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该如何洗灵？”

“你是否已经决定，一定要救他吗？”

“是的，姑姑。”

“那你可知道，洗灵的后果？”

“云幽不知。”

“以他目前的情况，是因为内环境的崩溃而导致的全身断裂破碎，换句话说，就是彻底的完了，这是无法治疗的，换了别人，便只有一死了。但是，因为你与他通灵，他的生命，已与你息息相关，因而即便他此刻已经死了，只要灌注你的灵气，也是照样可以复活的。也就是说，其实你们，从通灵那一刻起，便成为双生之人。”

云幽听了一喜。

燕茵茵冷冷道：“你不要高兴的太早了。我想，也是时候告诉你一切了。”

“云幽在听。”

“世人只知道，通灵只在一男一女之间，千年一遇，万年宿命，其一人死，另一人亦玉碎。却不知道，通灵之后，乃是二个人共同滋养呵护一灵，却分做二身，相当于你二人之间，任意一人便有一次复活的机会。即便其中一人已死，以另外一人的灵气，便可复活。这，便是洗灵。”

绝望散去，希望涌上眉宇，云幽呼唤一声：“姑姑，快教我如何洗灵。”

燕茵茵却是更为厉声道：“先听我说完。你可知道洗灵的后果吗？”

云幽有些畏惧的低下头，喃声说：“云幽不知。”

燕茵茵一字一句说：“洗灵之后，你便失去汇聚天地之间女娲灵气的能力。”

“如若是我死了，他又如何？”云幽痴痴地问。

燕茵茵道：“他的身上，能够聚集天地之间的盘古灵力。如果是你死了，他的盘古灵力，也同样可以复活你，后果也是一样，从此他不再能汇聚盘古灵力。”

“如果是我，他会不会救我？”云幽呢喃着。

燕茵茵放声大笑。

云幽有些畏缩，问：“姑姑，你怎么了？”

燕茵茵冷笑道：“云幽，莫非你以为，他会救你？”

云幽垂首。

燕茵茵冷声道：“别做梦了，云幽，你还是清醒一点吧。”

云幽的头，垂得更低。

燕茵茵道：“这个世界上，男人都是靠不住的。即便你为他不惜一切，他也不会为你而留下，更不要说，为了你，牺牲他名震天下的机会，失去凝聚天地灵力的潜能。他的世界，只有千秋万代不朽的功名。你，只不过是随时可以割舍的衣履。”

云幽木然地听着。

燕茵茵质问：“现在你还要救他吗？”

云幽面带凄凉，从通灵那一刻，心中便仿佛有一颗种子发芽，怎么也无法再从心里抹去。她幽幽地说：“我，要救他。”

燕茵茵咯咯狂笑，说：“好，很好，想不到你竟然也是如此痴情，宁愿飞蛾扑火，只是为了一个原本毫不相干的，对你没有任何恩惠的臭男人。”

“姑姑你曾经是受过什么伤害吗？”

“没有。”

“那姑姑你……”

“我只是看到另外一个人受到伤害。”

“是谁？”

“这不是你应该知道的。”燕茵茵喝止。

云幽低头不语。

燕茵茵道：“你只需要知道，你的付出，是不会有回报的，一点都不会有。当你付出之后，你会发现这个世界上，最痛最痛的伤害是什么。”

“姑姑，我已决定了。”

“让他去死？”

“不，我要救他。”

“好，很好。你既然决定了，便不要后悔。”

“我不会后悔的。”

泪水，从鱼小米紧闭的眼睛流出。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竟然醒来，听到了云幽的话。

仿佛已穿越万年。

青山常在，花开花落，风来雨去，唯有此情永不渝。

“让我死吧，云幽，不要救我。”他轻轻地说。

云幽怔怔的，泪，再一次夺眶而出。

燕茵茵咯咯大笑：“云幽，听到了吧。你的任何牺牲，都不能在他的生命力，留下半点感激。他不会为了你，抛弃他的东西，更不要说，像你这样傻的不顾一切。”

“我要救他。”云幽咬着牙。

“随你。”燕茵茵说着，甩袖而去。

鱼小米睁开眼睛，他第一次这样直接，这样没有遮掩的看着云幽，这个与她通灵的少女。

还在数日前，他，还有她，都还是一个孩子，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感情，他们都还各自在各自的世界里，天真的生活着，憧憬着，依着自己的性子，做着自己的事情。

可是从通灵那一刻起，到现在这一刻生死相依，他们都长大了，天真，已经成为熔岩冷却后的化石，永远封存在他们彼此的记忆深处。

他和她，本没有感情可言，甚至，还有一种隔阂和厌烦。但是那千年一遇的缘分，凝聚着万年的宿命，让他们彼此都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不可割舍之情。

