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将前世的事情忘记得干干净净,却还是在相遇的那一瞬间,记得那深爱对方的感觉。
陈宁和朱小迪,算是真的结束了。
他如期地和钱娟结婚了,婚礼很热闹,但是,他只请了高中的同学,大学的,他有没请。因为,他想到狮子,想到他认了小迪做妹妹,也想到大学的同学都知道他娶的是小迪,而现在,却要来参加他和钱娟的婚礼,他不知道如何解释。
这天,小迪买下一只八哥,给八哥剪了舌头后,花了一天的时间,教会这只八哥一句话,那句话就是:“小迪回来了!”
每次听到八哥在笼子里叫喊着这句话时,她都会想,真好,自己还被人惦记着,尽管它只是一只鸟。
“没有我,你会死!”给它喂食的时候,她忍悲含泪地笑,“终于有‘人’觉得我很重要了!”
然后她问八哥:“你喜欢我吗?”八哥不会说话。
她隔着笼子的栅栏问它:“喜欢吗?”
八哥却只会说:“小迪回来了!小迪回来了!”她觉得自己很可悲,可悲到同一只八哥说话。
切割着案板上的鱼时,她突然感到一阵恶心。
一个月后,狮子突然给陈宁打电话。
“猴子,你真行啊!”
“什么?”
“你老婆又有了,你又要当爸爸了。”
“什么?”
狮子说:“是猫子陪他老婆去妇检的时候发现的。”
“发现什么?”
“发现你老婆又怀上了啊。”
“我老婆怀孕了?”
狮子他们根本不知道他现在的老婆是钱娟,那么,他所说的老婆,只有小迪了。
“对啊!”狮子说,“我说你这老公怎么当的。猫子看到你老婆时候,觉得眼熟,后来想起来,你有在群里发过她的相片,上去一问,才确定就是她。你都有第二个孩子了,怎么还不举办婚礼啊?我这个当哥的,还等着喝这个妹妹的喜酒呢。”
陈宁挂了电话,马上打给小迪,却……关机,赶到湖边公寓,也敲不开门。
他找不到小迪,只有打电话问猫子,什么时候遇到小迪的,而后,再咨询相关人士,问了一个妇检的间隔区,就开始守在医院里,只等着小迪再次产检时出现。
这一天,妇幼医院……
铺着大理石的大厅里,闪着金属光的电梯门边,有一群等电梯的人。
当朱小迪出现在这里时,突然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她惊讶地抬起头来,就看到守在那里等她的陈宁,他好像等好久了,看到她时,急步走了过来。
她奇怪地看着他:“你怎么在这里?”
“等你!”
她不解地看着他:“等我干什么?”
“听说你怀孕了!”
她“哦”了一下,好像了然了:“上次在这里碰到一对夫妇,问了我一些事情,是他们对你说的吧?”
他也不答她,只是问:“你又怀上了?”他说完,就盯着她的肚子看,那里还很平,才三个月而已。
“哦,是啊,我又有了!”
“我们都离婚了!”他皱紧了眉头。
“我们都离婚了,你怎么知道这孩子是你的?”她倒是反问了一句。
他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你自始至终只有我一个男人,这一点我还需要怀疑吗?”
她微微一笑,笑得有些讥讽,笑过之后,微微侧过头去,轻叹一声,有些自言自语:“你可真够了解我的。”而后,脑袋又转了过来,注视着陈宁,“是的,是你的,我是来做产检的!”
他焦躁起来:“我们都离婚了!”
她平静地答:“我知道!”
“既然都知道,你怎么还要生?”
她微微一笑:“无聊呗,生个孩子下来陪陪我!”她笑得没有怨意,没有恨意,只是淡淡的,很是恬然。
他却莫名其妙地愤怒了,猛然紧拉着她的手:“你不是十六岁的小姑娘了,你怎么还在说这些不经大脑的风凉话?”他再紧手一扯,好像想就此扯出她的理智。
电梯正好来了,“叮”的一声响,金属门向两边开去。在别人的异样目光里,他拉着她的手,进了电梯。到了三楼后,他又紧紧地拉住了她的手,将她从停稳开门的电梯里拉了出来。
她挣不开他,有些慌了:“陈宁,你要干什么?”
他毫不留情地说:“把他做掉,我现在陪你!”
她陡然间停住了挣扎,脚步一停,他一扯,她便失去平衡,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陪你,他刚刚说了“陪你”,她真正需要他的时候,他从来没有“陪”过!为什么……现在他会有时间陪她,这让她感到如此奢侈,她是不是要冲着他跪下,感激他的大恩大德?
她痛苦地皱起了眉头,用手按住了肚子。
“你怎么了?”
在他的询问下,她紧蹙的眉头渐渐地展开了,垂眸看着自己的肚子。
她拉了他的手,让他的掌心贴上她的肚子。
触到她的小腹,染上她的体温时,他的手像触到静电般微微地颤了一下。她怀着惜惜时,他根本没碰过她的肚子,现在陡然一碰,他好像被虫子蜇了一下,赶忙收回手来。
小迪拿住了他的手,将他的手按在了肚子上。
“我怀惜惜的时候,他还没这个待遇呢!”她居然笑了。
“你有没有觉得这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从无到有,从一个小小的细胞,一点一点长成胚胎,直到瓜熟蒂落。然后,就从这么一点,长到这大一点,一点,再一点,二十年后,抱在怀里的小不点,会比你还高大……”
她比起了手,一点一点地比划着孩子的高度。
“他现在,三个多月了!”执着他的掌,她有些哽咽,却还是坚持保持温暖的笑。
她尽力地去笑,尽力地让自己的面目表情放柔,她轻轻地说:“b超里已看得见他的心芽了,好坏也是一条命,我想留着,好歹也有个人挂念挂念。惜惜你带着,我常见他的话,你老婆肯定不高兴,所以这孩子我想留着。这事你现在做不了主了,我执意要生,你也管不了。”
她到现在还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跟他闹的离婚,她的记忆是一段一段消失的,她甚至忘记自己曾经回过老家,曾经去过黄山,曾经想从山顶上跳下去。她甚至不记得自己病了,连药都没有吃。知道自己又怀了宝宝后,她没有再受过刺激,为了宝宝,她也保持了良好的心态。
医学界无法解释精神的力量,无法解释起死复生的奇迹。但是她确实是因为心态良好,不再受刺激,安静地养胎,暂时没有忘记任何事情。
她太孤独了,连个交心的朋友都没有,连老公都被人抢走了,唯有这个孩子,可以成为支撑她活下去的信念了。
他出现了,开口就让她打掉这个孩子,好像她做了一件不可原谅的事情。
她什么都没有了,她就想要个孩子,他不要就算了,她又没赖给他,他凭什么不让她要啊?他们又不是夫妻了,他倒来管她了,该管的时候,他去了哪里?
尖锐的痛让她窒息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是噙了眼泪,看着陈宁的脸,看了一会儿,她站起身来。
“小迪!”妇科的医生从值班室里出来了,她看到走道上的小迪。小迪来过好几次,所以她认得。
离近的时候,她笑着叫小迪的名字。看着小迪拉着陈宁的手,就像长辈一样和蔼可亲,眼睛上下打量着陈宁,笑着对小迪说:“这是你的老公吗?”又像长辈一样数落陈宁,“你啊你,总是忙着出差从来不陪老婆,每次都是小迪一个人来,你也不知道心疼一下?小迪的反应很强烈,老是吐,你得多陪在身边才是啊。唉,现在当老公的人哦,都要当爸爸了,还不知道体贴自己的枕边人。”
他有些尴尬,甚至有些无地自容。
小迪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她笑着摇了摇脑袋,说:“李医生,您看走眼了,他只是我的一位朋友,我的老公……”她说着,又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笑得很甜蜜的样子。她不去看陈宁的不自在和窘迫,只是甜蜜地笑着说:“他很宠我,也很疼我,只是太忙了。”
“再忙也不能不管你啊!”
“那是因为……”她说着,就展开了大大的笑颜,打趣道,“现在的孩子可不好养,我老公在辛苦地赚奶粉钱养家呢。”
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小迪说:“哦,这位就是我老公的朋友。老公出差还不忘让他朋友来看看我,想到他这么关心我宠我,我就觉得很幸福呢。”
说着,她就转过脸来,冲着陈宁笑着说:“陈总,谢谢你。请你告诉我老公,我很好,孩子也很健康,我们会一直很好。请告诉他不要常把我们放在心上,即使他不在身边,我也能好好地将孩子养大。这一点,请他尽管放心……”
她的眼底有泪光在闪,晶莹地滚动着。
真的疼过和宠过吗?为什么他就是想不起来,怎么一扯到这个字眼,就让人顿生惭愧呢?心口好像压上千吨石板,好像碎成肉泥,都还能感到非比寻常的痛楚。
她的笑容像无形的摧心掌狠狠地打着他的心脏,这比狠狠地给他一耳光,更让他痛苦。
小迪笑得幸福,笑得甜蜜,说起老公时,好像连笑容都带着温暖和甜意。她的演技太高明,不知情的人根本看不出她其实是在演戏,也没有人去注意陈宁的手在身侧拳了起来,紧紧地攥住。
突然有强烈的酸意泛上来,突然想哭,他转过了脸,眨了眨眼,将想要涌出来的液体咬着牙从眼底逼了回去。
谁也不知道他是怎样想的,只知道下一秒,他迈着大步子,与她错身而过,奔进了安全通道,连电梯都不等。
他离开的一刹那,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滴一滴地落下来,辛酸而又苦涩。但她马上又睁大眼睛,盯着头顶的天花板看了一个来回,低首下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呼出来的时候紧抿了唇,把眼泪收住。她双手按住了肚子,幽然一笑:“好了,宝贝,我们进去做检查喽!”
小迪做产检时,医生边给她做b超检查的时候,边说:“一切正常。”
小迪仰躺着,斜了眼睛去看屏幕上黑乎乎的小胚胎,可是,那图像比毕加索的画还抽象。再抽象一点,就像地底断层扫描图了——怎么看都不像胎儿。
“医生,他是男的还是女的呢?”她忍不住问。
医生笑道:“这么小,还看不出来呢,就算看出来了,我们也不能告诉你的。”
小迪叹了一口气:“真希望是个健康的小男孩!”
医生笑道:“怎么了?重男轻女了?”
小迪幽幽叹气道:“都喜欢,可我还是想生男孩子。”
坐在操作台边的医生微扯了嘴角,笑得有些讽刺,似乎有“果然如此”的味道。她心里还有些轻视她,她自己都是女的呢,为什么瞧不起自己的性别啊?
小迪的手抚在了腹侧,暗自思忖着:你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呢?我还是希望你是个男孩。因为这样的话,你就不用经历初潮,不会痛经,我就不会担心你出去被人哄被人骗,也不用担心早恋会吃男朋友的亏。
不用担心你会同什么人同居,也不用在出嫁的时候舍不得地大哭。不用担心你怀上孩子后又惊又喜又害怕,更不会担心你年老色衰时老公会在外面有外遇。不用告诉你遇到心仪的对象时,别惶然不安地开始。不用在你叛逆期时,苦口婆心地拦着你,不许外面的小子来引诱你,最终被你反感,让你讨厌,让你觉得这个妈落伍唠叨加更年期提前。
不会因为看到男生写给你的小纸条而紧张,也不会偷看你手机里的短信,让你大哭大喊说我不尊重你的隐私权。你不会因为害怕我看到你的日记而设置密码,不会在电脑里,所有的文件博客都设置访问权限,让我觉得我的女儿越大越疏离而伤心。
我不能不担心,因为我所看到的,就是男人越来越不懂得什么叫责任,而女人越来越多地承担了不属于她的压力。
我又怕我危言耸听,你全盘接纳过度保护自己,错失很多应该经历的东西,因而变得古怪、孤僻,过于防备,紧张兮兮。
我没有把握能掌握好教你的尺度,教一个女孩子,比教一个男孩子难太多。太宠了,太依了,怕你不知道好歹,贪得无厌,再爱你的男人,也会因为你的性格而离开你,毕竟,没有男人娶一个女人,是为了当女王一样伺候。
我又不想什么都限制你,怕你极度渴望什么,有一点温暖就感动,让一根棒棒糖就骗走;怕你有一点阳光就灿烂,有些你觉得很重要的细节,其实只是男人无聊中的小暧昧。
我不知道该怎样养好女儿,我不大自信有把握和分寸。
我还是……情愿自己的孩子伤害别人的孩子后诚心弥补真诚道歉,也不想别人伤害自己的孩子后,得到不痛不痒的对不起。
我很自私是吗?没办法啊,作为是母亲,危险之下,为了孩子,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哪里还顾得其他?
小迪做完产检,从医院里出来时,陈宁从大门那边出现,挡在了她的面前。
太阳光投下的阴影覆盖了她的脸,她仰首一看,是陈宁。
他叫住她,她身板一僵,没有想到他还在这里,随后微微扬了眉,意思是“有什么事情吗?”
他说:“算我求你了,把这孩子做掉吧!你一个人怎么带啊?你带着他,怎么找人啊?”
