不显得过分寒酸。
一看就是受过极好的教养,她小心翼翼的用粗糙至极的茶碗端来两碗泛着清香的茶汤有些局促紧张的低声道:徐小姐,叶公子,这是奴家闲来无事同弟弟妹妹调配出来的花茶,二位莫要嫌弃。
乡野人家哪里有什么好东西,这家房子虽宽敞却是老屋了,瞧见那粗糙至极的茶碗时,意迟实在是忍不住同叶长欢一般皱了皱眉。
妇人原就心细,此时愈加忐忑,数十年未曾见过来自那里的人了。
意迟虽有不适,但闻见那股子令她心神一振的清香时,她便忍不住端起那有些硌手的茶碗,递到干燥的唇边抿了抿,淡淡的甜味入喉一股凉意自心底生起,唇齿留香。
第一次,她有些失态的将碗里并不多的茶汤饮尽。
喝惯了各种上供的好茶,她还是第一次差点将舌头吞下去。
这举动在她眼里是失态,但是却没有人觉得违和。
虽说,意迟脸皮微微发烫,但在瞧见叶长欢同样到底的茶碗,她就不觉得自己丢了多大的脸了。
叶长欢显然比她更端不住,兴致勃勃的开口:这位夫人,你这茶叶可否还有,我与妹妹甚是喜欢。
那妇人似是不怎么意外,却也吓了一吓只微微笑道:公子多礼了,奴家姓颜,一介乡野村妇罢了,哪里当得起公子一声夫人。
说到这里她似是有些歉意:今日为了招待二位贵客,这茶已经用完了。
叶长欢的失望是显然易见的:这样啊……语气里尽是遗憾不悦之意。
意迟自是瞧见了那颜氏眼底的紧张与怯意,显然她是害怕惹怒叶长欢的,当然也知道他们的身份代表什么,同样也是见识过贵胄子弟的。
虽说心底疑惑好奇还有警惕交织,此时却难得的冷静下来。
意迟微微一笑:颜大嫂不必紧张,他性子一向急,在上京就是同大长公主府的福慧县主也是这般不讲礼数,县主可是总是说他是个野人托生的。
她笑意晏晏仿佛在说别人家的事一般轻松自在,无半分违和之感。
叶长欢却是差点气的吐血,他不就是占了这臭丫头一次便宜吗,她原本就比他小,叫妹妹莫非错了?什么叫不讲礼数?什么叫野人托生?!
叶长欢觉得自己快要忍不住了,什么时候眼前的人儿竟如此厚颜无耻了。
这丫头分明指桑骂槐,偏偏他又不能拆穿她的险恶面目,只得坐在一旁生闷气。
那边的颜氏却是觉得这姑娘不但几家世好,相貌也是极为出挑的,若是她们家还没有败,指不定弟弟也是能娶到这样的世家小姐为妻。
她嫁了个乡野村夫倒也罢,万万不能叫阿灵与阿曲也同她一般娶了个粗鄙无知的村妇。
只是这位,叶公子的身份她虽是猜不准,这位姓徐的姑娘一身的衣料可是有钱也未必能买得到的,这在上京也只有皇后的母家徐国公府有这般气派了。
只不过,骤然提及福慧县主,颜氏的眼底飞快划过一道晦涩难懂的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