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不这样?是什么意思?”我奇怪的问了一句。
“想知道?”大庆因为喝酒了,脸红红的。
“嗯!”我点了点头:“说说呗庆哥!”
“千哥这一辈子,太不容易了……他十四岁从孤儿院跑出来,捡过垃圾、要过饭、被包工头骗走,囚禁在工地干了一年苦力,出来之后养殖场养过猪、擦过皮鞋……你看你千哥现在,是不是挺光鲜的?”
我白了大庆一眼:“废话!千哥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能不光鲜吗?”
“那我说他以前还掏过大粪呢!你信吗?”
“真的假的?”我总感觉大庆喝醉了,是在胡说。
“真的!直到他来安壤…那年千哥十七岁,终于不用再像个孩子一样到处被人蹂躏,被人欺负了,那年他开始流浪,巧合的到了安壤,那一年安壤的矿业刚刚兴起,每天都会出现几十个百万富翁,这里到处都是外地人,有商人,也有社会大哥,他们都来这里碰运气,加上本地的势力,整个安壤乱的一塌糊涂,就在那个时候,千哥也开始混社会,他孤身一人,能吃饱就是奢望了,所以他是抱着‘今天中午能吃上一顿饱饭,晚上死了就值了’这种心态开始混的,无所牵挂,自然就比别人的起点要高,混了一年多,他才好了一点,对于那时候的千哥来说,好了一点就是‘今天的饭不用愁了’,就在那时候,他认识了一个女孩…”
看见大庆顿了一下,我很有眼力价的就给他点上了一根烟,大庆吐了一个烟圈,继续讲:“我就是那年认识千哥的,不过那时候我瞧不上他,成天就一件衣服,破衣喽嗖的,和要饭花子没什么两样!…有一次出去办事,千哥在饭局上认识了一个女孩,那女孩特漂亮,是当是安壤的一枝花,同时,她也是当时一个社会大哥的女人…但是感情的事儿,谁说的清楚呢?对吧!”
“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那个女人为了沈千,放弃了跟着那个大哥过锦衣玉食的生活…社会人,比命还重要的东西是什么,你知道吗?”
我思考了一下:“面子?”
“对,就是面儿!当时那个大哥就怒了,扬言说要整死沈千,而且带着几十号兄弟,明目张胆的拎着枪,找了千哥一天一夜,不过没找到!…那个时候,冠同就已经跟了千哥了,千哥就带着那个女人,住在冠同家里,冠同家是郊区农村的,那个社会大哥自然找不到那么远,不过相对的,千哥也不怎么出去办事了,因为他一露面,必死无疑!…索性那个女人还有一些积蓄,他们就这样维持着,但是渐渐地,钱也不够花了,没办法,女人就去找工作,一个破郊区,能干什么?千哥和冠同去附近的建筑工地搬水泥,从一楼到六楼,一袋二分钱,那个女人,就去了一家小到离谱的饭店做服务员。”
“有一天,冠同他们村子那边的山上,探出了矿石,一群社会大哥打得不可开交,最终有人抢下了这个地方,一个大矿又开了起来……开矿了,附近的混子肯定就得多起来,一天千哥和冠同下了班去接那个女人,正好看见几个流氓在调戏她,千哥和冠同拼命一样,把那几个混子打跑了,女人脸上被划了一刀,算的上是毁容了…但是好死不死的是,那些被打跑的混混里,偏偏就有一个人,知道那个社会大哥要抓沈千的消息,那天千哥带着那个女人去买东西,回来发现冠同倒在血泊里,身中二十三刀,命在旦夕……”
“那天千哥就像疯了一样,他不像咱们似的,有这么多牵挂,他只有两样东西,一个兄弟,一个女人,但是却差一点,都被人毁了,冠同说那天千哥泪流满面,哭得一塌糊涂,后来都压抑的喘不过来气,亲手扎了自己两刀!”
“两刀的刀口好了以后,千哥拎着一把猎枪,要去和那个社会大哥同归于尽,路上却被人拦住了,你猜,那个人是谁?”
我想了一下,大庆和冠同都在,只剩一个人了:“是东哥吧?”
“不!”大庆摇了摇头:“是阳爷,苏重阳!那时候抢下冠同家村子那边矿山的人,就是苏重阳,他见过千哥几次,挺欣赏千哥的,而且他和千哥对头的那个社会大哥,也有宿怨,于是他给千哥出人、出枪、出钱,去和那个社会大哥干!千哥不负众望,打了两年,把那个大哥手下的亲信全给打散了!还亲手,剁掉了那个大哥的一只手,后来他的小弟们拼命救他,才让他跑了!”