她惨然一笑:“我没打算再找人。”
“那你的意思是,你一个人带着孩子了?”
“嗯!”
“你清醒一点行不行?你忘记你当初怎么对我说的了?你说一个家庭里,没有撑门的男人,孩子的性格都会有缺陷。你把他生下来,你一个人带得了吗?你带他的过程,还有很多现实中的问题要解决。他病了,他想要爸爸了,只要我知道他需要我,我就没办法不出现。我心软,你早就知道我心软,我不可能不管这个孩子,但你要知道,她……她会做出极端的事情,她可能又会对你做出过分的事情。我一想到她会伤害到你们,我就……我们理智一点,不要害宝宝好不好?”
她怔怔地看着他,心口像无数的刀尖在搅。那痛就像被人用手攥住了心脏,向下一扯一扯的,痛由心中的一点,扩散到全身,连呼吸都跟着痛了起来。
她捂住了胸口,怕不这样,心会就此裂开。她红了眼圈,哽咽着开口,连声音都像秋天树上的枯叶,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
“我把惜惜给你们了,我就只有这个孩子了。我……不会再让别的男人碰我,我把他打掉,我这辈子就不可能再有孩子了。我没有亲人,一个人回家,感觉好荒凉,是他让我觉得,我还活着,我还能活着,我还可以充满希望的活着,不然我不知道,我在这个世上,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我不会找你,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找你,我走,我马上就走,离开这里,让你找不到我,那你就不用担心你的女人会伤害到我们。”
“小迪,就算是我求你大发慈悲,让这个孩子另找好地儿投胎吧!我们已经有了一个可怜的惜惜,不要再有第二个可怜的孩子了,好吗?这对孩子来说,太残忍了。”
他激动得将双手攀上了她的肩膀。
她只是看着他,很用力地看着,眼睛都不眨地看着他。
“那,你可以告诉我,你爱过我吗?”
他躲闪了一下,再残忍地转首回她:“我从来没有爱过你!在我和我心爱的女人在一起后,我就更不可能再爱你。”
“骗我一下都不行吗?”
“我不想骗你。”
心口陡然剧疼。
知道真相的感觉,让心口模糊的钝痛演变成针尖扎指般尖锐,由一点刺痛,弥漫到全身;仿佛一把锐利的冰刀,切口之处冰寒刺骨,瞬间的麻木后,刺痛感铺天盖地汹涌泛滥,盈满了胸腔;似不断膨胀狂长的蟒,血腥地攀爬缠绕,肆意疯狂地堵塞着口鼻,越缠越紧,越缠越紧……
真相摆在了眼前,残忍得像一把刀刺进了心脏,狠命一搅,心碎了,一片一片的,强力胶都粘不起来了。
她真是好笑,她居然在离婚后,问这个男人有没有喜欢过她!她居然好意思,在两个人毫无关系的情况下,问出这样的一句话。她颤抖着笑了!
她笑着拿开了他的手:“真是无聊,我怎么会问这么无聊的问题呢……”
“小迪,是你教我的,该断就得断!”
她又笑了:“真是好学生,学得真快啊,可惜我成了你练习的脚本。”
话完,踉跄着转身,凄美一笑。
他略有些慌张:“小迪,你去哪里?”
“把孩子做了!现在就去!”她答得平淡,就像一池死水。
他察觉到她的心如死灰,他感到很罪恶,他急于告诉她:“我知道你想生,可是,要不得的,会拖累你、伤害你的!”他追在后面嚷。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好像心口压着一层很重的东西,压得她不得不大口呼吸:“知道了。”她有些不耐烦地说,“打掉就是了!谁爱生谁去生,我懒得要了!”
转身的那一瞬间,一层冰寒在她的心底结霜。连眼泪都掉不出来了,好像连眼泪都被冻住了。眼底是无法形容的干涩,终于明白,真正的悲剧不是让你大哭一场,而是……让你痛得说不出话,连眼泪都无法滴出半滴。
朱小迪重新走进了医院,没哭也没闹,脸上挂着平静的表情。
医院大厅里,很多一对对相亲相爱的准父母,朱小迪与陈宁一前一后地走着,显得那样格格不入。
进了电梯,涌进一对对的准父母,女的都挺着大肚子,男的在一旁护着,本来站得有些距离的陈宁和小迪,就这样硬生生地被分开了。
同样是怀着孩子的人,为什么他们看上去就那么甜蜜美满?
朱小迪羡慕,羡慕得要死!但是,她违心地将脸转向了电梯金属色的墙壁。她心中很酸,也很明白,即使看破了眼睛,这种幸福也不会属于自己。
在妇产科走道的左边是一对对相爱的夫妇,你情我侬,右边也是……
这是他第一次陪她出现在这种地方,她怀着惜惜的时候,他从来没有陪她来过。
现在……他居然和她一起,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他跟在她的身后,就像押着她去堕胎。
她想笑了!她的冷笑从鼻子里喷气似的喷了出来,脸上浮起冷漠的讥讽,心灰意冷,大概如此了。
来到手术室外,陈宁和朱小迪分坐两排,面对面地坐着。她拿着手机的手上拿着号,点开手机视频,一语不发地看着。
有一个脸色苍白的女生从手术室里出来了,她的唇色苍白,脸白得像一张纸。手术室外,她的女性朋友迎了上去,扶住了她虚弱得要倒下的身体。
她的样子可怕极了,陈宁看着她,都担心她会倒地不起,而朱小迪自始至终,都没有抬头看她一眼。直到女生被她的朋友扶着,坐在了朱小迪边上的座位上,她才被动静惊到似的,瞟过去看了一眼,但很快就将视线回转到她手里的手机屏幕上。
没什么好同情的,也没有什么好感慨的,她想,再悲伤的事情,都不会触动我,因为我麻木得不像人了。
医生随后叫了小迪的名字。
她耳塞的声音开得很大,没听到,医生又在手术室门口叫了一声:“朱小迪,朱小迪还在不在?”
陈宁马上站了起来,连声应道:“在,在!”
他来到朱小迪的身边,拉了拉她的胳膊:“到你了,小迪!”朱小迪抬头看了陈宁一眼,看到他俯下身来,看着她的眼睛,说:“到你了!”
朱小迪拉下耳塞,将它和手机挽在一起,放进了包里。她站起来时,他伸过手来去拿她手上的包包,她手一挡,拦住了他的动作。他被拒绝了,有些尴尬,将悬在半空的手收了回来。
她进去了,擦身而过时,不再和他有任何眼神交流。
她对医生说要做流产的时候,医生奇怪地看着小迪:“怎么了,小迪?刚刚才做完产检,你怎么突然就不要了?”
朱小迪一脸木然:“不想要了!”
“你考虑清楚啊!”
“真不想要了!”
“都快三个多月了,做人流对身体伤害很大的!”
“我已经决定了!”
她说着的时候,表情木然,手却不自觉地紧紧地护着肚子。
医生看着不对劲,忍不住多问了几句,让她想清楚。
小迪木然:“真不要了!养不起!”
医生欲言又止,没再多说,这世间的悲欢离合情情爱爱,也不是外人能说得清楚的。医生拿出手术前的协议书给小迪看,那是手术前必须要签的,上面有20多条,都是些手术中大出血啊,术后停经啊,不能再生育等恐怖后果,相当于说有上面那些情况的,医生概不负责。
第一次签这种协议书的女生,大多捧着协议书边看边哭,那种恐怖,就像签下一份生死状。协议中的每一条都让人惶恐不已,每一条都让看的人绝望万分。
医生们常常遇到这样的场景,哭得最伤心的,往往是那些年纪还小,没有婚姻保障,甚至还是学生就为男人堕胎的女生们。现实总能让这些女孩遍体粼伤。
但现实再现实,也已激不起她内心的任何涟漪。
看条约时,小迪都没有细看,拿起笔来,就在落款处签了名字,即使手术真的失败,真的绝经,真的生不了孩子,也都无所谓了。
“你真的……想好了?”医生忍不住又问了一句。她还是想不通,刚刚还来做产检的小迪,为什么说不要就不要了,她这么宝贝这个孩子,作为医生的她真的想不通。
小迪轻轻地闭合一下眼睛,毅然决然地应了:“嗯!”
医生叹了一口气:“吃过午饭没?”
她点了点脑袋:“吃了!不多,老吐。”
“那现在做不了。”医生说,“手术前不能吃饭,你明天再来吧。记住,术前不能吃任何东西。”
朱小迪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陈宁立即从座位上站起来迎了上去。
“做完了?”
她摇了摇头:“手术前不能吃东西,约明天!”
“明天我再来陪你。”
她拒绝:“不用了,你走吧,这孩子我不要了,我一定会打掉的!你不用担心我会耍心机留着。”
他皱紧了眉头:“这不是打不打掉的问题,问题是你打掉后,你一个人怎么回去?”
她看了他一眼,很仔细地看着,看得他不由自主地心虚起来:“明天,你一定要打电话给我,我陪你。”
朱小迪似乎连看都不想看陈宁了,她拖着沉重的步子,向远方走去。
陈宁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脸上浮现出痛苦的表情,但是,没有追上去。
朱小迪从电梯上下来,经过医院大厅,穿过医院的走廊,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沿路而来,都是怀着宝宝的准妈妈,还有抱着宝宝来看病的年轻父母。
医院门口,站着许多卖小孩子玩具的小商贩,小迪站在一个卖气球的小贩面前,向他买了一个鱼形的小气球。
鱼本来是生活在水里的,可是现在……
她就像那条鱼,那条离了水上了岸,苟延残喘的鱼。
朱小迪将气球拿在了手上,木木怔怔地向前走,小贩跟在后面喊,唉唉,找你钱……她已拿着气球的绳子,穿过了马路。
经过大型的广场,广场一边,一家婚纱摄影店的工作人员站在宣传台边,向来往的路人派发婚纱宣传小册子。朱小迪经过时,那工作人员也发了一份给她,她木然地接过,却很快地滑落到了地上。
她进了广场边的新华书店,把包存在了自动存放处,拿了存放包包的密码号,便走进了书店。
她去了工具书的书柜,从里面拿出一本新华字典,翻到第三页,顺着第一个字数了下去。
……
“在数什么呢?”
她的身板直了直。他明显感觉到了,却笑着,恶作剧般搂紧了她,当做没发现的样子,下巴压着她的劲窝,继续问。
“我在数‘爱’字!”
“爱?”
“对!”
她捧着一本字典,身体好像被热水淋过的面条,一刹那间,就瘫软在了地上。有人惊慌起来,对着店里的店员大喊:“快来人啊,有人晕倒了……”
工作人员立马围拢上来,一个年纪大一点的女人,推着围成圈的人群嚷着:“都离开一点,保持空气流通。”人群散开一些后,她半蹲下去,扶起小迪,让小迪靠在她的怀里,拇指按住她的人中,用力地按了一会儿。
小迪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着大家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的脸,睁着依然红肿的眼睛,茫然地看着这些围住她的人。
“我……这是怎么了?”
她感到声音嘶哑得厉害,也感到脸上紧绷绷的,很是不舒服,眼眶那里也有些发热。她并不记得自己哭过,也不记得自己的脸之所以紧绷,是因为泪水在脸上一层盖着一层流淌下来,风干后,紧紧地贴在了脸上。
周围的人告诉她:“你晕倒了,多亏了我们涂师傅按你人中,你才醒过来。”
小迪冲着他们所说的涂师傅说了谢谢,起身的时候,看到自己的手上,还紧紧地攥着一本字典,字典翻开在第三页。
她奇怪地看着这一本字典,不明白自己紧紧攥着它干什么,她莫名其妙,怎么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脑中空白一片。她带着奇怪的表情站起身来,将晕倒前拿的那本字典放回了书柜里。
更奇怪的是,她的手指上还系着一根白色的线,而线的那一头,是一个彩纹的小鱼气球。
她觉得奇怪极了,但就是想不起来,这气球是什么时候跑到她手上的。
朱小迪从书店出来后,将手里的鱼形气球的线从手指上解开。那只“鱼儿”飞上天空后,飞啊飞,最后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朱小迪仰首看了一会儿,直到那个小黑点再也看不见,她才将脑袋低了下来。
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朱小迪莫名地恐慌,她害怕地抱住自己的胳膊,眼底全是茫然无知的恐惧。
下午四点半,警察局里来了一位奇怪的报案人。她惊恐地站在服务台前,对值班的警务人员说:“我……我不记得我住在哪里了!”
警务人员看了这女人一眼,她看上去满脸焦急,头发因为脸上的汗成片地粘在了一起,眼底全是无法解释的慌乱。
警务人员也被她的紧张弄得紧张起来:“你先别急,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
说到自己的名字,她居然怔了一下,想了几秒钟才说:“我叫朱小迪!”
“身份证号码……”
小迪结结巴巴地报了几位数,后面全都想不起来了。
她急得都想哭了:“对……对不起,我真的不记得了!”
“你怎么会不记得你住在哪里呢?”这对正常人来说,是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小迪的眼泪都快出来了:“我真的不记得了。”
“那你有手机吗?”
“手……机?”
“是啊,你手机里总有亲戚朋友们的电话吧,你不记得的话,打电话问问就知道了啊!”
