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祥瑞殿睡了一夜，殿中虽是常年燃了檀香最能安神静气，初云仍是睡睡醒醒未得安稳。

也不像在落芸殿时起的那样早，毕竟起来了在祥瑞殿也无事可做，初云赶在早膳之前梳妆好同太后一同用了早膳。大约因着是老人家，送往祥瑞殿的早膳多是些像软糯好消化的流食。

太后亲自替初云舀了一碗糯米鱼糕，笑得和蔼可亲：“阿云啊，哀家知道你进宫以来是皇上委屈了你！你是个好孩子，不要太放在心上了啊！”

虽说进宫以来一直为难自己的是皇上，但太后突然对自己这样慈祥，到让初云起了一身白毛汗，恭恭敬敬地接过碗来，初云赔着笑道：“臣妾不敢！”

“嗯！哀家知道你是个乖巧的。”太后笑眯眯地打量着初云，又让泰姑姑给她斟了一碗红枣汤来，“昨日哀家听闻云妃在闺中就是个有才气的，想必字也写得很好，就请云妃来为哀家超了些经文，住在了祥瑞殿。”

“昨日是臣妾懒怠了！”一瞬间就听懂了太后的意思，初云回道，“昨日的经文都未抄完，等臣妾回了落芸殿，一定将《金刚经》再从头抄录一遍以示对佛祖的诚心和对太后娘娘的孝敬！”

“好！好孩子！”

一顿早膳吃得初云坐立不安，她当然是不会将昨晚的事乱说，可保不准她宫里就有哪位异心人，若到时候真走漏了消息查出是她宫里传出去的，那她可是难辞其咎了。

用了早膳初云就从祥瑞殿出来了，回到落芸殿时，一切井然有序，仿佛昨日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过，时间还停留在初云用完晚膳的那一刻。侧殿里除了新换的一床被褥，连一丝血腥气也闻不到。叫来和顺，初云问道：“太后和皇上的意思你也知道了吧？这事儿殿里的太监宫女都知道了，你看要怎么才能让这消息即便是走漏也不是从咱们殿走漏出去的？”

看着初云回来时愁眉不展的样子，原来是为着这事儿烦忧呢，和顺端了杯茶放到初云手边：“娘娘不必为这事烦心。今晨安福公公走之前就叫了大家来训话了，别说是从咱们这儿走漏，就是从哪儿，这风声都不会走漏了出去，娘娘就安心吧！”

听和顺这样笃定的语气，初云到真安了心下来：“你既这么说，我便放心了。对了，给我准备纸笔，我要抄一份《金刚经》给太后。”

正说着，半夏却来报说璇倾殿的宫女送来了一套金丝织锦裙问初云收不收。

“当然收！有这样好的东西为何不收？”初云品了一口茶，是新上的祁门红茶。她平日里对茶是不感兴趣的却独独爱喝红茶，贺家也没有人爱喝红茶，临进宫前父亲就将家里的祁门红茶都给了她。

这套金丝织锦裙着实是用了心思织就的，藕色的云缎层层叠叠地从衣襟绣了金边而下，缎上以丁香色的丝线暗绣了大片大片的昙花，随着不同的光影角度绽放出不同的姿态来，当真是华贵典雅又大气雍容。

“娘娘……纯夫人突然送了这样好的东西来，这其中是否有诈？”半夏仔细地检查着这套衣裙，那日纯夫人突然造访又同自家主子聊了许久，她总觉得纯夫人送来这套衣裙是动机不纯。

初云轻笑了声，走到妆匣前仔细翻找着想着哪套首饰才配得这衣裙，嘴上也没闲着：“既然是好东西，用着就是。反正我也没几套能拿得出手的宫装，现下有人雪中送炭岂不是正好？沈碧清进宫以来就不太安分，纯夫人不过是想借我的手打压沈家，诈我这个不受宠的小小妃子倒还不至于。”

说话间，初云便取了一套紫玉芙蓉的钗钿出来，挑了对黄水晶嵌紫砗磲的吊坠，又配了那枚银丝雀藜镶水晶吊坠，与半夏道：“你看配这套首饰不是正好？这两日你就把它们都打理一下，别到时候带出去了掉个珠子落个坠子的丢咱们自己人是小事，丢了大酉的人要了咱们的命都不够的！”

“是！”

虽然这几日半夏表现得很是衷心，对她器重的苁蓉都比从前多了几分客气，但初云仍不能确定她的示好究竟是为了贺家还是为了她，多些心思防着些总不会错。

时间过得也匆匆，就在阖宫忙碌的景象之下，初云这个“闲人”抄了两天的《金刚经》也终于在国宴开始的那天抄录完成。

按理来说在这一日妃嫔只有到了晚膳十分才有露脸的机会，但这整个宫里的宫人们都忙得脚不沾地，就连落芸殿这个一向冷清的地界儿边上也可以用“人来人往”来形容，初云到不知道她们都在着急些什么。