我听大庆说这些,就像听故事一样:“那后来呢?那个社会大哥被打跑了,现在那个女人,在哪里?”
“社会,哪有这么简单?”大庆苦笑了一下:“那个大哥跑去了外地,千哥也顺理成章的跟了阳爷,这一下,他算是彻底混起来了,我也是这个时候,跟了千哥……当时千哥在安壤,已经是一杆大旗了,基本没有人敢碰他,千哥22岁的时候,已经彻底名扬安壤了,他也有了钱,和那个女人结了婚,还生了一个男孩,名字和你挺像的,叫沈孝仁,那女人可能也是过够了浮夸的生活,就一心的相夫教子,每天还坚持着在一家药店当售货员,尽管家里很有钱了,可是她买衣服还是去普通的百货商场,从来没见她挥霍过,买菜剩下的一毛钱,也要用存钱罐存起来,但是我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很幸福…也是那年,东西南北四个城区有了各自立棍的四个大哥,东区苏重阳,西区骆建国,南区梁骏驰和北区赵封侯…那一年太乱了,四股势力谁也不服谁,成天就是他妈打,阳爷和骆建国一边,赵封侯和梁骏驰一边,后来有一天来了把大的,赵封侯他们趁着阳爷和骆建国吃饭,埋伏了人,两边枪战,骆建国被打死了,千哥也杀了一个人,虽然被安排了顶罪的,但也被判了三年。”
“就在千哥蹲苦窑的这三年,被他砍掉手的那个社会大哥,也在外地发展起来了,直接派了几个得力手下,回来要做掉千哥,得知千哥已经入狱了之后,他们又把手伸向了千哥的家人!”说着大庆拉开了上衣,他指着左肩的地方,有一个明显的弹孔,就是一个大洞,已经愈合了,但是肉长不上了,左腹,也有一个处理过的,鼓包的枪伤:“那天我去药店…给嫂子,也就是那个女人送饭,忽然就冲出来一台车,我掏出匕首还没等冲上去呢,就被几枪放到了,我、那个女人,还有千哥不满一周岁的儿子,被拉到了一个山顶上,我被绑在树上,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大嫂被那几个畜生给…”说到这的时候,大庆哽咽了,紧紧的攥着拳头,眼睛里,还有泪水。
我也挺不好受的,拍了一下大庆的肩膀:“难受,就别说了!”
“没事!”大庆摆了下手:“难得有个人听我说,我压抑太久了……后来,那个女人被活活扒了皮,绑在树上浇了汽油,点天灯了,千哥不满一周岁的孩子,也被活埋了,我那时候,很愤怒 !恨!!但是我一句话都没说,连骂都没有,我忘记了恐惧,也漠视了死亡,我是因为恨的!恨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们没打算折磨我,就是很简单的一枪,但是冠同来了,在他们要开枪的时候,带着人来了,我不知道应该说他来早了,还是来晚了……那伙人根本没打算恋战,远远看见车灯,直接就走了,冠同松开我的绳子,我就抱着他哭,就是哭!他们要送我去医院,我不去,我当时就是想着,我大哥交待我的事我没有办好,我就陪着嫂子去了,活着我不行了,但是死了,做鬼我也不能再让人欺负我侄儿和我大嫂!”
“后来是冠同把我打晕了,送去的医院,我们找了那个社会大哥很久,但是毫无线索…三年,千哥出来了,他名声更躁了,我却没有脸见他,千哥听说了嫂子的事情以后,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好多天,后来他来找我,拍着我肩膀对我说‘大庆,没事儿,没事儿,啊!’,你知道吗?那时候千哥在笑,但是我知道,他心里在哭,在流着血泪的哭!!”
说到这,大庆也蹲下身子,在地上哭了起来。
听大庆说完,我挺诧异的,千哥以前的生活,甚至是我想象不出来的,听着千哥的遭遇,酒精作用下的我,眼泪也下来了。
“两年前,那伙人又出现了,偷袭了千哥,千哥挨了一枪,打死一个,抓住一个,什么都没问出来,也给拉山上埋了…之后,又渺无音讯了…”
大庆说完,站起身,用冷水使劲洗了洗头和脸,随后笑了一下:“知道了,为什么千哥会这样了吗?他一个要饭的孤儿,能有今天不容易,他不是不想爱,是不敢爱了!都说人一进入黑社会,就退出不了,其实不是的,不是退出不了,是自己,放不下的太多…千哥虽然不说,但是他这些年都在暗中打探那个人的下落,只是不想让我知道,怕我伤心……他,是个好大哥!”
“苏重阳呢?他为什么不管?”
“这里面的水太深了,能淹死好多人,你别问了!”大庆笑了一下,揽着我的肩膀:“走,回去喝酒!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