“对啊!”小迪被提醒了,伸手就要去摸包,可是,摸了一个空。她惊大了原本就惊慌的眼睛,惊呼道,“我……我的包不见了!”
警务人员要晕了:“你是不是根本没带出来?”
“我真的……我真的不记得我有没有带了!”
“那你记得你家人或者朋友的电话号码吗?”
小迪马上报出了一组号码,那是她以前家里的电话,在养母还活着时的号码,现在早就是空号了。
警务人员拨过去,那自然是电脑女声在说:“对不起,您拨的号码是空号。”
小迪只感到一瓢凉水由头至脚泼了下来,原本就汗兮兮的她,又急出了一身冷汗。
“怎么会啊,这是我家的号码啊,怎么会是空号?”
警务人员安慰了她几句,就打电话去电信局,电信局告诉他,这号码三年前就撤销了。
小迪觉得这实在是不可思议,她实在想不明白,这号码怎么会变成空号。
接下去,警务人员问她:“你还记得别的号码吗?”
小迪记得,和家里的号码,记得一样清楚,那个号码是……
下午五点半,在电信部门工作的苏晨正要下班回家,突然接到派出所打来的电话。
电话那头说:“你好,我们是花远街派出所。”
苏晨心里一个咯噔,他心想,我一没贩毒,二没嫖妓,三没贪污受贿,派出所找我干什么?心底这样想着,可还是礼貌地应答:“您好,请问有事吗?”
“请问,”那头同样有礼貌地说,“你认不认识朱小迪?”
苏晨再一次怔住了,他好像早把这个人给忘记了,突然有人提到朱小迪的名字,那遥远的感觉,恍若隔世。他硬是怔了十多秒,才缓过神来。
“认……识,请问有什么事吗?”
警务人员说:“请你来一趟吧,把朱小迪领回去。”
苏晨不解到了极点,他都三年没见到朱小迪了,为什么派出所让他把她领回去呢?她到底犯了什么事?卖淫?吸毒?还是赌博?好像都不大可能。
自从她母亲死后,他就再也没见过她了。不是!见过的,在他的婚礼上,她是他婚礼上的化妆师。他只知道她在婚庆公司当化妆师,其他的关于她的事情,他全都不知道了。
他想小迪是不是受了打击,做了什么糊涂的事情?是不是举目无亲,犯了事情,只能与他联系?
来到派出所,他被引到值班室,见到了朱小迪。苏晨看到朱小迪的时候,朱小迪正坐在警务休息室的双架床的下层,手里捧着一杯水看电视。
他只是看到了她的背影,忍不住叫了一声:“小……迪!”
她倏然转过身来,看到苏晨的一刹那,她激动地站起身来,一下子将脑袋撞到了一边的铁床架上。她“哎哟”一声,就捂住了脑袋。
苏晨急步地走上前去,手不假思索地捂了上去:“还好吧?撞疼了没有?”
她缓缓地抬起头来,用深邃的眼神凝视着他:“我……没事,我很好。”
在派出所里,苏晨不好说些什么,出了派出所后,苏晨站住了,面对小迪,问:“你怎么了?怎么不记得家在哪里了?”
朱小迪摇了摇脑袋:“我也不知道,我不记得了,我真的不记得了。我只记得小时候老师说,有困难找警察叔叔,我就跑到派出所了。”
“那你……记得些什么?”他问得小心翼翼,好似试探。
“我……”
朱小迪起手按了按额头,皱着眉头说:“我记得……我记得我们前几天才见面,你……亲我了。”说到这里,她挑起眼梢看了苏晨一眼,眼角带着少女的羞态,说这话时,还脸红得停顿一下,咬了咬唇,声音越说越小。
苏晨不信地看着朱小迪,那竟是三年前发生的事情了。
“小迪……”
“啊?”
“你……记不记得……你妈在哪里?”
“我妈?”小迪一挑眉说,“我妈在家里啊。”
他惊出了一头冷汗,他注视着朱小迪的眼睛,发现她不像在说谎。他突然感到莫名的恐慌,他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在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一件事情。
他想到三年前,在他的婚礼上,她是他新娘的化妆师。
他还记得他选的婚庆公司,尽管那公司在这城市里有好几家分店,可他仍记得他是从总店预定的婚礼服务。
苏晨拉住了小迪的手说:“跟我来。”
小迪的脸微微一红,看了看他与她相牵的手,又看了看他的脸,对着他的眼睛,笑着点了点脑袋,甜蜜蜜地说道:“嗯!”
她被莫大的幸福击中了,无法描述她喜悦的心情,她终于和他……在太阳底下,光明正大地牵手了。
“苏晨!”她轻唤他的名字。
“嗯?”他停下来看着她的眼睛。
她笑了,笑得很甜,笑得很羞涩,笑着将脑袋低了下去,轻轻地说:“我终于……牵着你的手,在阳光下走了。”
陈宁根本不知道朱小迪与苏晨正奔着他这里来。他只知道,他从上午守着小迪,一直守到下午。从她看到他时眼底那抹惊喜,到后面哭着说她想要那个孩子……心灰意冷后,想哭都没有眼泪的样子,一幕幕地萦绕在他的心间,浮现在脑海,挥之不去。
他感到疲惫极了,回到公司后,上了阁楼,进了他专门休息用的房间,那里面有床,有洗手间。他一进去,就倒在床上睡着了。
把他吵醒的,不是朱小迪与苏晨,而是他放在床头的电话。
电话不要命地一响再响,陈宁从睡梦中惊醒,接通电话时,陈老母就在那头沙哑着嗓子,吸着鼻子带着哭腔说:“宁子啊……”
陈宁一个机灵从床上坐起来:“妈,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惜惜他……”
“惜惜怎么了?”
陈老母说:“惜惜他……刚刚被幼儿园的车送回来,两只眼睛哭得又红又肿,我给老师打电话问发生了什么事情。老师说,今天教小朋友们唱《世上只有妈妈好》,唱到一半,惜惜就大哭起来,说他现在是草了,妈妈不要他了。这一回来,就自己关在屋子里哭,怎么哄都哄不好。这么一个小孩子,天天哭,天天哭,这……大人都受不了,何况一个孩子!”
“奶奶!”
“唉唉唉!”
“奶奶,我不租铺(舒服),哼哼……”惜惜吭吭地哭。
陈宁听到陈老母在应着儿子,突然听到她在电话那边紧张地喊:“我的乖乖,你怎么这么烫啊?”
陈老母好像慌了,慌得在电话那头大嚷:“宁子,你快回来,惜惜的额头好烫啊!”
陈宁一骨碌从床上跳起身来,披了外衣,就往外走。他从车库里开出车的时候,刚好同苏晨与朱小迪错过。
朱小迪看着这家婚庆公司,在进门前,她羞涩地看了看苏晨。她会错意了,她的记忆停留在了几年前,她以为苏晨是要娶她,哪里还记得他已经结婚了。
婚庆公司的前台是刚来的,实际上,陈宁开了分店后,以前的老员工都派到新店当店长了。这刚来的小姑娘,还有店里的工作人员,都不认识朱小迪,朱小迪是陈宁的妻子的时候,她们都没见过她。
前台看到他们俩,以为是来咨询业务的,很热情地将他们迎了进来,一进门,就开始介绍他们这里有什么新的优惠业务,还拿出一本宣传册给小迪看。
这里的装潢很温馨,全套的布艺家饰,让人有回家的感觉。
小迪坐上一张布艺沙发,随手翻起前台递过来的宣传手册。
她认真地看着里面的婚庆案例,看着里面的场景布置,听面前的女孩说着什么a套餐,b套餐……
她指着b套餐,抬首望着苏晨,轻轻地询问:“就这一款好不好?”
苏晨怔怔地看着朱小迪:“你……到底是怎么了?”
小迪也奇怪地看着苏晨:“你……不是带我来订婚礼的吗?”
“我根本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她的眼圈一下子红了。
“我只是想问你,你还记不记得这里?”
小迪抬首,环视了一下四周,说:“我第一次来!”
“你以前是这里的化妆师。你们不认识她吗?她叫朱小迪!”苏晨奇怪地看着这里的工作人员,他大声地问着。
里面的人满脸疑惑,面面相觑,直到一位工作人员说:“对不起啊,这位先生,我们都是新来的,这位女士,我们从来没有见过。”
苏晨想让前台给他他们老板的手机号码。前台说:“不好意思,私人号码,我们不方便透露,有什么事,我们可以替您转达。”苏晨就让前台问他们老板,认不认识朱小迪。问总比不问好,他是有老婆和孩子的人,总不能把她带回去。
所以,在有一丝希望的前提下,他让前台拨通了陈宁的电话号码。
陈宁接了,前台就问:“老板,有位姓苏的先生,问您认不认识一位叫朱小迪的女士。他说她以前在我们这里当过化妆师。”
陈宁一怔:“小迪?她在哪里?”
前台说:“现在正在我们店里!”
陈宁马上说:“她怎么了?”
前台说:“我也不大清楚。听同她一起来的先生说,她不记得自己住哪里了,所以问问老板知不知道她的情况。”
骆非说过,人在痛苦至极时,会选择性忘掉一些事情。
陈宁想到他的话,又想到小迪离开时面容上浮现出的一丝冷笑,他的心焦虑起来,马上说:“让她等我,我大概二十分钟到!”
前台说:“好的,我替您转述!”
医院里的陈宁抱着打了退烧针的儿子,将陈老母和惜惜送回去后,又马上驱车向公司开去。
正是吃饭的点,店里的工作人员都从外面拿了饭盒去茶水间吃饭了,飘来的饭香,让人感觉肚子饿了。苏晨看着眼前的朱小迪,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好久才问:“你……你吃了没有?”
小迪摇了摇脑袋:“还没!”
“我们先去吃饭吧!”
小迪为难地说:“我……身上没有钱!”
苏晨说:“我请你!”
“前面那家好像还不错!”他说着,指向前面的饭馆。
她说:“我……我想吃麦当劳!”
他怔了怔,她却说:“我很喜欢吃那里的巧克力新地。”
进了麦当劳后,他们找了一处靠窗的地方坐下了。苏晨拿出钱,递给小迪,说:“拿去买吧!”
小迪奇怪地看着他:“你不陪我一起去吗?”
苏晨笑道:“我都一把年纪了,还跟年轻人挤什么,你去吧!”
“那你吃什么?”
他摇了摇脑袋:“我不喜欢吃这个!”
她没说话,接了钱,向着收银台走去。排队的时候,苏晨接到了陈宁的电话。
“喂!”他们两个人同时喂了一声。
然后,同时怔了怔,陈宁首先开口:“我是婚庆公司的陈宁,请问你是带朱小迪到我们店里来的苏先生吗?”
苏晨答:“是的,我姓苏,朱小迪是我带去的。”
陈宁说:“我现在到公司了,请问你们在……”
苏晨说:“我们就在你公司边上的麦当劳。”
陈宁说:“行,我马上过来!”
五分钟后,朱小迪拿着两杯新地来到苏晨面前。
陈宁正好推门进来,不知道从哪里挤过一个和惜惜一般大的小男孩,从他推开的门里挤进来。
在朱小迪刚准备将其中一杯新地递给苏晨时,最狗血的一幕发生了。
“爸爸——”一个小男孩从外面奔了过来,一把抱住了苏晨的大腿。苏晨呆愣了一下,马上蹲下身去,将小孩子抱起来:“乖儿子,你怎么来了?”
那小孩子在他怀里,扭身一转,指向玻璃门外,说:“和妈妈一起来的!”
苏晨抬首,顺着儿子的指向,玻璃门外,他的老婆背着斜背的包,一手拿着一个彩色绸制的风车。她对着苏晨笑了笑,又看了看苏晨对面的朱小迪,微微点头,示意友好。然后,她推门而入,走向了苏晨。
张小迪笑着对苏晨说:“老公,你的朋友吗?介绍一下啊。”
张小迪是见过朱小迪的。她结婚时,朱小迪是张小迪的婚礼化妆师,事隔几年,她只是觉得她有些眼熟,可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她这话是对苏晨说的,而她大方的笑容,是对着朱小迪的。
失去记忆的小迪,像是被雷劈了一样,怔怔地看着苏晨。
他结婚了!他居然结婚了!
她的记忆里,他前几天才吻过她的呀!她的眼窝子在发热,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漫出来,快要抑制不住了。面对着张小迪的微笑,她只是怔怔地看着苏晨,不信地看着。
她没看到他戴戒指啊!
苏晨的余光看了一眼朱小迪,好像慌了一下,故作镇静地说:“哦,这是我以前的同学,小朱。”
“小朱?”张小迪笑了,笑着说,“你好,我是苏晨的老婆,我叫张小迪!”
她……也叫小迪!
小迪好像这才有了反应,怔怔地看着张小迪。
张小迪也惊讶了:“怎么了?”