人多，嘴自然杂，都不需要出门，这国宴的进程便一桩桩一件件地传到了初云耳朵边上。

上午比骑术时，乌合国派出的是他们骁勇善战的大将乌尔力，说这人个头奇高，浑身肌肉，力大无比。他的骑术的确精湛，但也只得了个第二名，第一名是被云游回京的六王爷羽轩霆夺得，给了那乌合国好大一个下马威。

骑术之后是箭术，论起箭术谁人不知四王爷羽轩浛是百发百中从未失手过。今年的国宴自然不例外，他以一箭射穿两雕双目的气势打乌合了个落花流水。据说那雕还是乌合小王爷的爱宠，气得那小王爷当场就摔了箭筒。

再之后就是剑术，乌合士兵多用刀枪对剑术不甚精通，倒是凉朝有几名剑士剑术确实高超。只不过那剑术再高超的剑士最终也不敌四王爷自创的剑法，虽不说输得惨烈，倒也没占到便宜。

看着和顺手舞足蹈地比划着，脸上的那份骄傲仿佛他亲自去看了几场比赛一样。初云第一次体会到国宴对于大酉的臣民来说不仅仅只是一场盛会，更是他们真心为自己的国家感到自豪的一种途径。不得不承认，那皇帝虽然小气了点儿，在治国之道上到颇有一套。

初云还在闺阁中虽然也知晓三年一次的国宴盛会，但从未参与过。往年的这时候父亲忙着朝务，兄弟们会去观礼参赛，贺夫人也张罗着让家中的女儿参加各种集会，而她都会是被遗忘的那个。她从前并未在意过，如今到想见识一下这人人称道的国宴究竟是如何排场。

和顺讲得绘声绘色，初云听着也觉着有意思，不知不觉午膳就用完到了该梳妆收拾的时候了。

半夏的巧手替初云梳了个华贵大气的元宝髻，簪了那套紫玉芙蓉的钗钿，配着纯夫人送来的那身金丝织锦裙倒是相得益彰。初云仍叫她将妆化的浓艳些，也总算有些贵气的样子。

因着是国宴，连嫔妃乘坐的辇舆内侍司都换了与平日里不同的。即便是初云这里，他们也不敢怠慢，换了最新的檀木贵妃椅，缀了绛红绣桃枝的纱帐，抬轿的小太监也换了崭亮的新衣裳，随侍的半夏和苁蓉更是打扮得不输京城里小户人家的小姐，初云坐在里面远远看去到自成一分气势。

各国使节臣子汇聚大酉，皇宫中自是没有那样大的宫殿能容得下如此规模的宴会的。因此每年的晚宴地点都会选在正阳门前的广场上，今年也不例外。初云的落芸殿离正阳门远些，她虽早早就出发，到场时也算是刚刚好。

初云原本想着自己这个不受宠的大约会被安排在里上座远些的角落里，到没想到此次国宴的座位是严格按照等级位份来定的，她与清妃两位妃位平坐，左侧是纯夫人，上方便是帝座与两位后座了，下方才是位份较低的几位妃嫔。嫔妃是落座于西侧的，而东侧的阶上除了被囚禁的前太子外三位王爷的座位是平坐，之下是两位公主。羽轩琤的座位是空着的，而在场的人大约也只有几位知道究竟是为何。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开席前太监自是要宣读一番皇上的诏书，大致是说明此次举办国宴的目的和意义所在，冗长的一段诏书念着的时候，除了上座的三位，底下人全都要跪着听完。初云注意到，即便是乌合国和凉朝的使节，也是照着大酉的礼仪规规矩矩地跪着的。

“谢皇上！祝愿大酉国泰民安，盛世永存！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举国朝贺，烟花齐放将原本只剩余晖昏黄的天点亮如同白昼。初云偷偷瞄了一眼阶下的臣子，这一刻她才体会到上位者的惬意。饶是她也为这滔滔如虹的大酉气势所骄傲着，何况上位者。怨不得古往今来为着那座龙椅多少人打得头破血流手足相残，原来权势真的能如这头顶肆意盛开的烟花一般叫人迷了眼。

“开席——落座——”

钟鸣三下，众人平身谢恩落座。羽玄景站在上位傲然到真有一番真龙天子的气派与威严，他压了压手臂，声如洪钟般响亮：“诸位来朝道贺，大酉不胜感激！既已开席，便莫要拘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