“我知道你救我会承受很大的痛苦。所以，我不愿意你救我。”鱼小米轻轻地说。

原本还因为愤怒和绝望而有些失控的云幽，再听到这句话之后，似乎什么都明白过来，所有要杀了他的冲动都化为乌有。她的芳心，不知不觉沉浸在一种甘霖般的柔软中。

“你不要再说了，我救你，不是因为喜欢你，只是因为你能够听到我的魂音。”

“你姑姑也说过了，即便你不惜一切为我洗灵，我也已成为彻底的残废。你也不再能够凝聚天地间女娲灵气，白白葬送了一切。”

浑身没有一丝力气，鱼小米感觉到自己的彻底破碎，不能站，不能坐，不能走，没有任何一处部位，能够支撑关节的运动。

“只剩下一张嘴吃饭，只剩下鼻子呼吸，只剩下眼睛转动，这样活下去，还不如死了。”鱼小米心里这样想着，嘴角一抹不为人所察觉的笑，显是绝望到了极点。

“我姑姑只是不想救你，故意说给我听的。只要你活下来，便能够彻底恢复。”云幽说。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你觉得值得吗？”鱼小米心头一暖，也许他只是看到了她充满杀气的表面，并没有好好去体会她内心的善良，那杀气和残酷，不过就是她行走天下的伪装。

“隐隐约约，好像听到有人称呼你圣姑娘，你果然是圣女。可是你怎么会有幽临之城的绝命碑。”

云幽冷冷说：“这是一个秘密，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将被断去四肢的筋脉，永远不能走出仙宫。你想知道吗？”

鱼小米苦苦一笑，说：“我反正已经是一个全身破碎的人，你告诉我吧。”

云幽愣了好一阵。

“你知道了这个秘密，要守口如瓶，一旦被别人知道，我会亲手杀了你。”

“我不会说的。”

云幽用手轻轻地拨弄了一下荷塘，云雾随着她的纤纤玉手环绕漂移，荷茎上，一只蜗牛正奋力的朝上攀爬着。

云幽喃喃说：“你看它。它背负着自己小小的蜗居，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它的家。”

鱼小米也看着那蜗牛：“是，因为它不用担心自己回不了家，天大地大，只要停下，便是回家了，所以，当世俗的人们觉得蜗牛背负着这样一个累赘生活着，很可怜，却不知道，它迟早有一天，攀登到生命最光辉灿烂的地方。而人们呢，却还在忙忙碌碌着，生命消耗在离家之后回家的路上。”

云幽忽然笑了，说：“是呀。我一点都不开心，从来没有开心过。我为什么会是圣女？我甚至没有一只蜗牛自由，没有一只蜗牛开心。从出生那一刻起，我便背负着沉重的使命。这不是我所需要的，可是我永远也无法摆脱。”

鱼小米看着云幽的小脸，这一刻，他才彻底明白，她为什么会那样的杀气腾腾。

她喜欢的生活，无法拥有，她害怕的生活，却挥之不去。

在找不到出路的世界，无法逃避的世界，只有叛逆，才是她唯一能够拥有的武器。所以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在一群陌生的人面前，她才会像一个主宰一切的女神一般，并表现出那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杀气。

可实际上呢，她连一只蚂蚁也没有杀死。

她是圣女。

天地间的女娲灵气，每时每刻都在她身上汇聚，而天地间的任何一个生灵，都与她所汇聚的这些灵气息息相关。

云幽忽然笑了起来，说：“所以，你该明白，我为什么一定要救你。其实当我姑姑告诉我，洗灵之后，我便不再能够汇聚天地间的女娲灵气，我就已经下定决心，开始一种全新的生活，拜托我原本就不喜欢的生活。”

这一下，鱼小米也明白过来。

如果他不让她救他，他反而是害了他。

他忽然想笑，想起自己的身世。

既然身上有六个甲子的先天之气，显然他不是寻常人家出身。而他与她通灵，她是神圣一族的后裔，他，必定也是某一个强大家族的后裔。

奋斗是后天的，而血统是天生的。

奋斗未必有好结果，同样，好的血统未必有好的后裔，但是奋斗的人，总是比不奋斗的人多很多机会的，同样，好的血统也注定了有更多的机会。

通灵，其实也是一样的。

幸好，他只是一个被遗弃的孤儿，没有在那个显赫的家族生活过，从来没有背负过沉重的使命，他有一个自由自在的童年，一个绝对美好的童年。

在义父的关心爱护下成长，过着世界上最简单的生活。

也正因为如此，他更能够明白云幽此时的心境。

不能承受之重！

倒不如彻底抛开。

“那，你救我吧。”鱼小米终于开口道。

“既然救我，是为了你的解脱。”鱼小米心里默念着。

云幽吃吃一笑，虽然脸上还挂着泪水，说：“幸好有你这样一个废物出现，否则，我还真不知道，该怎样摆脱我的命运，我这永远都不能自由生活的命运。”

“看来是我救了你，我也就不用感谢你了，你要愿意，记得要感谢我这个废物的从天而降。”鱼小米苦笑道。