她想,她现在应该应情应景,应该让手里的新地落到地上,让里面的冰淇淋溅出来,溅一地,像她碎裂的心。
但是,事实是她什么也没干,手里的冰淇淋也拿得很好,很稳,凉气从掌心指尖指腹透进来,让两条手臂都凉透了。
然后,她全力克制自己,看向张小迪时,冲着她笑了:“你好,我叫朱婷,很高兴见到你。”
苏晨似乎没有想到朱小迪会说自己叫朱婷,他紧张的表情,刹那间放松下来,望向朱小迪时,似乎有些感激。他马上笑着说:“我今天路过这里办点事情,路上碰到朱婷,她是我小学同学,好久没见了,就进来坐坐。正好她也在等人,没想到这么巧,就和你们碰上了!”
张小迪笑道:“是啊,真巧啊。”
“哦,对了!”苏晨对朱小迪说,“刚才你去买新地的时候,你朋友打你手机,我替你接了,他说他一会儿就到,你在这里等一等,我们……就不陪你了!”
小迪扬了扬眉头,她的手机?朋友?她没有手机,也没有朋友。他纯粹是要把与她“刻意”在一起的关系,撇得干干净净。
她的心口重得喘不过气了,但她还是装着轻松说:“这样啊?好吧,那你们先走吧,我再等他一会儿。”
“啊,对了,新地!”小迪将手里的新地向苏晨递去,递给苏晨抱着的儿子,“小朋友,阿姨请你吃新地!”
那小朋友看了看爸爸,爸爸点点头,他就接过了。
“你叫什么名字呀?”
那小朋友说:“我叫苏野。”
“很好听的名字,谁取的呀?”
“不知道!”他就完,就低着脑袋,将注意力转到新地上面去了。
看着那孩子拿着白色的小勺子挖着往嘴里送,小迪笑了,眼睛像月牙儿一样弯了起来,心酸地叹了一句:“你儿子真可爱!”
苏晨也笑了,笑得有些勉强:“好了,跟阿姨说再见,我们回家了!”
苏野有些不依:“爸爸,我想吃鸡腿!”
苏晨说:“行,我们去买鸡腿,回家吃!”
然后他们一家三口去排队,拿着装满了吃食的牛皮纸袋。走出大门前,苏晨对抱着的苏野说了什么,苏野就转过头来,对朱小迪挥了挥手,嘴上还说了句什么。听不清他在说什么,看他的口型,应该是在说“拜拜”。
小迪笑了,扬起手来,冲他们挥了挥手,轻轻地说了一句:“嗯,拜拜!”
然后,他们走了,走远了,远到看不见了。
小迪坐着,仿若无事地吃着冰淇淋,只是眼泪像失控的水龙头,不停地往下滴。
坐在不远处的陈宁,心口倏然收紧,好像谁在挤压心脏里的空气。他很想冲上去揍苏晨,可是,苏晨的孩子突然出现,他没有办法在一个孩子面前,做那种事情。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小迪,他第一次看到,一个人由笑到流泪的过程,竟可以这么快。
她的胸膛就那么大,她的心脏就那么小,她哪里来的承受力,承受那么多常人无法承受的压力?
他似乎想起,当初与她说再见时,转身前她微笑,转过身后……觉得过意不去,再转回来时,她的笑好像有些匆忙。
落寞与微笑间的变幻,总是需要演技,她演得太逼真,让人看不出破绽。
突然……朱小迪手上用力,将杯子挤捏在一起,里面的冰淇淋像奶昔一样被挤了出来。白色的冰淇淋还有巧克力酱一下子漫出杯子,沾得她满手都是。
她全然不顾,只是吸了一口气,向着窗外看去,华灯初上的街上,行人匆匆,景致依旧。
坐在不远处的陈宁起身,迈开步子来到朱小迪的面前,轻轻地唤了一声:“小迪!”
朱小迪惊愕地转首去看陈宁,眼泪正好从眼角滑落下来,在头顶灯光的映照下,闪着盈盈的光。
她不解地看着他,她的眼底全是陌生的打量。这目光盯得他发寒,直到她开口问他“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时,他感到什么东西崩塌了,向他的头顶狠狠砸下。
她居然问他:“你是谁?”
“你……不认得我?”
她用手背抹了抹眼泪:“对不起,我没见过你……但是,感觉好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我是陈宁。我是……”他有些激动,他差一点就要说我是你前夫,可是,他硬生生地打住了。
他想起骆非的话,想起他说人在受打击时,会选择性地忘记很多东西,这是人体出于对外界的痛苦,选择的一种自我保护。
如果她真的把这些事情全忘了,把他也忘了,这未尝不是件好事。这样她就不会痛苦,也不会为他曾经的背叛而伤心了。
他把“我是你前夫”给收住了,对她说:“我是你以前的老板,你以前在我店里当化妆师。”
她苦涩一笑,痛苦地摇摇脑袋:“对不起,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我……我不记得很多事情了,我真的不记得了!”
陈宁摇了摇脑袋,他心里哽得慌,却说:“没关系的,就当重新认识吧!”
他坐下了,看到她手上袖子上沾着褐色的巧克力和白色的冰淇淋时,想都没有想,拿起桌上的纸巾,替她擦了起来。他根本就忘记了,他只是她以前的“老板”。
她惊呆地看着他,他突然感到自己“越位”了。他的手放下了,一脸惭愧,窘迫地说:“对不起,我只是看你的袖子脏了……”
她吸吸鼻子,紧咬了一下唇,苦涩地摇了摇脑袋,轻笑道:“谢谢你,只是你帮我擦袖子的时候,我想到了一些事情。说出来你也许不会相信,呵呵,六岁的时候,有个小男生帮我挽袖子,我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爱上他了。”
陈宁微微地皱了一下眉头:“我信!”
“你信?”她倒不信地挑起了眉头。
他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如果我说,我初吻六岁就没了……”
“我信!”
“我傻乎乎地爱了他将近二十年!”
“我也信!”
“他从来没有给过我爱的讯号,也从来没有光明正大地对我好……”
“我全信!”
他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她看着,怔了怔,然后,无法忍受似的破涕而笑,笑着将脑袋转向一边。她好像自言自语,又好像说给他听:“这个人真有意思,怎么我说什么你都信?”
“因为你对我说过。”
“我有这么相信你吗?”
他不知道怎样回答,她却笑了:“我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我明明不记得你是谁了,可你帮我擦袖子的时候,我居然跟你说起我以前的事情。我想我以前应该很信得过你,所以才会告诉你吧。因为……我感觉你很熟悉,好像可以完全相信的样子。”
“小迪……”他抬首看着她,想说什么,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小迪看着陈宁,平静地说道:“既然这样,你可不可以再次当当我的树洞?我心里憋得慌,我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可是,我真的……我真的不知道他结婚了。”
“刚刚他带我去你店里的时候,我还以为他要娶我!我满怀欣喜地看前台递过来的小册子,结果他跟我说,不是!”
“我不知道他结婚了!他带我来的时候,我真的不知道!”
“让我满怀希望,一下子再让我彻底绝望。明明痛得慌,可就是没办法表露出来。明明难受得要死,我就是流不出一滴眼泪。”
“非要等他走了,我才哭得出来。我很想在他面前哭,哭得很惨,让他一辈子都忘不了!可好像……根本不会有这样的机会。因为……因为就是哭不出来!”
“可是,他一走,眼泪全涌出来了,忍都忍不住……”她心碎地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呢?我怎么会是这样的呢?”
她拼尽全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低了脑袋,咬着唇让自己不那样悲伤。她淌着眼泪,抬起头来,没有看着陈宁,只是盯着桌面上“可口可乐”的标志,两波眼泪由眼眶涌出,流过脸颊,分两股,汇于下巴,大滴大滴地往下淌。
“小迪……”他的眼圈忍无可忍地红了,想伸手去握她的手,却陡然间想到自己尴尬的身份。
她哭得伤心,她哭得难过,他却什么都做不了,因为他是“陌生人”。
他懊恼地收回手,痛苦地将脸转向一边,酸楚的感觉并不打算放过他,一波波齐齐涌向了鼻子,让他的鼻子酸胀发痒,让他坐立难安。他用手揉揉鼻子,再很快地捏了一下,他不知道怎样形容自己的心情。他哽得难受,她还是他妻子的时候,何曾不是这样?
她什么时候在他面前哭过,抱怨过?
她总是开心地面对他,在他转身而去的时候,她有没有一个人淌着止也止不住的眼泪?
在他离开的时候,她一定也这样哭过,只是他从来不曾见到过。
他现在终于懂了她的心,却没有了珍惜的机会,因为他已婚……
“我……”她又颤颤地开口。
“别说了……”他出口阻止,声音也开始发颤了。他红着眼睛看着她:“伤心的事情,别再想了!”
她摇了摇脑袋,哽咽着:“可不可以让我说完?我真的很难受。你听完了,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行吗?刚才他说,他不喜欢吃这个,其实我也不喜欢,可是……我就是想拉他一起进来。人家约会都选这里,我也想和他一起来。我不怕你笑我,拉他进来的那会儿,我把自己当成刚谈恋爱的小姑娘了,看到他的时候,我还是紧张得喘不过气,心脏还是要从胸口跳出来,觉得和他来过,少女时代的遗憾也就补全了。”
她淌着眼泪,跳跃式地转移话题,颤声自问:“他的老婆怎么也叫小迪呢?”
“我可不可以自作多情一下,假装他的心里还是有我的呢?我可不可以这样想一下,他叫他老婆的时候,也随带着想起我了呢?”
“我就假装想一下,他其实挺喜欢我的,只是不得已娶了别人。”
“我就这样自我安慰一下子,可不可以呢?”
“朱小迪,那个男人不懂你,他根本配不上你!”他的脸苦了下来,他求她,“你别再想他了,行不行?”
小迪抬眼看他,神情恍惚,好像听到了,又好像没听到。
“我明明叫小迪啊,我真的很想跟他老婆说,我叫小迪,我跟你一样,也叫小迪。那个时候,我很想学言情剧里恶毒的女配角,假装笑得客气,假装惊讶,说这么巧啊,你也叫小迪啊!这一招会很毒吧,会给他老婆造成不必要的猜测,她会想,为什么我会和她老公一起,为什么我会和她叫一样的名字?他老公介绍我的时候,表情不自然,说话还打哽,她会想,她是不是我的替身?是不是因为他老公一直忘不了我,而选了一个和我名字一样的人,做他的老婆?因为他都说了,我是他小学同学,自然是认识在先的呀。”
“这一招很阴,是吧?我要是说我也叫小迪,他老婆一定不开心吧?她再怎么大度,再怎么当作不放进心里,心里还是会有阴影,是吧?”
“那个人让我这么痛苦,我给他这样一点小小的报复,应该没有问题吧?可是……我做不到!”
她哭着,手掌抵住了额头,拇指和中指,紧紧地按着两眉眉弯处。她痛苦地揉着:“我也想什么都不顾,豁出去大闹一场,让自己好受一点!可是,我就是做不到!我怎么都做不到啊!”
“那个嫁给他的女人,又没有欺负过我,他们的儿子又没有伤害过我,我怎么可以这么自私,为了一己之私,做伤害别人的事情?”
“我做不到!无论如何,我都做不到,就算再恨,我也做不到。”
她痛苦得捱不住了,痛苦得哭皱了脸:“我说……我叫朱婷的时候,苏晨眉头不皱了,神情也不紧张了,他看我的眼神,都有些感激了。出门前,他还让他儿子跟我说再见!可是我一点都不想让他感激,我想做他身边的那个人,我想可以嫁给他,可以当他的老婆,可以为他生孩子……”
她带着痛苦的颤音自问:“怎么……就不是我呢?怎么就……”
她双手交叠着捂住了胸口,最上面的左手突然抬起来,紧紧地捂住了唇部。她害喜似的别开头干呕起来,而事实上,她就是在害喜。
她呕了那么一下,捂住唇,疑惑的眼珠子上下转了两圈。陈宁马上站起身来,对着她弯下的背轻拍起来。
她的眼泪因为干呕又漫了出来,这一害喜反应,让她的身体极度不适。她在陈宁的搀扶下,缓缓坐下,脑袋靠在左边的玻璃窗上,像上岸的鱼,张着嘴,微微喘气。
陈宁马上去收银台,买了一杯热乎乎的牛奶给小迪。小迪虚弱地接过,疲惫地笑了一下,说谢谢。他艰涩地说,不客气。
她怀的是……他的孩子,她在为他的孩子受苦,到底谁该谢谁?
朱小迪低首,错过陈宁纠结复杂的神态。陈宁在她身边的位置上坐下时,见她轻轻地掀开杯盖,不知道是为什么,她的手有些抖,他忙一手帮她把杯子扶住,一手搁在她座位的靠背上。她看了过来,很奇怪的眼神,那眼神里,包含着不解与依恋。
“为什么,我对你的感觉越来越熟悉,你和我真的只是雇佣关系吗?”
他不敢再面对她的眼睛,怕她想起什么,他连忙转移话题,对她说:“快喝吧,凉了就不好了!”
她感激地说了声“谢谢”,再和他一起拿住杯子,含住杯沿,对着里面吹了吹,然后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
他安静地看着她。
她突然看到了什么,目光停在了他无名指的戒指上,她顿了一下,用了些力,将杯子从他手里抽出来:“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她脸上的头发因为眼泪和汗水都粘在了一起,有几缕贴着脸蛋,停留在唇边。他起手去帮她拈起,向她的耳朵后面扶去。
她像被虫子蜇了一下似的,向边上躲去。
他惊愕地看着自己的右手,那上面还有一根她躲得太急而扯断的头发,他不解地看向她:“怎么了?”
