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是无限森黑,暮色下的山林,时不时发出渗人的怪叫,似是蛰伏着什么择人而噬的怪物一般。
天空时不时划过的紫色儿臂般粗的闪电,让卢意迟越发郁卒的想,她究竟是不是真的是个傻的,居然信了从小到大最不靠谱的这厮跑到荒郊野外看彩虹。
结果彩虹倒是没瞧着连人带马车给翻下了山坡。
虽说是没有伤到哪里,却也实实在在的得了一场惊吓。这一身的狼狈也是,与平日里那些蹲守街边的乞丐无二了。
闪电划过夜空时那噼里啪啦的电花,让意迟心底不安至极。紧了紧被山石刮的有些破破烂烂的衣摆。
手心里已然是汗湿了一片,意迟有多少年未曾这般狼狈了。
在大梁,她好歹也是出身大长公主府,有那么一位彪悍而尊贵的祖母。
可现在,
她这位县主娘娘灰头土脸至此,可谓倒霉透顶,也算是奇耻大辱。
面对这阴森可怖的山林,意迟固然还能淡定,可是她那破破烂烂的袖口却被揪的越发紧致: 叶长欢!
这平地惊雷一声吼,惊的叶长欢忙松了手,俊秀的面上满是委屈心虚:迟妹妹,我也不是故意的,咱俩还是先找个地方避避吧,这天色不是很好。
只有这厮,心虚的时候才会一口一个迟妹妹。往日里,这厮哪里会这般亲昵。
似是为了应证这厮的话,轰隆一声,不远处一棵参天大树,拦腰截断。
那棵树迅速的起了火,冲天的火光之下,二人竟是半张着嘴,皆是暗暗庆幸没有坐到那棵树下,然后默契无比的抬眼看了看头顶茂密的树冠,浑身一抖,难得心有灵犀的发足狂奔,冲出好一段距离后才堪堪停下。
“前面好像有火光,”叶长欢一声怪叫,惊的气喘嘘嘘的意迟,顾不得平日的优雅矜贵抬手抹了抹脑门上的汗,紧张的望了过去。
她如今已经是够倒霉了,若是露宿郊外,淋上一夜的雨,意迟倒宁可她掉下山坡的时候,已经人事不清了
加上那一道闪电,意迟已经充分意识到她极有可能成为大梁史册上第一个被雷劈死的县主娘娘,而且还是跟叶长欢这厮。
恐怕,第二日,便会有人猜测堂堂福慧县主同威远候家的大公子为何会双双被雷劈死了。
当然大多数人都会猜福慧县主跟威远侯家的大公子自小一起长大,相互爱慕,相约殉情等等香艳美好的爱情故事。
然后就是被那些个无聊的说书人编成话本流传千古,流芳百世...不,意迟堪堪停下那种莫名的心酸。
哪里是流芳百世,死的这么憋屈,还娱乐了大梁子民,这分明就是一个大笑话。
范阳卢氏的县主娘娘足以成为当下大梁子民嘴下的最重要的谈资。
意迟定了心神定睛看去,森黒狰狞的树林里勉强还能接着未未曾黑透的夜色看的清一二
果然前方有影影绰绰的火光,教意迟心头一喜:你还算有点用。这话说的可是无比的真诚。
意迟暂时决定先将这厮的旧帐新账先放一放,有个能遮风避雨的地方也好。
可叶长欢却是心头一跳,不由自主的想到这位小祖宗的祖母。
大梁王朝的荥阳大长公主,掌掴宗室,脚踹宰辅,怒斥皇帝的彪悍一生。是连朝堂里一向唇舌如刀的朝廷众臣都得乖乖的低下那一向高高扬起的头颅。
意迟的祖母做为能上殿参政的荥阳大长公主,纵然是风光无限,尊贵无加。
却幼年丧父,早年丧夫,中年丧子,这样硬的命格,若是生在普通人家定要被骂做克父克夫克子的不祥之人。
可偏偏,这个人是荥阳大长公主,大梁又有几人有胆量去说这不中听的话儿去招来祸事。
荥阳大长公主与驸马卢信是少年夫妻,直至驸马卢信英年早逝,也只得了一子。
加之,卢信膝下有一妾室所出的庶出子,荥阳大长公主念其是早逝夫君的骨肉,便是养在身边长大的。
不料,荥阳大长公主的长子竟是与那庶子皆如其父一般早逝。
眼前这位小祖宗,是皇帝亲封的福慧县主,范阳卢氏的嫡女。
一出生可是从没吃过这些个苦,如今因为自个与那几个小子的赌约,流落荒野。
无论是得罪老祖宗还是得罪小祖宗,那后果不堪设想,叶长欢亦不敢多想,只得苦笑着连连称是,心底漫延的苦水逆流成河。
意迟自是不知道这厮的胡思乱想,她加快了脚步,向那疑似破庙之处而去。
还未进门便听得一阵嘈杂的说话声,听得她心底升起一片的违和感。
待她堪堪进门,倒是一时间鸦鹊无声,纵然厚颜无耻到意迟这种刀枪不入的境界,这一刻,莫名其妙的尴尬了一下。
就像是她不长眼打破了人家这种和和美美的气氛一般。
有幼童窝在父母怀里闷闷问了一句:这小姐姐是不是话本里说的仙女。
胡说!有有另一个小童反驳了一句,得意的道:我祖母说了,这晚上来的都是狐妖山鬼。
意迟摸摸自己光滑的脸颊,顿时哭笑不得,只默默的在心底反驳,臭小孩,你该庆幸没有生在上京。
皇城里头,可是狐妖山鬼遍地走。有胆量你去对上京第一美人说道说道。想到这里,意迟心底儿就舒畅了。
这时破庙里的人,才堪堪借着火光看清楚这冒冒失失闯进来的少女。
刚刚那贸然开口的孩童父母,顿时噤若寒蝉的瑟缩着,捂住了自家孩子的嘴,悄悄挪到墙角不惹人注意的地方。
于他们这些个百姓而言,想要活下去,一是得勤奋劳作,二便是得有眼色避开那些个眼高于顶的……贵人们。
就算这二人形容狼狈,那身上的衣裳却是绝非他们这等庶民可有。
见惯了世家贵胄子弟的胡闹,这二人的狼狈便不以为奇了。
大梁的邢律可是世族定下来的,就算是荒郊野外又有谁敢打这些一向有祖宗长辈的庇荫的家伙主意
一堆堆燃起的篝火,把整个破旧不堪的山神庙照的亮堂堂的,少女乌黑的如同水墨一般的乌发微微凌乱的披散在肩头,一身肌肤欺霜赛雪。
银红色的衣裙上似披着五彩霞光一般端的是华艳夺目,细致的五官是素净到极致的艳色,如雪后晴光,又似霜露染霞。
少女越发显得眉眼如画,宛如仙宫神女,尤其是那雪腕上两对色泽莹润的羊脂白玉手镯,垂在腰间的华配玉穗,不难看出来人身份非凡。
有些眼色的仔细一瞧都能瞧见那银红色的裙摆上金线绣着的芍药,栩栩如生,活色生香。
叶长欢方才心虚才是怏怏不乐的不开口,这下子看清了庙里那些杂七杂八,或坐或卧的人,瞪大了眼,嘴唇微动。
意迟却是皱紧了眉,一脚踹在刚欲怪叫的叶长欢小腿上,才止住了他到口的怪叫。
是的,他们二人从小到大都没住过这么又脏又乱的庙....还是同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人...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