她摇了摇脑袋,再将头低了下去,低低地说:“你已经结婚了,所以别在这个时候对我好,对我好,我会依恋你,到时候会给你添麻烦的……”
“不会麻烦的。”
“你可以坐过去吗,坐我对面去?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只是,不想碰巧遇到什么熟人,让人误会,给你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她说完,眼睛看着他指上的戒指,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到了手上的铂金圈圈。
他怔了,随后痛苦地咬紧了牙关,颧骨都突了起来。最终,他起身坐到了她的对面。
她喝了片刻牛奶,喝到一小半的时候,她想拿纸巾擦嘴。买冰淇淋时附送的两张纸巾已经用过了,她便将手伸进荷包,从里面掏纸巾包,这时候,她突然发现了一样东西。
“这是……”她将纸巾里放的小纸条拿了出来,只见纸条上写着“新华书店安亭分店自动储物箱023”。
再看看存放时间……
“我穿越了吗?怎么跟我记忆中的年份相差了三年多?这中间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
“小迪,不急,不急,等你舒服点了,再想!”
“可是我……”
陈宁急于转移话题,将她手里的纸条拿过来,看了一眼,再抬眼问她:“你今天去过新华书店了?”
小迪说:“我好像在买书的时候晕倒了,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书店……”
陈宁看看腕表,六点一刻,他马上扬起眉毛说:“书店是六点半下班,还来得及。”
陈宁拿着包返回来,坐进驾驶室,将包拿给坐在身边的小迪时,她又冲他说谢谢。
陈宁红着眼睛说:“小迪,以后别跟我客气了,行吗?”
她扯起唇来,算是应付一个笑脸。
她打开了手里的包包,看到里面有一个16开的小册子,她奇怪地拿出来一看,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
“我……怀孕了?”
陈宁惊出了一头冷汗,她手里捧着的,正是一本妇幼的病历。
她不信地看着陈宁,又低头看看自己的肚子,极不相信地说:“我……我怎么可能怀孕?”
朱小迪无助地喃喃自语,她即使什么都不记得了,也能看懂病历上的阴性阳性。她觉得这不可思议,她根本不记得她和什么男人有过那层关系。
她想不起来什么时候发生过那样的事情:“难道是苏晨的?难道是他的孩子?我和他情难自禁,我做了第三者?”
她慌张起来,惶恐不安地自言自语:“不会的,绝对不会,我连有了女朋友的男生都不会抢,我怎么会抢别人的老公?这种事情,我恨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可是,我怎么会怀孕了?”
她捂住了自己的肚子,哭丧着脸:“这孩子到底是哪个男人的啊?”
他一把将她搂住:“你冷静一点,冷静一点。”
她挣扎着将他推开,狠狠地推开:“你干什么啊?”
他被狠狠地推开,身体撞到一边的车门上。他惊愕地看着她,不知道她哪来这么大的力气。
她愤然地看着他:“别随便对女人好,特别是在这个时候,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朱小迪,谁同情你了?谁同情了啊?”他突然扯住她吼道,“你怎么这么看轻你自己?你怎么就这么肯定这孩子是你介入别人的家庭才有的?你有没有想过你是结过婚的,你的孩子是合法的,这是你们爱的证据?”
她一下子蒙了:“可能吗?可能是……爱的结晶吗?”
朱小迪吸了吸鼻子,让自己镇定下来,她抱歉地看着陈宁:“对不起,我太激动了,你不要怪我。我的记忆里没有恋爱与结婚的印象,那个男人是谁,我一点都想不起来。”
陈宁红着眼睛摇了摇脑袋:“没事的,没事的,先不要想这些,我先送你回家。”
“家?”她抬起头看着陈宁,难过地摇了摇脑袋,“我不记得我家在哪里!”
陈宁苦涩一笑,对她说,我记得。
他们一起回到小迪的住所,陈宁拿了小迪包包里的钥匙开了门。推门而入的瞬间,一只八哥在门边的笼子里扇着翅膀叫着跳着:“小迪回来了,小迪回来了!”
小迪进屋,茫然四顾,突然她的眼睛定住了。
这公寓里摆设简单,桌子上面,有一张遗像。
她不信地看着遗像,然后皱紧眉头,手痛苦地揪住了自己胸口的衣服。
陈宁跟着看过去,发现那里摆着小迪养母的遗像。
朱小迪像风中的竹子,身子狠狠地晃动了一下,她突然大喊:“妈,我回来了!妈,我是小迪,我回来了!”
没有人回答她,回答她的只有那只笼子里的八哥,它跳下窜上,扇着翅膀,不停地说,小迪回来了,小迪回来了。
她拉了门就要往外冲,陈宁冲过去,将她的胳膊拉住,小迪激动得挣扎起来。
“小迪你要去哪里?”
她挣着他的手大喊:“我要去找我妈。”
“你妈死了呀!”
“你妈才死了!”
他紧紧地抱住她,她死命地挣扎,可是,他的力气明显大得多,像金钢圈一样,将她紧紧束住。
他咬紧了牙关,极度压抑地说:“小迪,别这样成吗,你这样我很难过。”
她哭着问他:“你这是干什么啊?我跟你非亲非故的,你这样算什么?”
他痛苦极了:“你……你长得像我的前妻,像极了……我怎么忍心不管你。”
“那你知道我妈是怎么死的吗?”她没有接他的话茬儿,只是问着自己的话。
“是……”他哽咽着说,“病死的!”
“不是被我气死的吗?”
他无语,不知道该怎样说。
“一定是被我气死的,对不对?”
她自己说自己的:“一定是我做了丢脸的事情,所以我妈被我气死了,对吧?我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我在外面做了丢脸的事情才怀上的。我妈就是知道了这件事情,才被我气死的,是吗?”
“朱小迪!”陈宁的双手攀住了她的肩膀,“你这是干什么啊?怎么什么事情都往自己头上扯啊?”
“难道不是吗?”她淌着眼泪笑得凄凉,“你说……我肚子里的孩子,是爱的结晶,那就是说,我有一个爱我的男人。可是,这屋子里根本没有男人的东西,没有一点男人的气息。我妈是很传统的人,我妈认为女人一生只能跟一个男人。我居然未婚先孕,我妈一定是这样被我气死的。”
“不是的,不是的!”
“不是吗?不是的话,那个男人到底是谁啊?”
“是……”陈宁痛苦地将眉毛皱了起来,他的手紧紧地攥住心口的衣服,他的心从来没有这样痛过。
随后,只感到她身体一软,整个人就晕倒在他的怀里。
他急了,惊慌地喊着她的名字,那只小小的八哥也在笼子里凑着热闹,叽叽喳喳地喊着,小迪回来了,小迪回来了。
陈宁想,这些x光片在反光板上,一排一排挂着,真像一颗颗被人从中劈开的核桃。
医生说,这是脑萎缩。
他听着很想笑:“脑萎缩?”他收起笑脸来,随即怒不可遏道,“你当我是小孩子?脑萎缩是什么东西,你当我不知道?那是老头老太太们得的病,你想哄我多交医药费,你编个别的病行不行?”
上了年纪的医生不恼也不躁,只是气定神闲地说:“过劳死、心脏猝死、动脉硬化,这些老年人的病,都已经不再专属于老年人,年轻人得脑萎缩,也不是她一例病例。如果你信不过我,你可以去别家医院看看。”
陈宁的怒气消散了,这是本市也是全国最有名的心脑血管医院,没有第二家比这里更专业。
而老年人的病症不再属于老年人,像山火一样,向着年轻人蔓延,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况且医生的表情,他不信也不行。
“而且我认得她!”长了老年斑的医生翻着小迪的病例,“她是我的病人,三个月前在我这里就诊。她知道自己的病后,没有哭,没有闹,表情很淡定。”
让老医生印象更深的是,随后说了一句话:这样啊?会一点点忘记啊?挺好的,本来也不想记得太清楚。
医生细细回忆着,她得知自己得了这种病后,莫名其妙解脱的表情,他记忆犹新。当时她的表情他给他留下很深刻的印象,深刻的原因是,他老人家看到小迪和他女儿是同年。
陈宁原本是站着的,突然听到医生说三个月前……他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脚步不稳,失重似的坐在了身后的靠背椅上。
额头有密密麻麻的汗渗出来,他无意识地喃喃自语:“难怪她要跟我离婚,难怪狠心得连儿子都不要了!她是……不想让儿子和我知道她病了,她……”
“医生!这病还有救吗?”
医生看了这个后生一眼,他脸上的焦急不是作假,便淡然开口道:“这种病,先由大脑开始萎缩,让人失忆,做事反复。渐渐地,小脑及脑干也开始萎缩,身体协调能力及自理能力削弱,直至痴呆、瘫痪。等无意识的时候,就只能靠着呼吸机维持生命,直至各个器官衰竭而死。”
看着陈宁越来越青的脸,老医生又来了一句“危言耸听”的话:“等她醒来后,她可能不会记得你。药物控制只是其一,最重要的是,千万不要刺激她!不刺激她,一切都好,若是刺激她,病情会加速恶化。”
陈宁失魂落魄地从诊疗室里走出来,到医院大门口,一辆救护车疾驰而来,一个急刹车停稳后,跟着推车下来的,竟然是是钱娟的老妈。推车上躺着一个小孩子,那孩子的腿部弯起,被医生用支架给固定住,她痛得哭号:“姥姥,我的腿好痛,姥姥,我的腿好痛。”
陈宁傻了。
姥姥?
钱娟的妈就只有钱娟一个女儿,这孩子喊她姥姥,那她岂不是钱娟的女儿?
可是……
钱娟不是说,她做过一次流产后,就再也不能生孩子了吗?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陈宁看到那推车进来,钱娟的妈跟车跑进来的时候,冷不丁地看到了陈宁,刹那间吓了一跳,随后捂住心口就喊:“我的妈呀,你怎么在这里?”
陈宁冷静地喊了一声“妈”,随后,问她,这孩子是谁。
那车已推远了,钱娟老母心虚得满头是汗,随后却马上反应过来说,这是隔壁楼的孩子,从楼梯上跳下来,摔到腿了,大人不在身边,我帮着送进医院。
陈宁“哦”了一声,问,要不要帮忙?
钱娟老母忙说,不用不用。回答得太快,快得离谱。
她边说,还边伸手推陈宁,让陈宁赶快离开这里。陈宁虽不解,但还是被她推得走出了医院的门,然后,满腹疑虑地向外走去。
钱娟老妈竟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随后,想到什么,向楼梯的拐角走去,因为不会发短信,她只好给钱娟打电话,此时她刻意地压低了声音,抱着电话讲:“喂,娟儿,我不小心碰到陈宁了,我没想到他在这家医院……没有没有,好在我反应快,我说这是隔壁楼的姑娘。你把她送那么远,我怎么知道她自己跑回来了?十岁了,记事也记路了,我要把她送回去,她跑开,说要找你,就冲到马路上被车撞了……你不来啊?好,还是别来了,万一被陈宁知道了,就不好了……送走?好,等她出来,我马上把她送走。好,好,好的好的。”
她收了电话,向急救室走去。
而拐角那边,听到一切的陈宁,似乎猜到了什么,又明白了什么,顿时,心中涌上无限的悲楚,受不了这一波接一波的打击,更是脚步不稳地靠到了身后的墙上。
稍晚一点,陈宁回到公司,心事重重地坐在电脑边,qq好友上,某位旧时的好友,发过来一个网址。
那人说,不知道谁发的贴,吐槽一个故事,这故事让我不得不想起你,所以,我把链接发过来,给你看看。陈宁疑惑,却还是点开了。
贴子的标题是,吐槽前女友变小三,逼走正妻上位,还有没有天理啊?
正文:
楼主一直相信,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放过谁!
但是,有一件事情,让楼主我现在还觉得这世道太颠覆。
楼主也算而立之年了,回想大学的事情,是有些断断续续的。
但楼主我深刻地记得,楼主报名入学的第一天,就被女生q给华丽丽的惊艳了呀。
她真是漂亮啊,惹火的身段,好看的小脸蛋,让楼主挂帘垂泪,人家的爹妈怎么把她生得那么漂亮?
这女生来学校的第一天,我们学校那些学长,都抢着给她拿行李。
q的身段好,穿什么都好看,身上不是什么大牌子,但都美。再说了,楼主就读的大学是一个二线城市的大学,根本没见过什么奢侈品,所以,当时就觉得,q好有档次。
当时有好多人追她,她就答应了一个超有钱、家里环境超好的男生……
她是我知道的第一个夜不归舍的女生。
但是,她是有男朋友的,还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男朋友。
她就在这两个男人间周旋,居然没有被他们觉察。
她那个两小无猜的男朋友,还总是寄钱给她,她就跑去跟他见面。
她每次约会回来,都会告诉我们,那个有钱的男友带他去海边,她怎样被他轻轻地环进怀里。她远远赶到那个青梅竹马的男朋友面前,那家伙怎样感动……
楼主那个时候,还是纯良的小姑娘,从小就中规中矩,唯一一次恋爱,就是现在的老公,所以,得知q大二就怀孕了的时候,特别震惊。
当时,她拿着验孕纸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时候,说了一句倒霉。
楼主我还不知道她手里拿的是个什么东西,问她,她非常“大方”地告诉我:“中彩了!”
楼主表示担忧,可是,她居然一脸不在乎,更搞笑的是,她自己都不知道这孩子是谁的。
这两个男的,居然都以为得到了她的第一次。
最后,她想了想,还是打电话给她那个青梅竹马的男朋友,说是他的孩子,问怎么办。
那个男朋友当时就惊了,随后就问她:“不如,我们休学一年,生下来吧?”
q当时显得特别感动,可随后,说了好多不能要的话,把那个青梅竹马说得动摇了,答应带她去堕胎。
挂了电话后,我们问她,为什么不把孩子生下来?
她说,鬼知道这孩子是谁的,我生下来,不就让他知道我不止他一个男人的事情了?
就是这么一个极品的女人啊,就是为了不让对方觉察,她才从来不让那个青梅竹马的男友来,而是大老远赶去看他。
她耍得两个男的团团转,滴水不漏地耍了四年。
那个有钱的男友,在毕业后就和她分手了,因为成了异地恋。
后来,她就跟她那个青梅竹马的男友同居了。
那个青梅竹马家不算特别有钱,但家里也算有点底子,一毕业,就进了国企。可能是刚进去,工资不是太高,他觉得自己工资虽然不多,但也能养活人,就没向家里要。
q就不高兴了,但是她会做人,不当面表露出来,还让那个男的以为她肯为他吃苦,感动得泪眼兮兮的。
q进了一家时尚杂志作编辑,接触的可都是奢侈品,身边同事的品位,lv都不入她们的眼。q心底肯定不满意,因为她确实长得漂亮,比那些女人的资色好多了。
q就打心底地不想跟青梅竹马的同居男朋友在一起了。
现代的通信也发达,所以,她就又和那个有钱的男朋友勾搭上了。那个有钱的男朋友对她也是真喜欢,她一勾搭,两个人就又在一起了。
然后,q有了孩子,就离开同居的男友,和那个有钱的男朋友奉子成婚了。
但这个有钱的男人,在她怀着孩子的时候,出轨了。
她生了孩子,去洗头的时候,遇到洗吹剪的“非主流”,两人就勾搭在了一起。
她被老公捉奸到床,打得鼻青脸肿,这事还闹到我们杂志社了,影响很不好,领导都出面,劝她辞职,小气巴拉的公司,居然很大方地愿意付用工合同违约金。
她各种赔小心,各种忍气吞声,知道自己错了,就容忍老公在外面有各种女人。
再说那个同居过的男的,本来一直在等她,一直等,还为她开了一家婚庆店,然后,情场失意,钱场得意,就是一直为她默守着。
她一直以为他开婚庆店没几个钱,就一直暧昧地吊着,保持着女神的形象。
她最大的优点就是会勾引男人,最无聊的就是喜欢对我们几个说这些事情。她告诉我们,也不是真把我们当知心,就是虚荣,炫耀。
说起她的同居男友为他守身的时候,我们还蛮感动,劝她回头算了!
她却说,那男人没钱,她才不愿意。
可直到有一天,她表妹来看她,她才知道,那个男人因为朋友和人脉,和朋友们做了很多生意,光那些房产还有煤矿的分红就很是可观。她在群里大呼后悔,让我们等着,看她如何回到那个男人的身边。
没有想到,这同居男友很意外的,和一个女人有了孩子,为了孩子,就娶了孩子的妈。
毕竟,等了很多年了,他又是独子,他没有办法无视父母,放任下去,再说,他现在有钱了,条件又那么好,没理由终身不娶。
她就各种闹啊,怎么闹的,楼主可真的不知道。
但楼主知道的是,他们婚外同居三年,她逼着同居男友和老婆离婚了,刚刚转正。
正在楼主大喊,上天不公的时候,你们猜怎么着?
前些天,她前夫带她女儿去做了亲子鉴定,发现孩子不是自己的,就把孩子丢到这个q的娘家去了。她把孩子给送走了,送给谁了,不知道。
只是这孩子不是她前夫的,但也不是她现任丈夫的,而是一个有钱的老男人的。那老男人是她当时尚编辑时认识的。
她现任丈夫,也就是她小三上位的那个青梅竹马的同居男友,现在还不知道,真不知道他要知道了这些,会是什么想法?
这个楼主,把她知道的全说了。只是她不知道,钱娟所谓的前夫,根本没有跟她结过婚,人家的父母眼毒,怎么都不让她进门。那个男人没有办法,才做的假结婚证,想等她生了孩子后,再让父母心软和接受,没有想到,人家只要孩子,不要她,怎么都不让她进门。
贴子下面,一片骂声,骂那个q。
后来有一张回贴问:难道,只有我觉得那个青梅竹马的同居男极品吗?那个同居男娶的老婆有什么错啊?还跟他生了个孩子,他不好好过日子,却和那个女人牵扯不清,伤害另一个女人,我觉得比极品还极品!
有人回帖:对!眼前的幸福不懂得珍惜,活该他拣了这么一个货色,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真是报应。
陈宁看着一波一波的骂潮,大家都针对的这个“同居男”,原形不是他又是谁?
q难道不是钱字的头个字母的大写,又是哪个?念大学时,执意要跑来看他,而不让他去看她的,不是钱娟又是谁?毕业后进了国企,工资不算低,却买不起太多的奢侈品的,不是他又是谁?
他将所有的细节串连起来想了又想,突然觉得,这世界最荒唐最离奇的事情,竟和他扯上了关系。他心心念念想的女人,所谓的初夜,到底是不是真的,他竟无从得知。
他再想到医院里碰到的那个孩子……
他又想到唐欣曾经所问:“你真的了解钱娟吗?”
他去问唐欣,唐欣磨了好久才说:“她不止你一个男人,到底有几个,我不知道,但我能告诉你,她的初夜肯定不是你。在她高中的时候,就堕过胎了,是我陪她去的。我没有告诉你,是因为,别人说我喜欢你,我怕你们关系破裂,被别人怪到头上,因为……她们都知道我喜欢你,我不想落下使坏的名头,只有跟她决裂了。”
而这时的钱娟顿时感到心神不宁,心绪不安,这种手足无措的情绪,持续了一下午。
陈宁阴着脸回家时,她起身迎接。
陈宁一把攥住了她的手:“钱娟,你老实告诉我,你的初夜到底是不是我?还有,你当初怀的那个孩子,到底是不是我的?”
钱娟脸色一变,却掩饰地笑道:“你在说什么?我的初夜当然是你的,我就你一个男人,我的孩子,自然也是你的。”
陈宁冷笑,拿出手机,点出录音:
“姐夫,你为什么喝这么多酒啊?”
“你姐姐变了,现在的她,让我不知道怎样相处,我叫你来,是想让你陪我。”
“姐……姐夫……”
“看到你,就像看到以前的她,为什么我喜欢的不是你呢?”
“姐夫,唔……”
钱娟听到这里,破口大骂:“你,你居然和钱婷接吻,你……”
“接着听下去!”陈宁阴着脸,低声打断她。
“姐夫……”
“早知道你这么好,我就娶你了,可是,我已经娶了你姐,我们现在不可能了,她这辈子只爱我,我不能对不起她。钱婷,对不起,你的心意我其实很了解,我真的想跟她离婚,然后娶你,我真的后悔了。”
“姐夫……姐夫,你是说真的?”
“你对我的心,我又不是木头,怎么会完全没有感觉呢?”
“姐夫,我告诉你,我姐没你想得那么好。她说什么没有结过婚,是骗你的,她当初就是为了钱才抛弃你,但是,人家根本就没娶她,就用一场婚礼加两张假结婚证把她哄了几年。她说她不能生孩子,其实,她的女儿都十岁了,上一次放你回家,就是因为她的女儿被那个男人查出是非亲生,给送回来了。更过分的是,她根本没有什么精神分裂,那个鉴定书是她从她的假结婚证里得到启发,自己弄的一个假证。她算准了你会傻傻地相信不会怀疑,一步一步逼着你和你前妻离婚。她一直在骗你,我真的看不下去了,姐夫,我一直喜欢你。”
陈宁按断了电话录音。
钱娟开始歇斯底里:“这个贱人,贱人,她说的话你也相信?”
“我想相信你,可是,你跟我解释一下,那个孩子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因为那次流产,不能生育了吗?”
“我联系到你所谓的前夫,你那个前夫告诉我,你不但能生,还生了一个女儿,那女儿居然不是他的种。你能不能跟我解释一下,或者和我一起去找他对质?”
他的脸色可怕极了。
她顿时惊慌起来:“你听我说,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只是爱你,我只是因为太爱你,所以,我不得已才骗你。如果我不骗你,我们就没有办法再在一起,我不能没有你,我不能没有你的。”
陈宁不信地向后退了一步。
“原来……都是真的?”
“我根本没有联系到你所谓的前夫,你这个贱人,做贼心虚。你欺骗我,当我是傻瓜,我居然为了你这种女人,守身那么多年。我甚至还为了你,伤害了爱我的妻子,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你却不择手段地对付我,对付我的小迪,把她逼到强迫性失忆。你这个贱人,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居然这样玩弄我的感情,玩散我的家庭,玩得我妻离子散!”
“陈宁!”钱娟也大喊,“是的,我承认,我骗了你。可我的谎言并不高明,是你自己没有一一求证,就算我骗了你,也是你蠢你笨,你自己心甘情愿地进我的笼子。你的前妻朱小迪更是高尚不到哪里去,如果你没有钱,你看她还会不会待在你身边,对你说她爱你?那个女人没有你想得那么单纯……”
“你闭嘴!”陈宁一巴掌扇在了钱娟的脸上,“你不配提我心爱的女人的名字,你不配!”
“你心爱的女人?”
钱娟捂着脸,却哈哈大笑道:“你心爱的人,不是一直都是我吗?你的心口上明明刻着我的姓,我……陈宁,你想干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
陈宁一步一步地走近,边走边扯开衣服,把脱下的衣服,一件一件甩到地上。
他将胸口露了出来,再拿起茶几上的水果刀,刀尖指着心口上的q,阴冷道:“你是说这个吗?嗯?是这个吧?我这就割下来,还给你!”
他起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刀向那块皮切去。
血,流了出来,血线直直长长地滴在了地上,溅得满地都是。
钱娟惊叫着。
陈宁的刀,还在用力往下切,直到他拿住切下来的皮,狠狠心,咬着牙,将整个q给切下来时,他染了血的尖刀掉在了地上。他痛得撕心裂肺,哆嗦着脚步,向后退着,退了几步,稳住脚,却看着那块血淋淋的皮,莫名其妙地哈哈大笑起来。
他笑得凄凉,笑得更是悲伤,更是痛快,浑身血淋淋地将那块皮狠狠地向她的方向丢去,大喊一声,还给你!
陈宁来到小迪住的医院,在外科进行了缝针和包扎。随后,他来到小迪主治医生的办公室。
医生说,小迪的病,是一天一天恶化的,也许会慢也许会快,他不能百分百断定,因为,人类的大脑是最复杂的。
她可能醒来就忘记他,彻底地忘记,也或许会记得。但那病就像一颗定时炸弹,说不准哪天就会爆炸,那时候她就再也没有救了。
他心底一阵搅痛,随后,虚弱地向医生道了谢。
病床上的小迪昏睡着,鼻子上插着氧气,旁边氧气罐上方的透明瓶子里,发出咕咕的声音。
陈宁一步一步走了过去,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握住了小迪没有输液的手。他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悲凉地看着她,看着看着,就歪在她的枕边,睡着了。
朱小迪幽然转醒的时候,眼前虚虚的,有些重影。等她完全看清头顶的天花板时,目光茫然地转向了床边。
她看到一个男人坐在凳子上,身体倒在床上,手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她睡得太久,手指好像没有了力气,感觉手心被他握出汗了,想收手,手却不听使唤似的,只是手指颤颤地动了动。这一动,陈宁马上有了反应,他立刻抬起头来,看着朱小迪。那一刻,他的内心有无法抑制的欣喜,他感觉自己要哭了,眼窝子都发烫了,鼻子酸楚得不像他自己的,脸上却扯出开心的笑来。
“你醒了?”他一脸关切地问。
她困惑地眨眨眼睛,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睡得太久,以至于开口时,声音沙哑得厉害。他却清楚地听到她问他:“你……是谁?”
“我是……”他痛苦地将脑袋低了下去,从今天开始,到她还可以说话的每一天,她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情,可能就是问他“你是谁?”
陈宁的心里痛苦地挣扎着,又出人意料地将脸抬起来,牢牢地看着她:“你忘记了?我是陈宁,你的老公——陈宁!”
“老……公?”她困惑地眨了一下眼睛,“陈……宁?”
他连连点头:“是的,我是陈宁,你的老公,陈宁!”
“那么……”
“嗯?”他答着,微微扬起了眉头。
她更加困惑地看着他:“我为什么不记得你了?”
无法形容的痛苦,锥心的疼痛。他拿起了她的手,压抑着强烈的痛苦,强迫自己笑道:“因为……我开车的水平太次了,出了车祸,害你伤到大脑,就不记得我了。”
“不信你看……”陈宁拉开衣服,指着胸前被白纱布裹住的伤口,对小迪说,“我和你一起受伤了。”
小迪注视着陈宁,不,是凝视着,就那么认真地看着。
“我……信你!”她看了良久后,才说,“你的眼底全是担心,如果……我不是你重要的人,你不会这么关心我。”
她说着,伸了手,轻轻触摸着他的脸。
他激动地将她的手拿住。
她红了眼睛,哽咽,却又微笑道:“我一定很爱你,我感觉……我一定很爱你。”
“小迪……”他捂住了心口,他的心脏更百倍地痛了起来。
她失忆了,就像喝过孟婆汤轮回了,可就算将前世的事情忘记得干干净净,却还是在相遇的那一瞬间,记得那深爱对方的感觉。
她这么爱他,他居然到现在才知道,这个女人才是真正爱着他的。就是因为爱极了,她才忍受那种非人的折磨。
他一直以为,他对小迪的感情是同情,是因为她为他生了惜惜,才爱屋及乌地和她在一起。现在他才发现,一个男人若是不爱一个女人,就算因为一时怜惜和感动在一起,也不会在心底升起一丝怜爱。
爱情永远不等同于同情,若不是在遇到她的那一瞬间怦然心动,他也绝对不会化同情为怜惜,再想和她在一起。
“小迪……”他抑制不住,泪流满面。泪水滴溅到小迪的手指,小迪触电似的,想把手拿开,他却紧紧地将她的手按在了他的脸上。
她忍不住跟着一起淌眼泪。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可就是心酸得没有办法,不停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会尽快想起你的。我一定会想努力的想起我们的过去,想起你和我相爱的事情,想起你送我的第一束花,想起我们的婚礼,想起我们最幸福的事情。我能感受到你对我的爱,我一定会想起被我忘记的事情。请你给我一点时间和提示,我一定会想起来的,一定的……”
他再次哭得无法自抑了,他从来没有和她相恋过,他从来没有送过她一朵花,更是没有为她补办过婚礼。说好带她去补拍婚纱照,可是,在她还在化妆的时候,他就接了电话中途离开。
他找不到……找不到一丝爱她的证据,给不了一丝幸福的提示。
他们只有惜惜,可是,就算有惜惜,也没有办法给她任何提示。因为她怀着他的时候,他根本不在她身边,她生他的时候,他也不在。甚至孩子生长,孩子第一次翻身,第一次坐起,第一次牙牙学语,第一次学会走路,他都缺席。
他拿什么提醒,拿什么对她说,这就是爱的证据?
“对不起,对不起。我会想起你的,我会的,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钱娟坐立不安。
到午夜时分,陈宁终于回来了。
钱娟欣喜地从沙发上站起身来,迎了上去:“老公……”
陈宁只是阴着脸,摔了一件东西在桌子上,一声不吭地向房间里走去,拿出行李袋,装了自己日常需要的东西,还有一些衣服。
钱娟奇怪地看着陈宁,更加奇怪的是他摔在桌子上的文件夹。她拿起来,翻开,只见上面写着离婚协议。
离婚协议?
她瞪大了眼睛,冲进了房间。
“老公,你这是什么意思?”她将那文件夹举在了手里。
陈宁冷哼:“字面上的意思。”
“我看不懂!”
“你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功夫,可真是炉火纯青了。”
“陈宁,你要知道,我是真的爱你!我是看你爱上了别人,失去了理智,所以我才……”
“哦,你说你真的爱我?”
他嗤之以鼻地说道:“你知道小迪的过去吗?”
“很悲惨!她最爱的人,伤她伤得有苦都说不出来。”
“可是,就算他伤小迪伤得再狠,小迪都没有一点点报复他。小迪说,她很恨他,可是,那个男人已经结婚生子,就算有再大的仇怨,那个男人的老婆和孩子却没有一分对她不起。”
“你却因为我选她做老婆,而丧心病狂地逼她走。你装疯卖傻,胡话满篇,你的所作所为简直令人发指。”
“别再跟我说,一切都是因为爱我。如果我陈宁还是像以前那样一无所有,你还会不会屈尊降贵地跟我?”
她说,我会,因为我爱你。
陈宁哈哈地笑了两声:“爱一个男人,就是逼得他抛妻弃子,逼得他苦不堪言?”
……
“念在我们相爱过一场的份上,我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听。”
“你对我所做的一切,对我家人做的一切,我都可以念在旧情上,不再追究。当然,前提是,你把这份文件签了。只要你签了,发生的一切,我就可以不记前嫌。”
“什么不记前嫌,我不明白。文件我也看不明白,我什么都不明白,我是不会签的。”
陈宁放下手里正在折的一件衣服,拿过钱娟手里的文件夹,在手里扬起,冲着钱娟说:“你不明白,我就明确地告诉你:我陈宁,要跟你离婚。”
陈宁的眼底是不屑的嘲讽和坚决。
钱娟脸色青白,却在下一秒歇斯底里地笑道:“你想跟我离婚?你凭什么跟我离婚?”
“凭这个。”陈宁手上拿着一个手机,那是小迪的,里面全是钱娟发的骚扰短信。
钱娟脸色一白,随后大笑道:“手机能证明什么?就算里面有什么短信,也不能证明那是我发的。”
“就算法院判不了离婚,那段录音,也足够让你身败名裂。”
“我不信你会这么狠。”
陈宁冷笑:“这要看你配不配合了。”
“签字,你还有财产分割;不签,我还是会跟你离婚,但后果就是,你什么都得不到。”
“我不签,我就是不签!”
钱娟冷哼道:“你心软,你念旧情,你不是狠心的人,不然你也不会和她离婚,和我在一起。”
“你给我闭嘴,我到这一步才明白,最狠的报应,就是伤害你身边最重要的人。上天是公平的,所有的婚外恋都告诉我,出轨的第一步,就注定要伤害这世上最爱你的女人。让自己最爱的人伤痕累累,就是对我最狠的报应。”
“陈宁……别这样陈宁。”
钱娟抱住了陈宁,开始亲吻,陈宁完全没有反应。这个曾经深爱她的男人,眼底完全找不到了爱意,全是冷漠得刺入人心的嘲讽。
他捏了她的下巴,她以为他要吻她,迎合似的扬起,嘴角逸出“早就知道他不会拒绝她”的笑来。
他却迟迟没有吻上,只是这般看着。
钱娟不解地睁开眼睛,却听到他说:“还想用身体绑住我?我如果不是相信了你的谎言,对你心存愧疚,才和你和好,你觉得凭你这副填满硅胶和打满玻尿酸的身体,谁会对你有兴趣?”
陈宁甩开了她的下巴,她的脸甩向了一边。
她冲着陈宁喊:“我就不离婚,你休想跟她破镜重圆,我拖死你们。”
走到前面的陈宁微转了一下脑袋,冷笑道:“拖吧。谁够狠,咱们走着瞧。”
小迪醒来的时候,没有看到陈宁,她就想自己出走走。
她坐在草坪里,远处跑来一个小孩子,边跑边叫,妈妈,妈妈!他跑得太急,脚被什么绊住,然后重心不稳,“啪”地一下摔到了地上。
那可怜的孩子哇哇大哭,大喊着,妈妈哇,妈妈哇,妈妈快过来哇。
他的小手伸向她的方向,他的眼睛也看向她。小迪微微转首,看向身后,什么人都没有。
那孩子哭得凄惨,冲她喊着妈妈。她微侧了一下脑袋,一脸茫然。
一个老妇人随后赶上,扶起趴在地上的孩子,拍了拍孩子身上的灰,再抱着孩子,急步跑到小迪面前,问她:“小迪,你怎么了?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小迪茫然地看着那妇人,看着那妇人怀里的孩子,他正够着身子,想抱住她。
她就那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
那孩子哭得凄惨:“妈妈,妈妈抱我,妈妈抱抱我。”
她好久才开口道:“我……不认识你们,你们是谁?”
陈老母惊呆了,而惜惜哭得更惨道:“妈妈,我是惜惜啊。我是惜惜,妈妈。你抱我,你抱我啊。”
陈老母抱不住惜惜了,只好将他放下来,他一落地,就抱住了小迪的双腿。
小迪木然地看着这个小不点,想挣开他,那孩子却抱得死紧。
他哇哇大哭,哭得好伤心,他不明白,妈妈为什么不认识他了,为什么不理他,为什么不要他?
“妈妈……”
小迪只是木然地看着他,眼泪却不受控制地往下淌。
她抬眸,看到了走近的陈宁,这个以老公的身份,照顾着她的陈宁。
待他走近了,她不解地问他:“这是我们的孩子吗?”
陈宁点点头,抱起了扯着她哭的惜惜,接过陈老母递过来的纸巾,边擦着惜惜的眼泪边说:“他叫陈惜君,名字是我们两个一起取的。”
她一脸茫然,却心下慌张。
他了解,他说:“不要紧,记不住没关系,就算一辈子都记不住都没有关系,重要的是,我们可以在一起。”
他定定地看着小迪,小迪充满信任和柔情地看着他。惜惜在陈宁的怀里,一把抱住小迪的脖子,妈妈,妈妈地叫着,撕心裂肺地叫着……
小迪不记得惜惜,但母子间的血缘关系,是没有办法抹灭的。小迪抱过惜惜,抱在怀里安慰,抱着他说:“对不起,妈妈不是故意不记得你的,对不起。”
陈老母虽然也跟着哭得心碎,却还是将陈宁拉到一旁问他:“小迪这是怎么了?”
陈宁红着眼睛说:“妈,小迪……因为受不了刺激,得了一种很怪的病,会把最近的事情,一件一件地忘掉。”
“这……病都没听过啊……”
陈宁哽咽着:“她变成这样,绝大部分的错都在我,是我把她害成这样的。妈,求你,如果小迪问起什么,你可不可以帮我骗她,说是我开车的水平不行,所以,把她撞成这样的。”
陈老母抹着眼泪说:“这是点小事,没有问题。可是……你刚刚说什么和她在一起,那娟儿怎么办啊?”
陈宁双眼微微一眯,眼光变得凶狠,只道一句:“你们马上就会知道了。”
陈老母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儿子,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陈宁,第一次觉得,儿子身上散发的气息,让人的脊背禁不住发凉。
惜惜缠着小迪,一步也不愿意放开,小迪走到哪里,他都死死地拽着小迪的衣服。
到了夜里,他不肯随着陈老母回去,硬要留下来陪小迪,小迪无奈,只有让他睡在她床上。
小迪为惜惜洗了澡,再自己简单梳洗一番,就要拿着衣服去洗,陈宁拦住她:“我来。”
小迪说:“我来吧,老公。”
陈宁说:“我来,你还有身孕,要好好休息。”
“身孕?”小迪不解,陈宁微笑,笑着将手抚向小迪的肚子。
“惜惜就要有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了。”
“我又有了身孕?”
他热热的手掌盖住了她的肚子,她的手掌又盖上了他的手。
陈宁将小迪揽进了怀里,搁在她的耳边说:“是的,宝贝。”
小迪感到内心很温暖。
惜惜坐在床上,嘻嘻地笑道:“爸爸妈妈羞羞脸哦羞羞脸。”
陈宁笑着问惜惜:“儿子,你想要个弟弟还是妹妹?”
惜惜说,我想要个“的的”(哥哥)。
陈宁说:“只能要个弟弟或者妹妹。”
惜惜任性道:“我就要的的,我就要的的。”
小迪和陈宁对视一眼,然后就哭笑不得地笑了。
那一晚,小迪和惜惜睡在一张床上,而陈宁睡在了一边的躺椅上。
这“一家人”这般待了一夜。
第二天,小迪醒来的时候,首先看到的是抱着她还在酣睡的惜惜,再感受到一道炽热的目光。看到陈宁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小迪的脸不由自主地飞上一层红晕。
而陈宁走过来,将她的一丝散发扶到了耳后:“小迪,你真好。”
小迪忍不住笑了一下:“一大早就说这么肉麻的话……”
“喜欢吗?”
“只要你说的,我都喜欢。”
“老公……”她突然想到什么,将他的手拿住,按在了脸上。
“嗯?”
“可不可以告诉我,我是怎样和你相爱的?我很想知道我们的爱情。我很努力地想,可是我想不起来。我想知道,我是怎样答应嫁给你的!”
陈宁最害怕的这一天,这么快就来了。
他的眼睛红了,却对她说:“你记得苏晨吗?”
小迪惊大了眼睛,随后点点头。
他的心一阵搅痛,她记得苏晨,却不记得他。
“你很想他,就在qq查找里,输入他的生日号码,搜到我的qq号,加了我,问我买qq。我们这是这样认识的。”
“你妈妈……因为做传销,把钱都搭进去了,想不开,就喝了乐果。你求助我,你妈妈在临终前,把你交给了我。”
“你很善良,很安静,也让人心疼,我就一点一点地爱上了你。”
“然后,有一天我喝醉了,借着醉意向你表白,你……接受了我,然后我们就……有了惜惜,就奉子成婚了。”
小迪茫然地听着,眼泪却哗哗地往下淌:“我妈……去世了?”
陈宁只得说“嗯”。
“不过没有关系,这个世界上,还有我,还有惜惜,还有我爸我妈,你不是一无所有。”
“那……你能再说些细节吗?我能和你相爱,一定是很爱你,你可不可以说得详细一点,不要这么模糊?”
陈宁的眼圈更红了:“对不起小迪,我不是一个浪漫的人,我没有对你做过什么浪漫的事情,我不知道从哪里提示。但我答应你,我欠你的,我一定会一一弥补,就算上天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我一定……一定不会负你。就当这是你给我一次重新再来的机会,可以吗?”
她这么听着,很感动地听着,并不知道自己此时的尴尬身份。看着陈宁期盼又真诚的目光,她不由自主地说了一声好。
这一天,钱娟跑到陈宁的公司找陈宁:“你居然把我的卡全停了,我要怎么活?”
陈宁一脸漠然,只把手里的文件递给了她:“签了,就有了。”
钱娟怒喊:“你不要欺人太甚!”
陈宁突然哈哈大笑:“我欺人太甚?我欺人太……甚?你逼我老婆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你欺人太甚?你欺骗我,利用我的愧疚,让我对不起我的老婆时,你有没有想过你欺人太甚?”
他刷地指着钱娟的鼻子:“我告诉你,我陈宁能做到今天,绝对不是靠心软。别把我的多情看成懦弱,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否则别怪我心狠手辣,翻脸无情,让你们一家都不得安宁!”
钱娟将那离婚协议撕了:“呵,想让我离婚?除非我死!”
陈宁冷笑:“成全你!”
钱娟从陈宁的办公室冲出来。
路口车位,一位开着柯维特的大叔盯上了她,他猛灌了一口酒,向着人行道上的钱娟冲了过去。钱娟被撞出去将近两米远,落在地上时,左手先着地,顿感咯嗒一声,似乎连自己都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这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她的意识非常清醒。
她看到那个司机大叔从车子里面冲出来,浑身酒气地冲到她面前,一脸紧张地说:“你别急,我……我这就送你去医院。”
他弯身就把钱娟从地上抱起来,抱进了他的车子里。
一进车子,她发现车子里竟还有两个体形彪悍的大汉。
这两个大汉一见她进来,就架住她,捂住了她的嘴。
钱娟呼叫不急,那车越行越远,不知行了多久,在一处荒僻之地停下了。
那三个人,将钱娟从车子里扯了出来,一把将她摔在地上。
她缩着身子,紧张地说:“你们想干什么?”
其中一人将一打纸放到钱娟的面前:“明白的话,就签了。”
钱娟惊恐地看着那人:“你……你们是陈宁指使来的?”
那三个人对视一笑。
钱娟愤愤怒道:“就算让我死,我也不会签。”
司机笑道:“死还不容易?问题是,你要不离,你会生不如死。不要跟陈总过不去,他有几百种方法弄死你。如果你不签,我们只能把你丢在这里,你的手应该骨折了吧,如果不尽快去医院,你这条手就算废了!”
“陈总说了,这次算给你一点教训,你真想死的话,他一定成全你。比如说,我撞你之前,喝了一点酒,那么,就算撞死你,也只是被判醉驾赔钱,而不用偿命。再比如……”
那人笑着看钱娟脸上恐怖的表情,话没说完,钱娟就恐惧地大喊,放手,放手,我签!
钱娟和陈宁办完离婚手续的那一天,天上下着毛毛细雨,陈宁打着伞出来,而钱娟则打着石膏。
他毫不留恋地往前走,钱娟在身后喊:“陈宁,你等一下。”
陈宁站住了,却没有回头。
钱娟说:“说好的,只要离婚,你会给我一笔钱。”
陈宁笑道:“我从来不赖账。只是奇怪,我怎么会喜欢你这种女人!”
陈宁越走越远,他一点都不担心钱娟跟他拼命,她就是要钱,给她钱,什么都能解决。爱钱的人,比常人更加爱命,所以,他使的这一招,立竿见影。
第二天下班陈宁来看小迪时,手捧着一束玫瑰出现在小迪的面前,小迪微笑着,接过那束鲜花。
“真好看。”
“喜欢吗?”他边问,边在一边坐下。
“喜欢!”她笑着,深嗅了一鼻芬芳,随后满含眼泪,“这是我这辈子收到的第一束花,只是,没有想到,居然是离婚之后。”
陈宁的笑僵在了脸上。
她却望着花束,专注地轻抚着其中一朵的花瓣,笑得心酸:“感觉好奇怪……”
陈宁不信地瞪大了眼:“小迪,你……”
“我想起来了!”
“你……想起什么了?”
小迪转首看向陈宁:“我都想起来了。你叫陈宁,但不是我的老公,是我的前夫,我和你的婚姻,是奉子成婚,但你从来没有爱过我。你劝我堕掉我现在怀的宝宝时,你就亲口告诉过我,你没有爱过我。”
“小迪……”他无比的慌张,“那不是真的,那些都不是真的。”
“我还想起每一次失忆后发生的事情。”
小迪说:“对不起,我每一次看到你对我好,我就想回忆起过去,可你从来都不提,也不带我去回忆。你说我脑袋里有淤血,所以不记得过去,我等不急你说的恢复记忆的那一天。就在昨天你走后,我听隔壁病房的护工说,他以前护理的病人,也是失忆,但是找了一位催眠师,做了一个深度催眠后,就想起了一切。我向他要了联系方式,让催眠师为我强行催眠,于是……”
她的眼泪无法抑制地往下淌。
陈宁慌道:“小迪,别哭,别激动,求你别哭。”
“你已经结婚了,你已经和我没有关系了,你已经不在我的生活里了,你根本不应该再出现在这里。”
陈宁说:“我刚刚跟她离婚了,我现在……就只有你了。”
她震惊,睁大了积满眼泪的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为什么?为什么你好不容易和她在一起,又要离开?”
“因为,我……只想要你。”
“你疯了!”小迪哭道,“我健健康康的你不要,现在我有病,我会一点一点忘记你们,甚至连我自己都不记得,我会像一个植物人一样躺在床上,一点知觉都没有。这样的我,你还要着干什么?”
“要着……相陪一辈子,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比你更好。”
小迪哭着,哭着大笑起来:“昨天下午,恢复记忆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联系了苏晨去勾引他。我被催眠师催眠,回忆过往的时候,我才发现,我真的很恨他。我包里带着一把刀,想在他上钩的时候,一刀将他捅死。如果不是因为他,我不会这么痛苦,不是因为他,我就不会认识你,不会受那么多的折磨。就算死,我也要拉着他陪葬,只要一刀捅下去,只要我们都死在那里。”
她哭得眼睛眯上了:“我恨他,我死都要让他给我陪葬,可是,我下不了手。我收拾不了他,就让上天替我收他,他不是在婚礼上发誓这辈子都只会爱他老婆一个人吗?呵,呵违背誓言的人,我诅咒他死后下地狱!”
她情绪激动,忽然间就捂住了肚子,弯下了身去,有一股血汩汩地从腿间滑落。
“小迪,小……医生,医生快来救我的孩子。”
她摇摇头,拉住了陈宁:“对不起,我吃了堕胎药,我在几个小时前吃了堕胎药。我甚至有些后悔,当初……怀上惜惜时,我肯吃药的话,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她哭着对他说:“我真的好后悔,后悔跟你上床,后悔给你生下孩子,我甚至后悔遇到你。我……我真的好恨你们,这样伤害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们要这样伤害我?当初,我才是你的妻子,你有没有一点顾及过我的感受?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在我完全相信你,爱上你的时候,这样对我?”
“小迪,小迪。”他扑上去抱住她,“原谅我,求你原谅我,我知道我错了,我真的知道我错了。”
他正准备说爱她,她紧锁眉头,不堪激动,昏迷过去。
之后,她再也没有醒来过。
至此,她都没有听到过一个男人发自真心地对她说句我爱你。
那以后,已经过了一年,小迪已经完全躺在床上,完全失去了知觉。陈宁把她接回到这座城市的疗养院,每天都陪着她。
而这一天,他为她擦完身子后,坐在椅子上,打开无线上网。打开qq的第三分钟,他整个人都惊呆了。
在闪!确实是在闪!
他揉了揉眼睛,属于小迪的qq头像在闪!
他惊呆了,愕然地睁大了眼睛,转眼看向身边的小迪。
病床上,是毫无知觉的小迪,她安静地闭着眼睛,沉睡着,没有任何反应。
可是,小迪的qq头像在闪。
它的主人躺在病床上,而它确确实实在闪动。
一种诡异的情绪染上心头,让人感到恐怖。
他无法按捺住内心的激动,手颤抖着将她的qq头像点开。
“你好!”一个娃娃的笑脸,就跟她第一次给他发qq留言时的情形一模一样,连问候语都一样,甚至连选用的字体颜色和大小,都一样。
他的手抖了,他的心脏跳到了嗓子眼,他无法自抑地眼红了,眼睛里盈满了无法抑制的泪水。
“老婆,是你吗?老婆?”
“你是小迪的老公?”
这一句话,像一盆冰水当头泼下,把陈宁的热血全部浇凉。
他马上敲着键盘,问那个人:“你是谁?”
“哦,我啊?我就是和小迪一个圈子的编剧,小迪在去年给我一个大纲,让我写成小说发在网上,我就发了。然后,编辑找我签vip,我想跟她说这事,因为这算是我们两个人的作品,我不能独占了。我只有小迪的qq号,所以就一直在等她上线。今天翻我和她的qq聊天记录,突然看到她说过,她qq密码就是她的qq号,我就上来试试,看看能不能找到跟她熟的人,跟她说一声。”
陈宁问,她写了什么故事?
那人说,你等一下,我把网址发给你!
那到底是怎样一个故事呢?
幸福!从头到尾都是幸福的,幸福得让人受不了。
可他感到那么的熟悉。比如说,女主的妈妈在死前将女主托付给男主。比如说,男主要和女主结婚的那一幕。
很多人留言说,太感人了,太幸福了,女主真是太幸福了,能遇到这么好的男人,她终于苦尽甘来了。
qq上的那人说:“前面的是小迪写的,说是取自你们的真实生活。你对小迪太好了,都让人羡慕得流眼泪了。”
陈宁说:“事实不是这样的,改改吧!”
那人奇怪:“改成什么?”
陈宁把一切都告诉了她。
那人气得在qq上骂他:“怎么会这样啊?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小迪?她已经够可怜了,你们还要这样欺负她?”
陈宁再苦笑:“写吧,让所有人的都看看,让他们都知道,婚姻里,忠贞这种东西,是多么重要!让别人别再像我这样犯错了,一步错,步步错,想后悔都来不及。”
“那你就这样跟你的前任断了吗?”
“她还是会寻死觅活,但是,我再也不会理会她了。”陈宁说,“就算她在我面前跳楼,我都不会再拉她一把。如果你要重写小迪的故事,请你告诉读者,小三以死相逼,绝对不是真爱,她连命都不要了,也绝对不会要脸的。明知道你会妻离子散,还来诱惑你,那种爱情,可能是真爱吗?”
那人重新打开了文档,她淌着眼泪,把先前写的稿子全给删除了。
她开始写了,小迪的童年,小迪的婚姻,现实得几乎绝望的痛苦。追她小说的人不再说这小说多么幸福和感人,大家开始愤怒,所有的人都说,从来没见过这样不负责任的男主。陈宁激发了所有人的怒火,从来没有读者这样同仇敌忾过!
当所有的人表示钱娟不值得同情的时候,也给那些不甘心的女生当头一棒——无论你多么可怜,无论你以前和那个人爱得多么深刻,破坏别人的家庭,就是得不到别人的同情。
当那人终于把这个故事写完,敲下end的时候,她在后序上写——
小迪童年的压抑使我濒临崩溃,我烦躁,焦虑,敏感,让我异常痛苦。如果我在她那样的环境里长大,我会疯的。仅仅是这平述似的文字,都有一堆人哭着让我住手,说我尽折腾小迪。我争辩几句,便招来一片骂声。有人开导我说,若是不喜欢小迪,不是真正地心疼她,谁会迁怒你。在我写完end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眼泪了。忘记过去是好事,忘记这一切,对她来说也许是幸福……
对于那些希望小迪幸福的人,我编造了一个结局。
那一年,小迪嫁给了陈宁,陈宁在前女友和小迪面前左右摇摆。可是,当前女友拿命相逼的时候,陈宁说,对不起,我爱的人是小迪,就算我爱过你,但那都成为过去了,留点回忆行不行?
前女友不愿意,说你胸口上还刺着我的名字。
陈宁掏出一把瑞士军刀,痛苦地说,如果这样的话,我把这块皮还给你!
在她的尖叫声中,她放手了,她终于知道,爱再汹涌,一旦对方有了家庭,也该放手。
从此,陈宁和小迪过着幸福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